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北茉不算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而且心一虚，她就会不自觉地躲避对方的视线。
但程星野并没有怀疑她的话，甚至还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因为在他眼里，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总垂着眼，不太喜欢和人说话，好像对天文以外的任何事情都提不起什么兴趣。
于是他抚平了嘴角的弧度，狭长眼尾耷拉了下，佯装受伤地调侃了句：“不是吧，我当年也算是你的得意门生了吧！”
“是么？”杨北茉蹙了蹙清秀的眉，努力用淡漠掩盖着内心的紧张。
“我高考数学能过130分，还不是拜你所赐。”他轻挑了下眉稍。
“那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我不过是给你讲了讲基础罢了。”她语气淡淡。
闻言程星野忽然眼尾一弯，揶揄地笑了起来：“看来你多少还记得的，杨老师。”
“……”杨北茉愣了下，嘴唇不自然地抿了抿，有些生硬道，“那你提了，我还是能想起来的。”
“能想起来就好。”程星野笑着耸了耸肩，朝会议室做了个请的手势，“或许杨老师还能念在老同学的情分上接下我新歌MV的拍摄。”
杨北茉微怔抬起眼，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请她拍MV的歌手不是别人，正是眼前这个她曾经暗恋过，如今又视作明星喜欢的男人。
早知道她今天就定个闹钟起来洗洗头化化妆了，她现在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估计和高中时没啥区别吧……
也难怪他一眼就认出了她。
对此，杨北茉也不知道该感到高兴还是难过，只能带着复杂地心情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的长桌前已经坐了个穿着丝质衬衫和阔腿裤的女人，她化着干练的妆容，看上去约莫30岁出头，一见杨北茉，便热情地站起身：“杨小姐是吧？我是李莉。”
“嗯。”杨北茉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李莉目光越过了她的肩头，紧接着精致眉头一蹙：
“程星野，我不是和你说了今天有个商业晚宴，你怎么又穿得这么随便就来了。”
“这么热的天，你还让我穿西装打领带啊！”程星野满不在乎地扯了扯嘴角，拉开了会议桌前的椅子，转头朝杨北茉说了句：“杨老师，坐。”
“哦，谢谢。”杨北茉有些局促地抿了下唇，姿势端正地坐到了桌边。
程星野拉开她身边的椅子，长腿大剌剌地分开，心慵意懒地坐了下来。
李莉无奈地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那你会议结束抓紧时间去换正装，就穿今晚品牌商赞助的那一套。”
“知道了。”程星野顿了下，稍稍直了直身子，“我们先谈正事吧。”
他这次的新歌名字叫《逐星》，预计在9月份作为单曲发售，词曲和过去一样，都是他自己一人包办。
在签下保密协议后，杨北茉看到了歌词的内容，大概就是围绕星星展开的庸俗又遗憾的爱情故事，但被他一贯优美的遣词造句描写得还挺浪漫。
“怎么样，杨老师你对此有什么拍摄想法吗？”程星野骨节分明的手托着下颌，偏头看了眼还在盯着手中歌词页的杨北茉。
“我其实，不擅长拍故事。”杨北茉抬起头，实话实说道。
“也不一定要拍故事，像我之前有些MV，就单纯地拍拍景，拍拍我弹吉他唱歌就够了。”他微微顿了顿，笑道，“不过你应该也没看过我之前的MV，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发你几个参考下。”
“那还麻烦你发我一下。”杨北茉面不改色地回了句。
天知道她网盘里存了一堆他的MV高清视频。
“这没问题，我回头整理一下，晚上发你。”李莉接话道。
“算了，我直接发她吧。”程星野直起身，从牛仔裤兜里摸出了手机，打开了微信二维码，“来，杨老师，加个微信。”
李莉愣了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
程星野这人虽然看上去和谁都聊得来，待人也还算热情，但其实骨子里疏离得很，微信好友更是屈指可数，通常工作上认识的人，他都不愿意添加，很多商业洽谈和人情往来都是她这个经纪人在帮他处理。
这主动添加别人的微信，她带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
她不禁又看了看慢吞吞掏出手机，开始扫码添加他好友的杨北茉。
说实话，这女生真没什么特别的，甚至还朴素得过了头。但细看的话，会发现她长得还挺清秀的，特别是镜框后那双大大的杏眼，清丽平和间透着几分脱俗的淡漠。
原来程星野这小子喜欢这一挂的女生？但感觉和他性格挺不搭的啊！
李莉心中有些疑惑地盯着两人看了会儿，又听程星野道：“对了，你后来还去过高中同学的聚会吗？”
“没有。”杨北茉摇了摇头，“没什么时间，也没什么熟人。”
“也是。”程星野笑了笑，收回了手机。
“你们原来是同学啊？”李莉诧异地扬了下眉，忽然懂了程星野这反常的举动。
“对，高中同学，大学霸，她高三时还给我补过数学课，人负责又靠谱。”程星野瞥了杨北茉一眼，似嗔非嗔了句，“虽然她对我没什么印象了。”
“哦！怪不得你叫她杨老师。”李莉恍然大悟道，她一开始还以为他这个“老师”只是对她职业的尊称。
