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清醒脱俗地劝说王

她进到殿内,看见魏王坐着,旁边桑陈带着两个小监正在收拾他的文书。她知道,他要回自己的勤政殿去了。

他抬眼看向她。

“要回去了?”她问。

“嗯。”

她也在旁边坐下,“可以问王上一个问题么?”

“嗯。”

终究还是气的吧,朱九想,所以话不多。

“王上为何不许南枝庄儿出宫?今日出宫,南枝带我们到了西市大街,那里是平民区,也是烟火繁盛之地。南枝说,那片区域是最能见证她二哥治国安民取得成效的地方,所以她喜欢去。”

朱九能看出魏王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他不曾问过,南枝也不曾说过。

朱九低首抚了抚衣袖,继续道,“我是第一次来盛京。初来那晚,庄儿便带我见识了盛京百姓对你这位王上的爱戴。他们家家户户在门前悬灯,上题的祝福语我到现在还记得。其实从那一晚我便觉得盛京城是个挺有意思的地方,然后今日又去了西市大街,虽没有多逛,但也能看出,是个好地方。连我这个初来不久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多认识认识这座城,何况南枝和庄儿呢?而且这还是他们的亲人一手振兴起来的城池。”

桑陈他们已停止收文书,就怕打扰到两人。他是破天荒第一次听见有人和王君说这样的话。为那两位祖宗求情的人不少,但能从这角度劝说的人以前没有。

“如果这样想,王上会不会少气一点?”朱九笑着看向他。

魏王气早消,在她提到她喜欢这座城的时候,但他还是故意板着脸,“孤是听不得人求情的。”

“我没为谁求情,而是在帮王上想通一些事。”是清新脱俗的角度,桑陈学到了,门外的乐锦石岩他们也学到了。可惜他们根本不敢和王君这么说话,所以学到了也等于没学到。

“哦?王后以为孤有什么是没想通的?”

“王上或许总疑惑,为何已经那样重罚南枝和庄儿了,他们却还是不怕,还是要跑出宫去。”

魏王不语,或许是被说中了心事。

朱九低首笑。魏王看着她,“那你可知孤为何总不许他们出去?”

朱九想了想,道,“或许是怕他们在外出事,就像上次在榆晚回廊那儿发生的一样。”

“所以,你觉得孤该不该在这方面管得严些?”

“嗯……王上做得对。就该将他们一辈子关在宫里,一辈子不知晓他们哥哥,叔叔治下的国家是什么样子的。”

这样的反话是危险的。至少乐锦桑陈他们如是以为。

魏王只是盯着她,朱九却不怕,坦然回视。

“他们并非没有机会出宫看外面。大节时,他们可以到城楼看景,大礼巡游时,他们还可以乘车出行。”

“上次我问王上借了问天楼钥匙,王上还记得么?”

魏王没料到她突然提起这个,一愣,然后才应,“嗯。”

“那日我带南枝庄儿都上去了。那应该是他们两个第一次站那么高看见盛京城。特别是庄儿,还不够栏杆高,后来垫了小桌子才能看见,就趴在栏杆上,王上可以想象一下那个画面,”她看向魏王,魏王倒是的确在想象了。“他嘴里一个劲地问,这就是盛京城么,这就是盛京城么?很明显他被这座城的广大繁庶给惊艳到了。”朱九开始低首捶腿,今日走了许多路,有些酸,“若他觉得每次的车马之旅,城楼之观足够,就不会被高楼之景所吸引。在城楼在车里与投身市井看站在高楼看是截然不同的。王上同意么?”她歪着头问。

魏王等了好一会儿都不回答,只是望着她,良久才开口,“孤竟不知杨家阿弗长大后这么会说话。”

“意思是,王上同意我说的?”朱九笑。

魏王起身,“收好了么桑陈?”不答她。

桑陈正听得入迷,突然被点名,差点弄掉手中文书,“好……好了,王上。”

魏王已迈步向外,桑陈他们立即跟上,路过朱九面前时,冲她投来佩服的目光。

魏王离开,乐锦他们进来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朱九笑道,“好了,我眼皮子都在打架了,乐锦。”

众人这才退下。

回去后的傅南枝傅庄本还不放心,所以一晚上睡得都不算安稳。等第二日到了,也是战战兢兢地过,但第二日依旧安稳地过去。第二日夜间睡觉前,还没有事发生,他们心中的石头这才放下。

后来有人告诉他们,原来是那晚王后在花想殿里和王上说了许久的话,劝的,因此才没有后续。

他们感激涕零地来到花想殿想要表示感谢。他们表示感谢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陪朱九吃一顿饭,当然这也是朱九自己要求的。

“恭喜庄儿通过测试。”朱九夹了一只鸡腿给傅庄。

“谢婶婶。”傅庄捧着碗接下。

“来,这个给南枝。”

“谢嫂嫂。”

“婶婶不知,全王宫,除了西宫,只怕就属婶婶这儿的饭菜最好吃。”

朱九一顿,何意?

