第23章 我福荫王上

岁除当日,朱九在殿中一个一个给灯题字,而殿中人也各自有忙碌的事。

石岩是最高兴的,只见他捧着一个灯,上面已写了个好看的“新”字。

这时莲蓬进来,手里托着漆盘,里面放有物什。乐锦亦捧着一个灯,看见后问,“阴大夫又送来了屠苏袋?”

“正是。”

朱九偷空看了眼那盘中的小袋,“屠苏袋?”

“是阴大夫装的药草,可以驱病除邪。”乐锦解释。

“好了。”朱九已写完八灯,自己看了看,还是很满意的,“挂出去吧。”

石岩于是吩咐人来提灯出去,阿水将朱九手上的笔接过,莲蓬则把屠苏袋递上前来。

朱九擦净手,拿起一个看,上面缠着金丝线,凑到鼻尖闻,有淡淡药香。

莲蓬介绍,“阴大夫来王宫总共两年,第一年就开始送这个,这是第二回。之前那些旧的是不是乐姐姐收着了?”

乐锦点头,“是。”

“也是要挂出来么?”朱九问。

“是。”

朱九于是将袋子放回盘中,“那就一并让石岩挂上。我们出去看。”

众人走出殿,石岩正在张罗人挂灯。

一左一右四个灯。

右手是“一年一新”,左手是“百事大吉”。

阿水仰头痴痴地笑,“奴婢何德何能能看见这么好看的字。奴婢即使不识字,也要为之绝倒了。”

“之前只听你们说王后的字如何如何好看,今日可算看见了。”莲蓬他们也凑了过来,通通仰面。

于是夸赞声此起彼伏。

朱九笑,这些人,真是爱凑热闹,与她一样。

“乐姐姐,这多了个百事吉。”芳芜提了个福袋过来,指着殿中各处,“没处挂了。”

乐锦接过来,“后厨呢?”

“也没地方了。”

朱九看过来,“给我吧。”乐锦于是双手捧给她。她拈了柏枝,吊着袋子看了看,些微沉。

“乐锦,刚刚阴大夫送的屠苏袋也给我一个。”

于是芳芜立即跑进去拿了一个出来,朱九另一只手捉过那金线带,一并提在手里。

“我们现在去勤政殿。”

王后要去勤政殿作甚?众人停下手中活。乐锦则立刻空出手,跟了出去。

“奴婢来提。”

“无妨,马上就到了。”

勤政殿门口还是上回那两个小监,朱九已记住他们的名字,于是直接就叫了出来,“石峰石崖,新年大吉。”

两人受宠若惊,连连弯腰,“王后新年吉祥。”

朱九看了看里面,“王上可在?”

“在,在。”结巴了,立刻让开路。

于是朱九直接入内。

桑陈远远瞧见王后,下阶来迎,“参见王后。”

“新年大吉,桑陈。”

桑陈一愣,然后立刻就回了个笑,“王后新年吉祥。”

“我来给王上送这个。”她举起手中物什,桑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却已提步上阶。

不出朱九所料,即使是岁除之日,魏王依旧在案后埋头。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将柏枝捉着,福袋垂在他面前。魏王抬头看,眉头轻皱。

朱九眉眼弯弯,“给王上送吉祥。”

他怎会不识此物,他那妹妹很早前就张罗过宫里人做这个,只是他不上心,后来便没给他再做过。

朱九将手里的柏枝揉搓,福袋在他面前跳跃,“这里面的柿饼和橘王上明早起来记得吃掉。”

她递了半天,魏王却没有要接的意思。

“那这枝子呢?也吃掉才算数?”他却问。

朱九一愣,然后才明白他是不认同这种做法,“柏枝可以依旧挂着嘛。”

魏王低下头继续忙,“孤不需要这些,又是南枝让你来送的?”

“不是。王上真不需要?我刚刚进来发现你这里什么也没有,一点不像是要过年的样子。”和花想殿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孤过年不讲究这些,你拿回去吧。”

“民间都弄这个,你这个做他们王的却不用么?”

