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至,众人都在迎接,即使朱九是王后,也当有所表示。但她纹丝不动,手里还举着筷子。
乐锦想挪过去提醒她起身迎君,但君似乎不在意,自己坐到了王后身边。这让她及其他人皆愣住。
“尚未。”君应。
“正好一起。这些菜是王上命人出宫去传的,还要谢谢王上。”朱九冲他笑。
“宫里厨子的手艺不合胃口?”他们开始吃起来,王问道。
“也不是,就是白日那一阵胃口稍减,此时则是看见什么都想吃。”她已连塞两颗肉丸进嘴。
相比较而言,魏王吃得就很斯文缓慢。
朱九喜欢吃肉丸,但里面只三颗,她已吃下两颗,第三颗不好再动筷,所以筷子在碗上面游离后最终不得不飘向别处。
魏王看出她意思,指那最后一颗丸子道,“剩一个怎不吃了?”
朱九摇摇头,“你吃。”
“孤可以吃别的。”
“这丸子好吃,你尝尝。”她还是夹给了他,直接放进他白花花的米饭里,丸子的汤汁染红了米饭。朱九继续去吃别的,乐锦她们在旁边却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魏王筷子不再动,只望着自己碗中那粒丸。
朱九吃下一口汤后看向他,“怎么了?”
魏王抬眼看她,那眼神朱九看不懂,“吃啊。是不是嫌大?我教你,这丸子你先掐碎,然后和着米饭一起吃,绝香。”说着她便夺过王的筷子,在王的碗里一顿鼓捣,丸子是碎了,乐锦他们的胆子也跟着稀碎。
就连桑陈也差点站立不住。
“快吃。”朱九把筷子还给王,王依旧不动。
朱九纳闷,“王上,你这是……”
“奴婢为王上换一碗饭。”要不为何石岩说乐锦嘴巴不笨呢?这种时候,也只她的嘴还能动,还敢动。
朱九眼看着乐锦端走王的饭碗,咦咦呀呀地叫住她,“乐锦,你把王的碗端哪儿去?”
“回王后,王上习惯吃干净的米饭。”她眼睛不停地挤,希望能提醒王后一二。其他人也纷纷使眼色,朱九见了有点懵。
何意?朱九脑子没转过弯,看回某王,“什么叫干净的米饭?”
“孤不喜干净的饭里有别的东西。”王语气如常,还在耐心解释,桑陈他们仿佛松了一口气。
朱九突然明了,“这样啊……”早知道她就不多事了。
乐锦很快给他换来一碗饭,但接下来的场面变得有些沉默。其实王一人用饭向来就安静,但因为今日有王后在,故添不少热闹。而现在场面突变成这样,竟让在场站着的人一时都有些不适应。
饭吃完,王就走了。
朱九都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却还在回忆饭桌上的事,最后只能得出一个结论,可能自古做王的都有些怪癖吧。
魏王连着好些日子不再来,朱九身子大好后,便又开始魏王宫的探索之旅。
这天却碰上下雨,她百无聊赖地被困在花想殿里,只盼雨停。
乐锦进来问她今日想吃什么,她突然来了兴趣,从椅子上起来,拉着乐锦向外走,穿过回廊,去到后厨。
“王后至。”有人高呼一声。厨房里的人纷纷停下手中事过来准备行礼,却被朱九叫停,“别行礼,你们继续,我就是来看看。”
乐锦这才知,原来她是太无聊,所以来看人做饭。
魏王专门给花想殿的后厨配了六人,傅南枝和傅庄那儿才三人,而他自己的勤政殿也不过才六人。
朱九果真是来看的,众人起初还不信,等她真坐那儿了才信。
人间做菜,锅碗瓢盆灶,十分热闹,十分复杂。家里那位神君告诉她,这或许是因为人寿命短,所以总想在短短的人生里过得复杂一些,才不枉活一遭。
在扶风谷,她吃得东西很简单,主要是天然的果子,若是肉类,只以水煮和炙烤为主。至于佐料的话,除了矿盐就是山中的香料香草。这也是为何她如此喜欢樊玉菜的缘故。樊玉的菜里放了山中味,是她所熟悉的。
膳房里油烟味重,众人担心王后呛到,却没想到王后看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问这个步骤是为何,只因她觉得一切都是新颖的。
她看向身边乐锦,仿佛发现大稀奇,“银裹蒸原来是这样做的。”
乐锦点头一笑,“李厨,王后第一次吃你的银裹蒸时就喜欢上了。”
“这是小人的荣幸。”只见李有田正将糯米包进箬叶定型。
“吃这一个便十分不易,乐锦你看,有多道工序呢。”朱九感慨。难怪为了他们大婚,樊玉要提前那么早入宫准备,每日也只够准备她的一顿饭。
朱九瞧了瞧这膳房四周,里面各色食材均有,但只一样无。
她其实一直就想问,“乐锦。”
乐锦俯身而听。
“为何厨中没有鱼?”