傅南枝道,“庄儿所言不假嫂嫂。二哥向来节俭,就连自己吃的用的都不事铺张。我和庄儿自然要随之受约束。至于西宫,那是太后所在,二哥向来孝顺,故而奉亲至上。而嫂嫂是王后,也合该有此规格。”

朱九看着那些菜,不明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比你二哥比你们都吃得好?”

“可能是因为嫂嫂初至驿馆那日便对吃食上心,所以二哥才在这方面格外照顾嫂嫂。”

傅庄点头表示附和。

若非他们今日随意说出,她从何而知这真相?还当魏王宫吃穿用度向来如此呢,谁知她比那魏王每日还要铺张。

突然,朱九有些吃不下了。

倒也不必这样特意照顾她,将她包装成一个异类。

“嫂嫂?”南枝看她停了筷子,于是疑惑。

朱九道,“南枝,你二哥上次来我这儿吃饭,我只是给他碗里夹了一道菜,他就不吃了。我看着乐锦把那碗饭端走,想来是不会再吃了。我当时还觉得他是随意浪费粮食的人呢。”

“嫂嫂给二哥夹了菜?”连傅庄都停止了咀嚼。

“当时乐锦他们也是你们这表情,我一直没问,为何你二哥这么抗拒别人给他夹菜?”

傅南枝放下筷子,“嫂嫂,我二哥当时没生气吧?”

“生气倒是没有,就不吃了,然后不说话。”

“那就是生气,只是因为在嫂嫂面前才没有发火。若换做以前,早把人都打一顿。”

“还打人?”这魏王脾气有这么暴?

“若在以前,二叔真会打人,婶婶。”傅庄插一嘴。

傅南枝道,“这事宫里人都知道,都知夹菜入碗是二哥禁忌。之前有不知者犯禁,除了被打还被赶出宫。”

“这么严重?”朱九不敢置信。

如此说来魏王那日对她,还真是太客气了。

她在心里不禁感叹,杨弗小时对他有恩,他一直怀念图报,竟容忍她到如此地步。说来她要感谢杨弗,否则她早被打一顿,然后丢出宫去,若真那样,未免丢人。想至此,她竟笑了。看得傅南枝傅庄满脸疑惑,“婶婶想到何事开心?”

朱九又开始吃起饭来,笑意深深,“想起啊,你二叔原来有这么多怪癖。你们日日在宫里与他相处,这么些年,一定很不容易。”

连旁边立着的乐锦都不禁一震,这王后说话实在是让人防不胜防。

“嫂嫂低声。”傅南枝筷子都差点掉了。还没有人敢这样说她二哥,虽然她早就想这样说来着。

朱九摇箸,以示无惧。

过了会儿,傅南枝叹气,“嫂嫂才来不多久和二哥吃饭的次数,其实已赶得上这些年,我和庄儿陪他吃饭的总和。”

朱九看向她。

傅庄亦一副瞬间没了食欲的样子。

“二哥逢年过节只和臣子们开宴,平日里又忙。说实话,我们正经坐下来一起吃饭的机会好像是没有的。庄儿,你记得有么?”

傅庄摇头,“没有,姑姑。庄儿记得清楚,一次也没有。”

“就是嫂嫂说的这些怪癖,我们都只能从别人嘴里听来。所以也不会有嫂嫂所说的与他相处不容易的情况发生,毕竟我们和他见面,大多都是因为我和庄儿犯了错,他来训罚我们。”

朱九心里早不是滋味,“南枝……”

“没事嫂嫂,”傅南枝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反正我和庄儿已习惯了。二哥很辛苦,要不是有五哥帮他,他就真的只能一个人支撑。我们都能理解。”

朱九冲两个小可怜张开手,“你们过来。”

于是南枝和傅庄便挪过去,朱九一手一个将他们抱在怀里。

“嗯……我嘴上的油沾嫂嫂衣服上了。”傅南枝想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