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中有一座很有名的客栈,名曰悦来,取名的寓意有些俗套,只要有客人来,客栈掌柜就会开心,会将所有人皆奉为座上宾。
当然,名字永远都不会是一个客栈扬名的关键条件,主要还是这家客栈坐落在苏州城市坊里最好的地段,饭菜可口且并不昂贵,若是去的早兜里也有充足的银钱,就能抢到顶楼的位置,一边吃菜饮酒,一边顺着窗户看苏州市坊的人来人往,这种感觉不会有人不喜欢。
花无缺淡然的饮着茶,面对一桌丰盛的饭菜,全然没有动筷的想法,在他身边坐着的女子,同样如此。
至于原因,在两人面前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手持绣剑的中年剑客,此时正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瞪着他们。
这人便是天下第一大侠燕南天,任凭是谁,就算是邀月被盯着,应该也没有心情去吃饭。
“前辈,在下与江小鱼有过约定,做三个月的朋友,所以,在这三个月内,在下绝对不会对朋友出手。”被人盯着实在有些别扭,花无缺终于出声说道。
燕南天沉哼一声,说道:“但移花宫的人会有可能在这三个月内对江小鱼出手,所以,只要你在我手中,江小鱼在三个月内就不会被他们杀死。”
花无缺沉默,他并不敢保证不会有人出手杀死江小鱼,如果师兄知道江小鱼是移花宫的仇人,他一定会出手。
铁心兰显然也不想被人盯着,自己还要与花公子一起追寻爹爹与他师兄的下落,这样总归不方便。
“燕大侠,如果您怕小鱼儿被移花宫的其余几人杀死,您最应该做的就是护在他的身边。您不是将一身所学传授给他了?您护在他身边,还能指点他的武功。”
“首先,他很聪明,不需要我指点他的武功。其次,他清楚他的仇人就是花公子,他也必须要亲手杀死花公子,万一到时候找不见花公子,这仇该如何报?”
桌对面宛如一对璧人的少年男女禁声,这样的理由他们无法反驳,也反驳不了。
“燕大侠,这样是否有些过了?你这是在欺负我移花宫无人。”
客栈顶楼雅间的木门被人推开,随即叶仙带着荷霜走了进来。
见到来人,花无缺无奈多于淡然的表情瞬间变得喜悦起来,当即起身叫道:“师兄。”
叶仙露出笑容,挥手示意他坐下,故意看了在他身旁的铁心兰一眼,说道:“我家无缺这是长大了。”
花无缺心思单纯,还当是师兄四年不见自己有些感触,一旁的铁心兰早早就开始闯荡江湖,听他这话,直羞得满面通红低下了脑袋。
“你这小子,几年不见,一身武功进步实在让人惊叹。”
叶仙坐在桌前的空座上,看向燕南天说道:“若非武功有进步,还真不敢来与燕大侠当面救在下的师弟。”
在叶仙身边站着的荷露,包括铁心兰与花无缺,都露出一脸不解,两人什么时候见过面?
“总算等到你来了,某家还当是你这小子真的像某家一样厌倦了江湖。”
叶仙摇头,看向荷霜说道:“荷霜,去让店小二上两坛烈酒。”
……
两坛烈酒,年岁一长一小的两个剑客,就像犯了酒瘾的酒鬼偶然发现一坛美酒,不管不顾地拿着坛子往嘴中倒去,喝的嘴角胸襟上全是酒水。
一坛酒罢,燕南天抬袖一抹嘴角,将空坛子搁在桌上,说道:“还是和你小子一起喝酒畅快。”
叶仙接过荷霜递来的手帕,擦去嘴角的酒,说道:“和前辈喝酒,也是如此。”
燕南天起身,伸了个懒腰,将桌上搁着的绣剑系在腰上,说道:“既然酒喝了,那某家也该离开了,至于你师弟与我家侄儿的事情,就由着他们去吧,江湖恩仇这样的事,还是挺烦人的。”
叶仙点头,想到了路仲远最后的结局,提醒说道:“你这人隐居江湖多年,怕是忘了江湖险恶,既然你顶着燕南天的名号行侠仗义,一定会有很多人想杀你,小心些。”
路仲远知道叶仙是发自内心的提醒自己,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再多言,洒脱地离开了客栈。
然而他们这样几句对话,让客栈内的其余几人又陷入了不明所以,燕南天不是燕南天,那他又是谁?