“他们求百事吉,其实说白了靠的是孤福荫,但孤还能靠谁?不是只能靠自己?既然是靠自己,孤多看一会儿文书,多识一个人才不就是了?何需这些?”

朱九竟一时反驳不了他。这人是一点儿也不通情达理啊,莫不是每日忙政务,脑子都僵化了?

“就当是我送你的福,如何?我福荫王上。”

他再度抬头,看向她,表示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你福荫孤?”

呃,她知道他会当她是胡说八道,不知天高地厚。可她好歹是凰鸟,虽还未修成神身,但将来终归是要赐福天下的。这样一想,她便更有了底气,“对,我福荫你。”

他搁下笔,似笑非笑,“那你倒说说如何福荫孤?”

现在自是不行,等……等个千……千年万年……。朱九底气没了。

朱雀神说她修习不认真,就是再修千年万年也难成神。

但就算千年能成,眼前之人难道还能活千年?

所以,她终究福荫不了他。

她只好捏紧手中柏枝,小声道,“靠这个可不可以?”

“王后以为呢?”他后靠,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我以为可以。”她自己还是要坚信的,毕竟这里面有她亲手装进去的柿饼和橘,以及亲手缠上去的柏枝,她为何不信?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都是怀着真诚的祝福的,“来年,王上定百事大吉。”

魏王竟突然笑了声。

朱九不知他为何发笑,但这却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笑,咧开嘴笑,且笑出了声音。之前最多就是微微一笑,但她知道那只是他出于对她的礼貌客气。

“王上为何发笑?”她问出口。

“孤只是觉得王后比孤那个妹妹更自信。”

“自信?”

“就是依靠这些毫无生命的物件儿没来由的说出过于自信的话。”

“王上不信我?”

他再度低低笑了两声,“好了,孤信了。这俩东西孤愿意留下。桑陈。”

桑陈闻声,出现在门口。

“把这两个袋子挂起来吧。”魏王吩咐。

桑陈带着吃惊从朱九手里接过福袋和屠苏袋,然后带着吃惊退出。

“还要明早别忘了吃柿饼和橘。”

“孤不喜欢吃这两样。”

“不喜欢吃就分别擘开吃一点点,然后分给其他人。”

好吧,魏王没话说了。

“柿饼多好吃啊,软软糯糯的。”她每年秋天在扶风谷最快乐的事就是飞上谷中那棵千年柿树,抱着枝头一个劲地吃柿子。可是每次都不能吃过瘾,只因柿树精会把她摇走。朱雀神吩咐过它,不能容她多食此物。

“就是甜的糯的,一切黏的东西,孤都不喜。”

“你一天还挺多不喜的。”朱九嘀咕。

“嗯?”王没听见。

“我说啊,王上这不喜,那不喜,一天只知道埋头看书,出门见大臣,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喜好么?”

指挥人挂完福袋回来的桑陈,在门口正听见这话,身子陡然一震。他旁边跟着的两个小监为此惊得眼睛都大了。

魏王显然也没想到眼前之人说话会这般肆意,“王后你……”

王的话还被打断了,“好心送你福袋,你不喜。之前好心给你夹菜,你也不喜。那我若说,我今日来,还有一事相邀王上,就是大宴若结束的早,请你到花想殿与我们一起度岁,王上可能也会不喜吧。”

一起度岁?

他每年岁除,见过大臣后,都是回到寝殿,看会儿文书,然后便睡下。

朱九看他不说话,便知他是不愿。也罢,“今日是我打扰了。王上忙吧。”她转身便走。

魏王看着空了的门口,然后听见桑陈送她离开的声音。

朱九走到门口,步子停下,侧身看门楣上的福袋和屠苏袋。

“大宴上,大臣们一般会轮番敬王上酒,到时散宴,王上身上带着酒气去见王后和郡主公爷,会多有不便。”桑陈送朱九出来时算是在替魏王解释。

“我们守岁也要饮酒,他只不过是饮了酒,怕甚?”

王后还要饮酒?这是桑陈没设想到的。

朱九已迈步离开。乐锦紧跟上,她难得见王后走路走这么快,还要小跑才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