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朱九如是说,傅庄一时紧张得不知如何为王君解释,“姨姨……”
好在朱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开始在灯上写字,但因为笔悬空太久,上面墨汁都干了,笔尖变硬。傅庄见状,立刻去给她换了一支。
“但愿人间岁岁年年似今日”。
朱九写完后便捧起灯,站起身向水边走。傅庄却没有跟上,她回头看,只见他还坐在原地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庄儿?”
一声不应。
“庄儿?”
“嗯?”
应了,不过神还没回。
“来教姨姨放灯,姨姨第一次放这个。”
傅庄立即就跑过来。
他们一起蹲到水边,朱九看了看旁边的人,问道,“还要先在心里默念一遍才行,对吧?”
“是。”
她于是闭上眼,傅庄盯着她看。
“姨姨。”
“嗯。”朱九闭着眼应。
“为何要写这几个字?”
“随手写的。”
她在心里默完了,伸出手准备将灯放在水面。
傅庄挽住她一只胳臂,“姨姨,放灯有个说法。”
“有何说法?”
“放的越远越容易被神明先瞧见。”
朱九一笑,依他所言,身子前倾,伸长手臂,尽自己所能将灯放远。
“够远么?”她问。
“嗯。”他捉她捉得紧。
朱九于是松手,灯便浮在水面。她手臂还未收回,就有人突然撞他们,她和傅庄便一起跌入水中。
这水本不深,若站立,也不过才到朱九胸部。但因落水是意外,故一时慌乱。她和傅庄都不算冷静,傅庄还甚于她。
她会水,故而很快镇定下来。傅庄却还在使命扑腾。
她游过去,想要抱住他,“庄儿莫怕,姨姨在这儿。”傅庄似听不见,还在乱扑,明显已呛了水。
朱九奋力抱住他,“别怕,姨姨在呢。”
她感觉到他浑身发抖。
她知道,这是怕水的表现。
这时岸上有好心人伸来长竿,朱九立刻捉住,她和傅庄便被顺利带上岸。
她把傅庄平放在地。孩子只是喝了些水,不算多,但受到惊吓很严重,眼睛都直了。
朱九正不知该怎么办时,有两个着黑衣的男子挤进人群,嘴里喊着“小公子”。
朱九抬头看向他们,他们已蹲下身检查傅庄,然后不等片刻,其中一人立刻就抱起傅庄起身离开。
朱九拉住一人,“你们是谁,要带庄儿去何处?”
黑衣人这才回头看她。她也好不到哪儿去,一张脸白的吓人,浑身湿透。
“多谢姑娘相救我家公子。”
朱九手一松,“你家公子?”
黑衣人点头,然后快步离开。
望着傅庄被人带离,朱九突然感觉到冷了。
“姑娘……”有人在她耳边唤了好几声,她却一直望着傅庄和黑衣人离开的方向,将四周的声音似乎都隔绝。
她好容易回过神,就见一件氅衣出现眼前,“姑娘。”
她看向那人,是个男子装扮之人,不过看着挺瘦弱。
“这个给你。”声音还柔。
朱九摇头,“你应该也冷,不用了。”
“我没事,我家就在不远处,立刻就可以回去,这氅衣你比我更需要。在这寒天入水很容易生病。”
朱九道,“无事,我不觉得冷。我现在就回去。”她拒绝了那人的相助,举步向回廊之外。
“姑娘,这氅衣你拿着吧。”那人追了出来。
她只是摆手,然后跑起来。寒风似乎穿过这具凡躯,透进了她的魂灵。她当下确确实实感觉到了冷意。
她准备捻诀弄干身上的水,但又立刻打住。
只因她如今占的是实实在在的凡人之躯,若用仙法,这躯体根本承受不住。
所以一路湿着回驿馆,她觉得越来越冷。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原来冷是这样的。”
即使有她仙气加身,这躯体似乎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冷。
她回到大树所在的那堵墙外,此时天还没有亮。她抬头看天时,头竟然有些昏,导致她在原地趔趄。
她扶住墙,甩甩头,总算清醒一些。
“我这是怎么了?”她疑惑,然后再度站直,看着那墙。爬墙她是可以的,即使是凡人之躯也不在话下。
身上的衣服半干半湿,黏在身上有些难受,她想尽快回到里面换掉,也愈加怀念乐锦给她准备的被褥。
所以不再耽搁,她使劲一跳,本以为能捉住那探出来的树枝,谁知并没有,她两手空空的落地。
她不信,再试一次,却还是没碰到树枝。
怎么回事?难道是身上这湿氅衣限制了她的能力?她于是解掉氅衣,将之先扔向墙内。
再跳,还是没够到。
朱九累了。
她靠在墙边呼呼喘气。
她承认,做凡人,能力是要大打折扣的。
她只好去旁边搬来一个木箱。那木箱不算轻,说是搬其实是推着过来,声音很响,但也顾不得了。
她爬上木箱,踮起脚这才能够到树枝。
借着树枝,她一步一步终于上了墙头。
这几步几乎已抽空她的力气。
她伏在墙头半天不动,身上冷,还头昏。
她不知道墙内树下已立着许多人,众人静静地陪她在这里吹风。
她终于又动了,撑着起身,这次走得没有出来时那么稳,身子在墙头摇摇晃晃。
她的脚踏上树干,如走独木桥一样,可惜只走了不足一半,就脚下一滑,身子向下落。
她在偏倒时就昏了过去,所以有没有坠地自己根本不知道。
有一人接住了她。
她脑袋歪在那人怀里,脸红红的,也滚烫。
这时有黑衣人上前低声道,“王上,就是她救了永安公。”
他未应声,抱着昏过去的朱九迈步离开那暗暗的院墙,走向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