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再见邓四方

怕什么来什么,晏新安内心扭曲阴暗爬行,吐槽之神疯狂输出,而脸上却依旧是笑容满面。

“各位,下午好啊!”

强行摁下心头疯狂跳动的邪恶小人,晏新安脱口而出了句恨不得抽自己大嘴巴子的话。

“聊什么呢?”

知道什么是聊天漩涡吗。

晏新安体会到了!

交织在两个人之间,承受着唾沫星子的疯狂洗礼,晏新安感觉自己就像大海风暴中央那艘孤苦无依的飘摇小船!

不是啊,大哥,你家后面那么多人呢,为什么就找我啊,我是什么人啊,我就一个路过的假面……想回宿舍的孩子啊!

我是一块被言语的污水浸透的破烂抹布。

晏新安双目无神。

不过经过二人将近半个时辰的狂轰滥炸之后,晏新安也大概了解自己干的是到底引起多大的波澜了。

可以说,远超他的想象,就像他前世无法想象那些富二代的真正生活。

甚至都写小说了,零花钱居然才十几万。

根本想象不到。

晏新安目前可以说是目前石都话题度最高的的人族之一,与之并列的则是沈无忧。

很多人都将他和沈无忧比较。

有人说晏新安更强,毕竟他能秒杀铁甲地龙。

也有人说沈无忧更强,毕竟能以四品修为逆伐铁甲地龙,现在六品实力更加夸张。

但无论是什么,晏新安都知道一件事,整个石国都在找他。

如果沈家不是石国的顶级家族,七杀宫早被翻了个底朝天。

现在几乎所有人怀疑七杀宫跟晏新安有关系。

因为沈巍和沈青衣失踪了!

下午人就没了,但是沈家耍赖,就是死不承认。

有几个家族甚至要将沈家围起来了,可莫名其妙的大虞郑家来人了,最后沈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最终所有人都走了。

晏新安听完瞬间冷汗涔涔。

玛德!

还是要苟?

沈巍父女应该是没事,沈无忧大概率会保下两个人。

但是如果不是郑家来人,沈家就要遭重了。

不过郑家是来做什么的?郑西觉要娶媳妇了!

甩开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晏新安理了一下这次做的事有哪些漏洞。

嗯……

全是漏洞!

从他见到沈兴文兄弟开始漏洞就开始了!

说好的穿越者吊打原始土著的呢,怎么感觉被降智的是我自己。

我需要一个脑砸!

“都在干嘛,聚众喧哗,无知无礼,无规无矩,成何体统!”一个略显暴躁的声音传来。

感谢邓老师救我!晏新安如听仙乐耳暂明等等,邓四方怎么在这?

一众学生瞬间屁股一夹,暴躁老头来了。

转身,低头,垂手,一气呵成。

“见过守正先生!”

自从上次邓四方上过课走了以后,众人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邓四方了,除了王诚一,连大祭酒都不知道邓四方怎么了。

这次见到邓四方,众人一愣,这还是邓四方。

老头儿自夕阳下走过来,原本养的很好的胡子此时斑驳了不少,在夕阳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芒。

可是,晏新安明明记得邓四方才六十几岁,虽说儒家不休长生术,可这个世界的可是一百多岁的平均寿命。

怎么感觉不对的。

晏新安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瞳孔猛地一缩。看向邓四方时,却见邓四方并没有看向他,将围着的众人喝退之后,“晏新安,随我来一趟!”

