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雪夜林外,大片气流呼啸,掀起积雪滚滚。
初出现现之时,这中年人拿捏的极好,龟形鹤背,龙行虎步,颇有雍容华贵之相。
此时生怒,却再拿捏不住了。
气息随着脸色的变化而变化,让山林之中寒风越发刺骨。
“笑话!”
公羊焱气的都笑了:“圈养人类,人人得而诛之!你还敢问我?!”
人的悲喜尚且不通,遑论两人之间尚有种族之别?
那中年人似被刺痛般险些跳了起来,公羊焱也是气的火冒三丈,若非此处颇为怪异,自家门主又没有发话。
此时只怕已要大打出手了。
安奇生恍若不知,只淡淡的看着面前这老兔子,眸光深处泛起涟漪一缕,自有诸般文字瀑布也似在眼角垂下:
【消耗道力九千点(无烙印探寻,十倍消耗)】
【兔八:389/389】
【命运轨迹一:生于皇天,地仙,南瞻,西北道,龙脊山外。本为农户畜养之兔,后有机缘得开灵智,逃开必死命运......】
【......一日逃入城中私塾,听得老儒讲经,心中痴迷。后痴迷儒学,更冒险入城买进不少经史子集,灵慧大增,为己立志,欲为世间如他一般小妖谋求生路,追寻经史之中的天下大同......】
【......险死还生之际,入得龙脊山中修行。却也不忘追寻儒学,后收留一伙流民入山,又百年,竟于山中开一聚集之地,做了人中妖王......】
【.......死于安宁府,镇城军之手。】
【评价:心有志,且践行。虽无移星换斗之力,却已铸道基,行己之道,心志通明。二星级!】
‘这兔子.....’
安奇生心中微微一动,这兔子似乎命不久矣?
此时已是隆冬,算算日子,岂非就是近些日子?
“生而为妖,就该死吗?”
那中年人深吸一口气,气息骤然落了下来,一双眸子之中,有着怒火,更多的却还只是悲凉。
以及一抹无能为力的深沉绝望。
自己于此山之中庇护流民,又算得什么?
“人有善恶,妖有好坏。同存天地之间,自也没有什么谁该死,谁不该死。”
安奇生适时开口,心中不免有着一抹感慨。
却是想起了那一头甘愿为人棋子,横跨宇宙,死在自己身前的大妖齐寸(朝阳)。
他行走诸界,人妖之别最为严重的还是这地仙道了。
从齐寸,公羊焱,再到面前这中年男子,皆是如此。
一如这具身体的前身,因师傅重伤,就可去杀妖取心,旁人得知,也只会称赞一声尊师重道。
世道如此,人杀妖,妖杀人。
早已不是仇杀,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种族正确了。
这般环境之中,彼此仇视才是正常,如齐寸,面前此妖这般,方才显得有些异常。
安奇生有感而发,让公羊焱极为惊诧,那林外雪中略显萧索的中年人却是微微一怔,手中捏着的法诀不由微微一滞:
“你.....”
他抬起头,通红的眸子之中有着一抹惊疑不定,这些年中,他有,且只见过面前这样一个似对妖族无有恶感的‘人’。
一时间,心中情绪翻滚。
哪怕不知此人是真心实意,还是诓骗自己,他心中还是不免升起一抹好感。
“人杀妖,妖同样食人,此乃万物存续之道,天地亘古之理。又有什么不对?”
公羊焱却还是摇头,并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的。
天下间,人皆如此。
岁月中,古今如此。
“天地之间,万灵并存。彼此杀戮,若为生存,本也无可厚非......”
中年人叹了口气,语气却是温和了许多:“可,生存之外,又有哪一族,有人族这般嗜杀?”
这一句话,却是说给公羊焱的。
“你......”
后者闻言也是微微一怔,本想反唇相讥,想了想,却还是闭了口。
他,自然是不服的。
他当然不会觉得杀几只野兽,除几个妖有什么不对的。
只是......
感受着自家门主的目光,他觉得还是闭上嘴好些。
这几天,他可是已经真切感受到了自家门主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惊叹之余,也有着深深的敬畏。
安奇生没有多说,只是看了一眼远处夜幕渐临,灯火闪烁的聚集地:“能带我们进城看看吗?”
“这......”
兔八微微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自无不可。”
这两人虽不知来历,但从这二人到来瞒不过自己就可看出,他们修为似乎并不算高。
即便这二人有着恶意,在自己经营多年的城池之中,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只是答应之后,心中又有些疑惑。
这两人自己不过初见,却为何说了这般多.......
“如此,多谢了。”
安奇生微微一笑。
人与妖之间想要和平交流自然不容易,之所以如此,自然是他施加的影响力。
以他的手段,这么一只刚凝了丹的兔妖,自然发觉不了。
“正要请道友一观。”
兔八收起心中复杂,转身走向城中,似不在意身后两人是否会趁机对自己出手。
“门主......”
看着夜幕风雪之中渐行渐远的兔妖,公羊焱终于忍不住了,他压低声音,沉声道:
“圈养人族,是大周大忌,见之不杀,与其同罪!更何况,一只妖而已,何必与其废话......”
“一只妖?”
安奇生微微摇头,他非圣人,更不会同情心泛滥到普度天下。
只是。
“纵知乾坤大,亦见草木青。你此时不懂,终有一日,也会懂得。”
微微自语一句,安奇生也走入风雪之中。
诸般情绪在他的心中起伏沉淀,念头驳杂却又井然有序。
入梦此界之前,他自斩元神,这固然是让自己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之中,可却也因此直面心中最初的本我慧光。
心境自有变。
入梦久浮界之时,他曾至‘时时勤擦拭,不使惹尘埃’,心如明镜。
万阳界归来,他心中已近‘本无尘埃,无需擦拭’之境。
而自入此界,他又感知到了人心之变。
此心不动,随机而动。
再非空,也非不空,更似处于其中,又超脱其外。
一如其言。
纵知乾坤大,亦见草木青。
“草木青......”
公羊焱心中喃喃,他不解其中之意,但却只觉眼前的背影高妙至极,似在眼前,却又好似遥在九霄之外。
这,真是自家门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