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亮醒来,朱九一睁眼就感觉自己身子情况好了许多,不禁感叹,当真是神医啊。
房内此时没人,她自己撑坐起来,耳边隐约听见外面的一些人声。
“乐锦…”声音自然出不来,她只好自己起身下床。站起身后,她朝旁边晃了两步,走不稳,扶住一旁的桌子,然后才继续朝门口走。
她靠近门边,门外的声音更明显,好似是有人在争吵。
再细听,她听出其中一个是那个暴君的声音,他好像在训人,另一道声音是不曾听过的女声,弱弱的。
拉开门,她扶着门框站稳,望出去,发现院子里站了不少人。
门的动静吸引了院中众人,他们纷纷看过来,便看见弱不胜衣的女子穿着单薄的粉紫色衣裙一手捉着门,散着发,懵着懂。
乐锦最先反应过来,跑上前,急唤“王后”。
众人随之都反应过来,纷纷向前,魏王为先。
他身后跟着的人里有她认识的傅庄,还有不认识的,有男有女。
乐锦已扶住她,她将那些人一一看过,他们有人称呼她为王后,有人称呼她嫂嫂,而傅庄唤她婶婶。
“你唤我什么?”声音低哑。
“婶婶。”
“不叫姨姨了?”
傅庄低头。
昨晚他为魏王说那么多好话此时便可以理解了,想来他早知道她是谁,或许昨晚就是专门来见她的。
“身子可还有不舒服?”朱九见他脸色已如常,但还是问道。
他摇头。
不便多问,她看向魏王,“你刚刚在骂人么?”
众人一时皆惊。
她不管不顾,又看向魏王身后那时不时探头的女子,一身鹅黄衣裙,额前覆发,双髻贴耳,一双明眸正亮晶晶地瞧她。
想来她刚刚在屋内听见的低低和魏王争辩的女声就是出自这人吧。
“他刚刚在骂你是不是?”她于是直接和那女子说话。
众人看向女子,女子看向魏王,她该怎么回答?
她只好摆手,“没有,二哥没有骂我,嫂嫂看错了。”
原来是他妹妹。
“见过嫂嫂,我是南枝。”女子屈膝行礼。
“嫂嫂,我是南虔。”傅南虔亦上前行礼。
“好了。你不冷么?”某王出声打断,似有些不耐烦了。
乐锦和阿水于是立即就扶着她朝里走,傅南枝和傅庄手牵手还待跟进去,被魏王高大身躯堵住,“人见着了,也该回宫了。”
“可是我们还没和嫂嫂说上几句话……”傅南枝嘟囔。
“她如今还病着,有什么想说的,等大婚之后。”
“可是……”
“傅南枝,你觉得孤有耐心听你在这里可是?”
朱九在屋内被乐锦裹上衣服,阿水在帮她擦脸,她的耳边就传来这样的对话,听至此,她不禁咧嘴笑了。
乐锦和阿水都看见了她的笑容,也相视一笑。
不再能听见傅南枝的声音,很快魏王就走了进来。
乐锦阿水退出去准备早膳,魏王坐到她边上。
他一来就抬手探她的额温。
似是不烧了,所以魏王没说什么。
“所以庄儿是你的……”
“侄儿。”
“他昨晚是装作不认识我?”
魏王没答。
“他为何要专门在大晚上来看我?若我不爬出去,他应该也不会进来。看不见我,他为何还要来?”
“孤也问过他,他只说就是想来你歇宿的地方看看。”
“为何想来看我?我与他之前并不相识,难道就因为我马上要嫁给你,成为他婶婶?”
“孤想是的。”
“他……这么想有个婶婶?”
魏王没应。
“我昨晚和他说你强取豪夺,不顾人意愿,他竟还帮你说话。自己侄儿养成如此三观,不知魏王如何看?”
他挪了挪屁股,微侧开身子,很明显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乐锦阿水端着早膳进来,是清粥和一些酱菜,朱九一望就想到昨日那些好吃食,于是看向她们身后。
魏王已起身让开位置,见她还看着门口方向,并不有意用膳,就问,“看甚?”
“应该还有吃食要送进来吧?”她眸子水亮地望向他。
准备喂她的乐锦和阿水手上动作皆一顿。
“不够吃?”王的疑惑。
“只是稀粥?”王后的疑惑。
魏王懂了,“你有病在身,病情才好转,待会儿还要吃药,吃这个最好。”
听到还要吃药,朱九立马挺直身子,“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多了,不用再吃药。”
“是么?那让阴美再来看看。”阿水闻言,出去叫阴美,乐锦则将粥喂给她吃。她吃在嘴里淡而无味,乐锦便夹了一块酱菜给她。
她吃下后,感到欣喜,“这是什么?好吃的。”
“回王后,这是酱菜。”
魏王看她此时吃得还挺投入,便无声地走出。
朱九叫住他,“你去何处?”