叶仙拿起桌上得酒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给几人解释说道:“燕南天在恶人谷出来后,实力有所退步,但他觉得江湖有些乱,便给路仲远传了自身剑法与功诀,让他来肃清一下江湖。”
“江湖哪能说干净就干净,路仲远这人也是闲的没事干,隐居江湖好好的,被好友两句劝就再入江湖,而他受了燕南天传授的技艺,不愿借他人手段长自己名声,就顶着燕南天行侠仗义了。”
叶仙将杯中的酒喝下,看向花无缺,继续说道:“路前辈于几年前对我有过传道之恩,二师父的旧疾也全赖于他修习的《达摩神经》才能好转,他困你几日,约莫是逼我来找他喝酒,莫要记恨他。”
花无缺点头,说道:“其实无缺能够感觉到,他对无缺并没有什么恶意,况且听师兄一言,他对移花宫有着这样的恩情,无缺怎会记恨?”
叶仙点头,指着桌上的酒壶说道:“刚刚与路前辈喝酒,没怎么尽兴,陪师兄喝一杯。”
……
师兄弟间喝酒,氛围自然不像刚才。
叶仙与花无缺一杯一杯的小酌闲谈着,铁心兰充当起了侍女,尽管她很想知道父亲在哪,父亲是否还活着,但见着眼前师兄弟其乐融融的喝酒说笑,她还是不忍出言打断。
“如果不想杀江小鱼,那就不杀。”几壶酒后,叶仙语气宽慰说道。
他能够感觉出花无缺喝酒时隐藏着的复杂与自责,也实在看不得师弟这样,所以他的语气很是肯定。
花无缺神色暗淡,说道:“可是……”
叶仙说道:“没有什么可是,因为你和他本来就不是仇人,关于大师父那里,我来看着。”
花无缺眼眶有些红了,尽管师兄很早之前就说过类似的话,但若要这样,师兄与大师父之间的关系一定会因此破裂。
“三个月后,我们总该是要了结这一切的。”
“唉……你这孩子,不说这些了。”叶仙指着他身边的铁心兰,问道:“不介绍一下这位姑娘?于情于理,她要想嫁到移花宫,我这个做师兄的总得了解一下。”
刚刚还一副被师兄感动下的花无缺一阵脸红,急忙摇头解释说道:“师兄不要误会,我与铁姑娘只是朋友之交。”
叶仙知道自家师弟闷葫芦的性情,瞪了他一眼,看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铁心兰说道:“开个玩笑,不过铁姑娘,我这个师弟自小琴棋书画学得多了,身上总是有些酸腐气,他这表现,对你一定是情根深种才有的。
姑娘家心思最是敏感,你应该能够感觉到他对你的意思,而你,想来也对他心有所属,故而这几日才一直跟着他,我替你们将这件事点出来,是想着你们别因为一些误会而导致最后后悔终身。”
铁心兰只觉得脸上很热,羞得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却道,江湖传言果然不可相信,白衣剑仙哪里是传闻中只钟情于剑的仙人?
花无缺心思倒是细腻,见着心仪之人此时模样,赶忙转移话题问道:“师兄,铁姑娘是狂狮铁战的女儿,我与他在一起多日,是因为调查到师兄三年前似乎也在找铁前辈。师兄,你可知道铁前辈在哪里?”