对,这些日子,她从没吃过一道鱼菜。但她是凰鸟,喜食鱼,自己也会烤制鱼。
她以为是寻常的事,却谁想她话落后,厨中本铿铿锵锵作响的动静突然静下来,连乐锦也不太自然地躲着她的眼神。
厨中众人皆不自然。
“怎么了?鱼很难得么?”应不会啊,就是这魏王宫的湖水,虽结了冰,但她路过时也曾看见过冰下的鱼,个头还不小。
“回王后……这鱼……”
“鱼怎么了?”
“这鱼食不得。”
“食不得?有毒啊?”
“不是毒,是王上下过令,举国上下不许食鱼。”
朱九一时难以相信,“为何?”这魏王还真是奇葩事一个接一个啊。
“出于王上一片孝心。”
“这还和孝心扯上了?”
“太后信佛,爱鱼,王上未免太后伤心,便下了此令。”
朱九直到已经在吃饭了,还百思不得其解,魏王看着那么清明的人,怎会有如此愚孝之举。
吃过饭,朱九走出花想殿,直到冯虚亭那儿坐着,亭外是湖,还结着一层冰,里面有时可见黑条游过。
大魏也就是如今百姓才刚吃得上饭,能吃不吃饱还当另说,这魏王竟就下此怪令。不许食鱼,若遇荒年,岂不是看着湖中鱼不得食,白白饿死?
实在荒谬。
“嫂嫂。”她正发着呆,傅南枝已进亭,“石岩说你在此处,我便过来了。”
朱九直起身子,“南枝来了。”
傅南枝听出她不如往常有兴致,看了眼乐锦。乐锦便解释,“王后想吃鱼,可是……郡主是知道的。”
“想吃鱼?”
朱九指了指湖面,“你二哥真不许人食鱼么?”
傅南枝坐过去,“这个……”她看了眼周围,“二哥是下过禁鱼令。”
“究竟是为何?他难道不知有的人离不得鱼么?”就比如她。她开始想念扶风谷,想念朱雀神烤的鱼。或许她是时候离开此地回家了,毕竟使她逗留人间的原因已不在,加上此地还没有鱼吃。
“此令开始已三年,嫂嫂在宁州难道不曾听闻此令?”傅南枝疑惑。
她如何得知,三年前她还在扶风谷里养病呢。
“也对,宁州当时虽名属大魏,但贺氏并不有心归附,未必会推行此令。”傅南枝自己就想到答案,省了朱九还要编一套说辞。
她见她嫂嫂的确是不开心,咬咬牙,贴在她嫂嫂耳边,“嫂嫂……”停顿,乐锦会意,扭头看亭外,表示听不见。
“我带你去吃鱼。”
朱九惊住。
傅南枝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先别激动,然后又靠过去,“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吃,但在宫外。需嫂嫂携王后印信然后才能顺利出宫。”
朱九听明白了,于是也凑上她耳朵。见此场面,不知为何乐锦想笑。
“何时出宫?”她问。
又换南枝凑耳,“等二哥大朝。”
“你二哥何日大朝?”
两人交换来交换去。
“隔一日,今日……”傅南枝掐指算,“不对,今日恰是大朝。”
“为何大朝日就可?”
“因为这一日二哥会很忙,无心旁事。”
“有多忙?”
这种事并不需要小声嘀咕吧,但她们还是悄悄说。
“就是从早到晚,连用膳都是和大臣们在天文殿同用。夜里有时还留相君的宿,两个大男人在勤政殿里挤着睡。”傅南枝颇有说人闲话的潜质。
原来会这么忙。
哦?两个男人还一起睡?朱九还在疑惑,傅南枝又道,“不如现在就收拾出宫?”
朱九抛下两个男人如何,心思立即转到出宫上去,“需要收拾什么?”
“嫂嫂最好做男子打扮,我每次出宫便是如此,可以方便许多。”
“好。还有经验分享么?”
“要带银钱。”
“银钱?”她哪里有银钱。
“一切没有的东西嫂嫂只管找乐锦要就是。”
乐锦从听到她们密谋开始,就已经在心中叫苦,此时被点名,正好出声,“王后虽有印信,但出宫事大,还需事先禀报王上。”
傅南枝没说话,只是冲朱九摇头,朱九当即就明白。联想到之前傅庄事,可以想见魏王对宫中人出宫一事管理颇严。所以不能告诉他,不然定不容易出宫。南枝有经验,所以冲她摇头。
“乐锦,王上事务繁忙,这些小事不要拿去烦他。我自己可以做主。”这是朱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王后的身份。
“对对,乐锦,我嫂嫂的意思你该明白。我们保证在宫门上锁之前回来,不会惊动二哥。”
说完,两人便牵手跑出凉亭。乐锦除了摇头,只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