王顿住身子,“从昨夜至此时,孤为你和傅庄两个耽搁了不少时候,你说孤去何处?从现在到大婚,你都乖乖待在此处,好好养身子。大婚繁文缛节颇多,别到时候吃不消。”
朱九瘪嘴,不再问他,只低头吃粥。
王便走了出去。
“乐锦,”朱九见魏王已消失在门口才道,“你家王上对你们是不是不好?刚才我才看见他骂他妹妹,就连庄儿也没能幸免。白还有你和阿水在他面前都不敢抬头。”
这……让她怎么说呢?乐锦手一顿,没想好怎么说。
朱九见她不说话就以为自己猜对了。她伸手捉住汤匙柄,一口吃下白粥。
阴美在这时进来,正好听到她说魏王坏话,糟糕的是魏王还没走,就在她身后。
朱九看向门口,只见是一身材高大的青衣女子,剑眉星目的,别人不介绍,她还以为是一民间修道之人。
但旁边的乐锦喊她“阴大夫”,原来是女医士。女子作这样打扮,很是奇妙。
阴美近前后,朱九乐锦二人这才看见她身后露出来的魏王。乐锦手中的碗差点惊落,朱九只一瞬惊讶,很快就淡定下来。
她又不怕他听见,反正她还准备当着他面骂他暴君。
魏王立在门口,并不进来,看着这边。乐锦却觉得那目光能射穿自己。
阴美已把上脉,还是能隐约感受到手下的脉搏跳动不算平静,她暗暗一笑。
所以朱九终究还是没能完全淡定。
“阴大夫,王后不喜汤药,不知是否还需用药?”乐锦问。
阴美收手,“可用可不用,认真说来,昨晚那一碗已足够。”
朱九于是高兴起来,“可以不用再吃药了?”
“是的,王后。”乐锦也笑道。
朱九得意地看向门口,那里的人却早走了。
“在下刚走到院中,王上正在和桑陈说话,想是不放心王后,所以才跟进来。现下见王后已无大碍,于是便回宫去了。”
说来这魏王对杨弗还挺上心,从昨夜守到现在,还亲自喂药。
哼,还不是因为贪图美色!朱九在心里大骂。
“阴大夫,我病势既然好转,药也不用吃了,所以是不是不用吃白粥了?”朱九比较关心这个。
乐锦捂嘴笑,阴美亦了然一笑,“今日明日还是清淡些为好,就怕病情反复。而且…”阴美停顿,和乐锦相视,然后才道,“后日大婚,王后进宫去自有许多好吃的。”
“是那位有春楼的大厨所烹制么?”朱九联想到傅庄所言。
“王后初来盛京,竟就知道有春楼的樊玉?”
“樊玉?”
“就是那位手艺一绝的有春楼女厨。”
“她原来叫樊玉。我是昨夜和庄儿在外观灯,庄儿与我说的。”
“说来永安公昨夜入水,王上大发雷霆,将昨晚到过榆晚回廊放水灯的所有民众皆问了话。”阴美道。
“所有人都问话?”
乐锦点头。
“他是以为有人要害他侄儿?”
两人没应,但意思很明显。
“我只记得有人撞了庄儿一下,但当时人来人往,会有碰撞很正常。”
“有碰撞的确正常,可是力道大到能把王后也牵扯进水就不单纯了。”阴美道。
朱九恍然大悟。
“那查出什么没有?”
两人摇头。
“刚刚我看庄儿活蹦乱跳的,也是阴大夫治的?”
阴美低首一笑。
乐锦笑道,“阴大夫治伤寒在盛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就连木先生也要逊色半分。”
“木先生?”
“就是木神医,木道一。”
“木道一?”
“王后听说过家师?”
“木先生是阴大夫师父?”
“正是。”
“先生也在盛京?”朱九心想,谁知这番来人间能一下子见到两位恩人呢。
“师父目前不在盛京,但不日即归。”
“木先生去东州为陈留公寻药,前不久来信说药已寻到,如今当在归途。”乐锦道。
“陈留公?”
“就是王上的同母胞弟,王后。”
“他生病了?”
“是。”
“据我所知,木先生向来洒脱自由,不事权贵。当初宁州刺史贺敏三访其门,他都拒绝,如今竟愿意帮你家王上胞弟治病。”这信息还是十几年前她跟着杨弗第一次见到木清时听见的。
“王后有所不知,家师和一众百姓曾被北边蠕蠕人所掳,全仗王上挥师救援。家师因此允诺王上留在魏王宫供驱策三年。”
原来如此。
“阴大夫的医术都是跟木先生学的?
“正是。”
“那为何治伤寒,阴大夫要高于尊师?”
乐锦笑,“王后有所不知,咱们这位阴大夫啊,对大的病症疗法都不太感兴趣,偏只感兴趣伤寒。她总认为天下病大都起于伤寒,若在伤寒阶段就遏制病情,那么世间人因病而死者将大大减少。”
“你别说乐锦,我居然觉得阴大夫这想法有道理。”
“王后也同意在下观点?”阴美很高兴遇见知己,“王后是第二个与在下所见略同之人。请受在下一拜。”
说完,阴美就冲她拱手作揖。
朱九止不住笑意,乐锦亦笑道,“好了好了,现在有王后支持你,你更要一门心思钻研伤寒了。”
“乐锦,如今王后与我站在一边,你是不是也要转变想法?”
“我又不学医,与你站一边作甚?”
朱九觉得看这两人斗嘴甚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