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朱九按着她,“让我抱抱你们。”他们既叫她一声嫂嫂和婶婶,只要她还在此一日,就想对他们好。
两人于是都抱住她,傅庄低呜,“婶婶。”
“过些日子是岁除,你二叔不与你们过,我与你们过。你们来这里与我一起吃饭。”
“可以么?”傅庄可怜兮兮地问。
“怎么不可以?”
“婶婶真好。”
“那可以和嫂嫂一起守岁么?”南枝问。
“对守岁。”傅庄跟着问,“听说民间一家人都会一起守岁。”
守岁?朱九不知是何习俗,但只管答应就是。
“好,一起守岁。”
“呜呜,嫂嫂真好。”
“婶婶真好。”
两张油嘴在朱九怀里蹭。
乐锦阿水对视一笑。这对姑侄是会赚人疼的。
新年将至,所有地方都在收拾过年,包括魏王宫,包括花想殿。
这是朱九第一次见识到人间筹备过年的景象。乐锦他们有的在缝小袋,有的在洒扫门庭,还有的在钉桃符,挂新灯。
“这叫什么,乐锦?”朱九拿起他们缝好的袋子问,袋子上绣着吉兽纹样。
“回王后,这是福袋。到时里面装上柿饼和橘子,再用柏枝子挑了插在门楣,可得一年好运。”
朱九疑惑道,“为何是装柿饼和橘?”
“因为取百事吉的寓意啊,王后。”阿水一笑。
朱九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笑将出来,“有趣,有趣。”
“不过这种福袋我们只敢在后宫准备,还不能叫王上看见。”乐锦提醒道。
“为何?他不准啊?”朱九直觉又是他的一大怪癖。
“王上不喜这种虚事,之前郡主还为此与王上争辩过,不过争输了。”
“有实就要有虚嘛,虚实相间,一阴一阳才能协调。”朱九道。
“王后说的在理,不过王上……”乐锦低声,“很固执,郡主说不进去。”
朱九笑道,“苦了南枝了。”
乐锦笑。
莲蓬走过来道,“王上明知郡主当初在长安受过苦,而这些习俗一直被郡主视为精神支柱,支撑她度过那段岁月,王上却还是不在意。”
乐锦道,“莲蓬,此话不妥。”
莲蓬只好闭嘴。
朱九却听出了一些不熟悉的信息,“南枝去过长安?”
“王后有所不知,在王上亲政之前郡主一直生活在长安,是后来才被王上派人接回盛京的。”阿水道。
乐锦知她不了解,于是补充道,“秦人之乱时,郡主被护送逃亡,流落至长安,在那里生活过八年。那八年,郡主应并不好过。”
懂了。朱九无需再问。
她将福袋拿在掌中细看,脑海里却浮现那时候的南枝,不过才几岁,流落异国他乡,是否也曾捧起这样的福袋,心里不知做着怎样的祈福。
原来她和傅南虔都曾那样艰难地的躲藏过。
那,那位呢?
那位看着仿佛生来就很刚硬的王呢?他是否也曾和他的弟妹一般被人迫害地躲藏?
“王后。”石岩带着他做的灯进来,打断了朱九思绪。她看见石岩喜气洋洋的,只因这回他的灯似乎比上次好看多了。
但乐锦还是笑侃,“石岩,还是差五公爷做的一大截呢。”
“自是比不上五公爷。不过等王后在这上面题过字后,就是任谁做的也比不上我这几个。”
“瞧他那得意样。王后可没说要用你的灯,宫里自有做灯的大师傅。”莲蓬笑道。
“宫里师傅做的哪有我这个好,而且都是千篇一律的,不像我这个,个个都不一样。”
“这倒成了你的优点。”众人笑。
石岩提着灯在朱九面前拱手行礼,“王后请。”
朱九笑道,“做了八个?”
“是。”
“那我可要好好想想题哪八个字,才对得起咱们石岩辛苦做出的灯。”
“王后太惯他。不过是因为上回在驿馆碰巧,如今回回都要做。有谁知道,石岩以前根本不会做这个来着?”
“是不会做。”众人应。
石岩见被众人抵触,抢道,“这事难道不能学,又不像治国理政那么难。”
一阵哄笑。
“王上至。”魏王竟来了,众人惊慌,忙收拾东西,站起身行礼。
朱九转向门口,手里还提着一个石岩给她的灯。
他本只是路过,却听见里面的笑声。而且门口站岗的两个小监靠着门津津有味看里面,根本没瞧见他这个路过的王,勾起了他的好奇。
桑陈突然来一嗓子,吓得两个小监扑通跪地。
朱九提着灯向他走来,他们靠近。
“王上来了。”她笑着。
他微颔首,看了看她手里的灯,道,“百工局今年做出的灯怎这么丑?”
一句话让刚刚本来就在笑的众人一时更加憋不住,不过还是要憋住,毕竟面前站着的不是别人。
朱九看了眼垂首的石岩,笑道,“这是石岩自己做的,让我题字。”
石岩身子一抖,他没想过要让王君知道啊。
魏王伸手,朱九于是把灯给他。
他看了看,然后说了一个丑字,“你的字那么好看,确定要题在这丑东西上?”
“还好吧。不过王上怎知我的字好看?”
众人没听见魏王回应,于是都在心底回答王后,“王后您有所不知,上回您在驿馆题的那丑灯,在您入宫后不久就被送到王君面前了。”
没人说,朱九自然不知道。
“若想题字,孤命人给你重新做几个好看的,这些还是算了。”说完,魏王便要扔开手中灯,朱九看出他意图,立即从他手里抢过来,“不用不用,题字本就只是为了祝愿,好看不好看又有何关系呢。而且这灯是石岩用心做的,在我看来比得上任何人做的。”
石岩万分感动。
魏王看着她,“也罢。”然后朝里走,众人让开路。
朱九将灯交给石岩,然后跟进去。众人纷纷暂停手中活计,跟到门口去守着。
魏王进去后,将殿内看了看,只见摆设略有变化。
他常用的那张书案一角摆了一个陶瓶,里面插了一枝红梅。他向来不讲究这些,只觉这玩意儿占他桌面。
朱九跟过去道,“我听他们说你不喜欢这些摆件儿,但这几日日子特殊,你就换个心情看看如何?”
他没有开口让丢掉,也没有回她,然后转身去看另一边靠近内殿的那张屏风,上面竟歪七八扭地写了不少字。
“这是哪些大家的杰作?”他问出口。
“不是大家,是大家。”朱九笑道。
魏王侧头看她,朱九眼神一动,“这上面全是大家写的新年愿望,你不许多张灯,宫内又不能放水灯,我只好让他们写在这上面。这样正好,每回早晨我起床,天光都射的我睁不开眼,这写满字的屏风正好替我挡挡。”
“他们?”
“就是乐锦,石岩,阿水,莲蓬,芳芜,还有…”
外面的人一个个被点名,一个个的身子发颤。
“王上要不要也写一句?”
王君的沉默让他们有不好的预感,但他们的王后还在若无其事地邀请王君。
“这是我写的。”朱九指着上面一句话,和周围歪扭的字比起来整齐漂亮的不像话,像个异类。
“刚好旁边有空,王上也写一个如何。”朱九立刻跑开,他回头看见她是去取笔墨。
她笑意盎然地跑回来,带来一阵风,然后笔墨就被捧到他面前。
她等着他写,他却一直没动。他是准备责备的,毕竟花想殿以前也是他的寝殿,这屏风也是他用过的。如今却被涂得这样乱,算是废了。但他竟不由自主地执起笔,这动作惹她笑意加深。
他才发现,不知为何,自己喜欢见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