晏新安深深地看了一眼邓四方,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邓四方的眼神犹如深邃的湖水,里面充满了沧桑。不应该属于他年龄的皱纹如同历史的印记,昭示着着他一生的风雨岁月。

晏新安施展阎罗镇狱体后,感知能力里莫名的多了一种对死亡的感知。

他现在可以很明确的感觉到邓四方状态的不对,忽强忽弱,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晏新安应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着邓四方走了。

虽说邓四方是个暴躁老头,晏新安很怵他,但晏新安从没有说讨厌邓四方。

邓四方现在真的就是一个小老头的形象,外表看起来有些瘦弱。他曾经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但他的内心却充满了刚正和力量,对于世间的不公和不合理,他总是义愤填膺,毫不留情地批判和抨击。

他对于命运这种东西不置可否,但是他更讨厌的是提前预知未来,所以即便是观星楼的人他也从不给好脸色。

可是现在的他身躯莫名的有点佝偻,他说的话虽然仍旧暴躁,可是在晏新安听来已经少了很多尖锐,更多的是一种不舍。

邓四方有自己的院子,和他本人的暴躁性格截然相反,他的院子异常简单,院内种着一些绿植,中间有一扣井,井边摆放着一张木桌和几张小板凳,连椅子都没有。院子的地面铺着很普通的青砖,四周清理的很干净,没有花,也没有杂草,只有两根竹子,墙上挂着一些字画或者挂件。

邓四方指着那两根竹子像是自言自语道,“刚种过来不久,可惜了,可惜了,这院子可能要很长时间没人住了,你有时间帮我照看一下它们。”

邓四方并没有说什么“如果不方便就算了”之类的话。

晏新安低头应了一声,他有些难受。

“坐!”邓四方招呼晏新安坐下,进屋找了个水壶,又从一旁的水井打了些井水上来。

晏新安见状连忙从柴火堆里拾了几根柴,从屋内找出一块打火石,点燃木柴后将水壶放在了柴火上,静静地看着火焰将水壶里面的水一点点的烧热。

“晏新安,你是制戌三十六年入的学,那年文院的老师对你印象深得很。”邓四方对着火焰,火焰映照他有有些苍老的脸。

“那年文院出的最后出的策论是什么来着!”

“回先生话,是《民贵》,试问民如何而君如何。”晏新安答道,说实话当时晏新安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惊呆了,差点以为三省要造反。

后来看完之后晏新安才听说是皇室亲自下的考题。

哪一年三省出了个不小的事,皇室花了不小的代价从三省走的后门。

“那年你是第二,不过没有第一,哈哈哈哈!”邓四方笑了起来。

当年晏新安确实是第二,他写的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而第一原本是有人的,只不过晏新安写出这个之后,第一便名存实亡了!

“当时你被查出神魂受损时,很多文院的老师都想让你修文道,谁知你小子就一根筋的往武院钻!”邓四方此时就像一个普通的老人回忆着过往。

“是学生辜负了先生的厚望!”

“行了行了”邓四方摆了摆手,“哪那么多虚腐之气,儒家毕竟不走长生路,文道终究是小道!”

晏新安没有接话,这话确实没错!

普通武者都能凭空多几百年寿命,而儒家就算是圣人也只能活一百多岁。

“你怎么看现在的石国?”

“看起来,挺和谐的!”

“和谐?这个词挺新的,不错!现在的石国表面上看一团和气,平民,商贾,世家,勋贵,每一个阶层的人看似没有冲突的生活在他们自己的世界!”

晏新安点头,他所看到的大部分就是如此。

“但实际上,普通人在勋贵眼中根本就不算人,仁者爱人,不是人怎么爱!”邓四方话锋一转。他撇过头看向晏新安。

“平民会死,商贾也会死,所以平民和商贾的数量多不会多到哪里去,少不会少到哪里去。但是那些世家勋贵不一样,他们活的很久,他们还会生很多活的久的人,今天多一个,明天多一个,就算一天多一个,一家是这样,很多家呢,一天如此,很多天很多年呢,所以世家子弟越来越多,修士越来越多,消耗越来越大,可是石国只能养那么多人,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晏新安莫名的生出一股寒意,甚至悲凉,用一种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平民和商贾会被吞噬!”