叶仙从怀中掏出一页薄纸,递给铁心兰,说道:“我三年前找铁老兄,是知道他在一处有隐士高人居住的无名岛,这三年,我就住在那岛上。
铁老兄很好,也时常挂念你这个女儿,不回去找你,是他觉得自己在江湖中得罪了不少人,怕将灾祸引在你头上。这张纸,记载了去无名岛的路线。”
铁心兰细心的将那张纸收好,行礼说道:“多谢叶少侠。”
叶仙微笑摆手道:“谢就不必了,那憨货,估摸着不到江湖顶尖是不会回来的,你若想念的紧,就去找他,让无缺陪着你,也有个照应。”
……
……
马车碾压过刚下了一场春雨的路面,闻着泥土与雨水混杂的味道,驾车的荷霜看着缓缓而过的路边景色,有些陶醉其中。
怪不得谷里的好些姐妹宁愿在江湖中飘零为宫里做事,也不愿在谷里安宁的过活,或许这就是大公子提到过的自由的感觉。
马车驶离泥路,过了一座石桥,看到石桥尽头的界碑,荷霜放缓了马车的速度,掀开身后马车上的门帘,看向半躺着喝酒看景的叶仙,问道:“公子,已经到了湖北,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叶仙坐直身子,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黄皮葫芦,发现没有酒了,说道:“先去找家酒馆打些酒,然后去龟山。”
“龟山?”荷霜思索了片刻,想到了十几日前二公子随着铁心兰去往无名岛后收到的消息,江小鱼要去龟山,他的几个恶人师父也去了龟山。
“难道公子是不忍心让二公子杀江小鱼,所以才让他陪着铁姑娘去找铁战,想要替二公子杀了江小鱼?”
叶仙瞪了一眼荷霜,说道:“你这丫头的思想太过危险,动不动就杀人得,以后谁还敢娶你?”
荷霜的性子在多日的游历江湖间,活泼了许多,她从小与叶仙一起长大,知道公子的脾气很好,吐了吐舌头说道:“没人敢娶,荷霜就不嫁了,等着到了离开移花宫的年龄,就寻一处农田闲散生活,想来也不会不快乐。”
“嗬,你这丫头的境界还挺高。”
荷霜俏脸上露出笑容,心中想着,和公子在一块,每天很难不开心,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配的上公子这样的人。
“公子,那咱们去龟山到底做什么?”
“杀人。”
“啊?公子不是说……”
“那里有只臭老鼠,老是想着沾染大师父,四年前没能杀了他,现在天时地利来了,他那条命也该取了。”
江湖中最不缺的就是酒馆,马车来到石桥后一里地左右的镇子前,一家酒馆就在最显眼的路边。
叶仙系好黄皮葫芦,随着荷霜进了店中。
这家酒馆的人并不多,只有一张桌边坐着一男一女二人,没等店小二上前招呼来之不易的客人,荷霜看到桌上的女子后,惊咦一声问道:“萍姑,你怎的在这里?”
桌上女子听到她的声音,然后看到了叶仙,像是如坠冰窖一般的露出了惊惧神色,不顾身旁男伴,径直走在叶仙身前跪下,语气哽咽说道:“萍姑私自离谷有错在先,自认责罚,但请公子放过江公子,此事与他无关。”
叶仙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了桌上的男子,其人长相英俊,穿着一身黑袍,然而他却少了一条手臂。
……
能让移花宫逃跑的婢女看到后就跪地求饶,除了自己见过的花无缺,那就只能是近几年江湖名声正盛的白衣剑仙了,男子在叶仙的注视下身子不自觉地抖动着,然后他慌张起身,也随着铁萍姑一般跪在了叶仙面前。
“求叶公子饶命。”
叶仙大抵猜到了这人是谁,心中感叹剧情的惯性果然厉害的同时,面上一冷,坐在刚刚铁萍姑坐着的位置上,说道:“萍姑你先起来。”
铁萍姑起身,顺势想将身旁的黑衣男子扶起,叶仙再道:“他跪着。”
铁萍姑哪里敢违抗叶仙的命令,紧咬着下唇站到一边,没有说什么,低头默默哭了起来。
叶仙漠然看向黑衣男子,将腰间的惊雷拔出指向他,冷笑一声说道:“我若猜的不错,你就是江别鹤的儿子江玉郎,你可知道,在我移花宫的规矩中,勾搭移花宫的侍女,是要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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