“那可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不是啊杨老师？”他勾着唇角调侃了句，炯炯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灼得杨北茉紧张地攥了下手机，神经搭错般地回道：“那你叫声爸爸？”
程星野微微一怔，表情凝固了几秒后咧嘴大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没见，你倒是幽默了不少。”
“……”杨北茉耳根一红，窘迫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沉默了半天才稳住了脸上的表情，淡淡道，“总之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担当不起老师的称呼。”
“知道了。”程星野敛了敛笑，又补充了句，“想当年你也和我说过同样的话。”
“是么？”杨北茉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对她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楚。
不过他应该只是因为记忆力好吧……
她脑海中刚冒出这个想法，就听他说：“是啊，我记忆力可好了。”
果然。
杨北茉心底涌起了小小的失落，但很快便释然了。毕竟他高中时就是学校里众星捧月的存在，而她不过是因为数学课补习，才跟他有了点短暂的交集。他当然不可能对她有什么特别的关注和记忆。
“那，杨北茉，你对这MV有什么建议的拍摄地点吗？”程星野表情正经了几分，认真叫了声她的名字问道。
他正经的时候眼尾没了那种轻佻的笑意，显得点漆般的眼睛沉静幽邃了不少，甚至还带了点专注的深情，更加让人觉得难以抵挡。
杨北茉不禁垂下了眼，盯着手上的歌词说：“看你们的预算和喜好，可以去宁夏、西藏、青海……这些纬度高，光污染比较少的地方都可以拍到不错的星空。”
“预算不是问题，喜好是指？”
“比如山区、湖泊还是沙漠之类的自然景观。”
“哦。”程星野想了想，转头朝李莉扬了下眉，似在征求，“我还没去过沙漠，你看这沙漠之旅能安排吗？”
“我说不能你就会换个选择吗？”李莉有点好笑地白了他一眼。
她可太了解他了，每次公司给他安排十个活动，他能一口气推掉八个，剩下的两个还要看心情。
也就是他音乐实力摆在那里，人气又高得不像话，公司才这么纵容他的任性。
“不会。”程星野牵了牵唇角，笑得有点痞，“但我不问你，你回头又要说我不把你这个经纪人放在眼里。”
“……”李莉嘴角抽了抽，也懒得再和他费口舌，直接转向了他身边的杨北茉，“那杨小姐你这边方便去沙漠拍摄吗？”
“方便的，我去哪都可以，只要资金足够。”杨北茉淡淡道，“你们具体想去哪个沙漠？”
“你定吧，我们也不了解。”程星野耸了耸肩，一副什么都随她的模样。
还真是随意，杨北茉内心腹诽道。
不过既然随她的话，她确实有个地方想再回去看看。
“宁夏中卫边上的腾格里沙漠如何？那边刚好有个星空主题的酒店，住宿条件比较好，不用一直扎帐篷住。”她缓缓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行啊。”他笑了笑，又补充了句，“我扎帐篷住也可以，没那么多讲究。”
“我可不想住帐篷。”李莉连忙插言道，生怕杨北茉听了他的话再换出个荒郊野岭来。
“李姐，你可以不跟我一起去，不过就是拍个MV，也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程星野撩起眼皮，懒懒看了她一眼。
“我不跟你一起去，谁帮你协调化妆师、灯光师、拍摄场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李莉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也是。”程星野低笑了声，又转头问杨北茉，“那你预计这MV要拍多久？”
“不好说，要看天气状况。”杨北茉想了想，“天气好的话可能三四天就搞定了，但若是碰上阴雨天或者多云的天，可能要一直等到天晴了才能拍。不过中卫夏季晴天居多，就算把阴雨天考虑进去，我觉得最多半个月应该也能拍好了。”
“半个月啊……”程星野拖着长长的尾音，后背往椅背上一靠，抬眼望向了会议桌对面的李莉，“李姐你看行吗？”
李莉低头在手机上翻了翻日程：“如果这两天就出发的话，半个月后回来能赶上金曲奖的典礼，否则不太行。”
“那后天我们就去宁夏？杨北茉你ok吗？”程星野斜眸睨了眼似乎陷入沉思中的杨北茉。
“我……需要先看一下之后的工作安排吗，晚点回复你们可以吗？”她温吞道。
“可以啊，不过最好在明天之前，也方便我们这边做准备。”李莉善解人意地笑了笑，心想这女生的性格确实也有点脱俗，面对程星野这样的明星大帅哥还能如此的淡定和不在意，她之前真的没见过。
“嗯，我回家确认下，今晚答复。”杨北茉收起了眼前的合同和歌词本，站起了身，“那我先告辞了。”
她其实没太从和他意外重逢甚至还要一起去旅行的事情中缓过神来，所以需要先回家好好消化思考一下。
不然她可能无法一直维持这副淡定的模样，说不定还会冲动接下这个商单，去拍她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和把握的MV，到时候再让他觉得失望和看错了人。
她宁愿不和他继续交集，也不想破坏她过去在他眼中还算靠谱的形象。
杨北茉捋了下耳侧掉落的发丝，匆匆转身往会议室门口走去，但没走两步，又听他在身后悠悠问她：“话说你家在哪？”
杨北茉脚步脚步一顿，回头看了眼后仰瞅她的程星野：“淮海中路那边。”
“哦，那离我家挺近的。”
程星野敛了视线，倏地站起了身，长腿一迈，高大身形罩到了她的面前，唇角勾起了个散漫的笑：“走，我捎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