而且修士和没有修为的人的比例不是一比一,而是一比很多。

到了那个时候,一个修士的出现,代表着很多没有修为人的地狱。

晏新安心下一动,他不太清楚邓四方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但总感觉有种前世上近代历史课的感觉,沉重压抑。

“呵呵,”邓四方略有些虚弱的笑了笑,花白的胡子跟着抖了两下,“不仅如此,到时候世家子弟越来越多,平民无法满足他们了,最后就是爆发战争,世家和世家,国家和国家,大战爆发之时,什么平民商贾,都是草芥之命。”

“先先生,您为何要和我说这些。”晏新安咽了口口水,他感觉邓四方把他拉进一个漩涡之中,一个他难以背负的重量。

为什么?邓四方眼中抹过一丝不堪,为什么呢?难道要说一辈子讨厌占星算命的他,却真的看到了未来的一角。

晏新安的当时上课说的话其实没什么,仅仅只是给了邓四方一个契机,但是这个契机却诡异的在邓四方心中发了芽,于是他找了两根竹子,对着竹子格了两个月。

他格出东西来了,但又没有完全成功,格心时,他却误打误撞的看到了未来,所以他背叛了自己,他没有后悔,但他也不行了。

他要在晏新安心中埋下一颗种子。

“那你知道儒家为什么不去求长生吗?明明圣人之言可改天地!”邓四方突然问道。

为什么?

晏新安想了想,“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闻言邓四方愣了一下,转头深深地看了晏新安一眼,像是想把晏新安刻进灵魂里一样。

“当年就该把你拉过来的,王先生眼光还是差了点!”

“很多年前,圣人就预见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所以圣人创建了儒家用以制衡修士,但又怕儒家会变成新的修士,所以立下天道誓言,儒家不求长生,用以约束自身。“邓四方微微闭上双眼,他似乎是有点累了。

“三省文武各半的原因也是如此,学武是为了让你们有立身之本,而学文则是让你们知荣辱,明事理,可以制衡你们自身,而不至于成为一个只会使用武力的莽夫。当一个社会只会用拳头讲话,这个社会会变得很简单,简单到没有任何秩序,一碰就碎。”

那时,苦的就是那些平民百姓了!

“所以不行啊,不行啊!”

什么不行,当然是平民的未来啊,无论未来有多远,照这样下去,普通人终会碰到地狱世界的。

晏新安梗在喉咙里,说不出话,他从没想过在这种实力为尊的世界里还会有人生出这样的想法,甚至这个人还是高高在上的三省学宫的先生。

“但这一代代传下来,学生也是人啊,也有私欲,有些人学进去了,有些人学进去但是回头就忘了咳咳”邓四方猛地咳嗽起来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邓四方转言默念,这是晏新安当时上课说的话,“这是你说的吗?”

“我不是,是一位曾先生所说。”晏新安老老实实交代。

邓四方闻言也不生气,反倒是将哈哈笑起来,“我就知道不是你小子,你这么年轻,怎么会写出这种东西。”

“那你说的格心,有人格出来了吗?”邓四方扯着身子,昏暗的双眼有些期待的看着晏新安,看得晏新安心头酸涩。

“成也不成,是一位游历而过的先生,姓王,他穷格七天七夜,大病一场,却在后来龙场一朝悟道,言‘圣人之道,吾性自足,向之求理于事物者误也’,心外无理,心外无物,曰心即理。”

闻言邓四方不知哪来的力气,拍手称叹,“好好好,好一个心即理,我心澄澈则理清道明,我心浑噩,则理暗道昏。好大的气魄,好深的道理,可惜了,可惜了。”偏过头又和晏新安说道,“讲讲,讲讲。”

讲什么?

这一夜,晏新安降了很多,他把四书五经背了出来,把心学背了出来,还有些其他的篇章,像什么《师说》《六国论》,顺便还要解释一下典故,所以即便有儒术“七嘴八舌”的加持,讲完这些也已经天亮了。

邓四方这个瘦小的暴躁老头,静静地靠在四四方方的小木桌上,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晏新安起身,收拾了一下衣冠,恭敬的行礼,“学生晏新安,恭送守正先生。”

邓四方没有对晏新安做任何要求,但那颗种子似乎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