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人间清欢(01)

梁芙把车停在道旁的悬铃木下, 这树绽了新芽绿色里还衍着一点儿鹅黄。陆松云介绍的那舞团就在树后方的一列建筑里挂着文保单位的牌子一砖一瓦都透着沧桑。

梁芙上了楼, 比照着微信消息上发送的地址, 循着门牌找去看见一扇旧殖民时代风格的大理石石库门。黑漆的铁门没关, 推门进去好小的一方院子种了两株枇杷树树与树之间拉着绳索, 晾晒些色彩鲜艳的舞裙。想来就是这里。

恰好一个年轻女孩从院北侧的一扇门里走出来, “请问你找谁?”

“我找顾文宣过来面试的。”

女孩给她指路“上二楼正对着楼梯的那间。”

梁芙上到二楼, 那房门也没关里面传来音乐声。往里面瞧一眼一个穿黑色练功服的男人立在镜子前面, 一边刷手机一边压腿。

梁芙敲了敲门。

那人抬头一看立马把那条腿放下, “梁老师久仰久仰。”关了音乐将梁芙迎进来。

男人叫顾文宣, 舞团的负责人。听陆松云介绍这人是个富二代从小喜欢跳舞且性格仿佛招摇花孔雀对女人又不感兴趣很早就被赶出了家门。如果做不出什么成绩就只能含泪回去继承亿万家产了。

陆松云最后交代:他脑子有时候有点不太正常你多担待。

梁芙初时对这点存疑因为顾文宣对她的到来表现出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听她随意讲述当年的舞台经历一通赞美除了言辞略显浮夸没感觉哪里不正常。

直到聊完履历顾文宣却一改方才仿若脑残粉的态度神色一正指一指角落里的一台体脂称“梁老师先称一称体重。”

梁芙愣了一下。

顾文宣往她腰上扫一眼眼神复杂意义明显。

梁芙完全没有底气置喙乖乖站上去。看着终端上显示出来的体脂率也是眼前一黑。她这身形绝对与“胖”字半点不沾边但作为舞蹈演员就有些失格了。

顾文宣倒没说什么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把数据记录下来又让梁芙展示一段舞蹈。

梁芙心态很平和这就是正常面试流程。

顾文宣双手环抱看得十分认真。

等梁芙停下他说:“动作要点很精准疏于练习力量不够执行不到位。”抬手又把音响打开啪啪啪换了好几首音乐“开始特训吧。”

“……现在?”

“你现在没空?”

梁芙哭笑不得“所以你是招我了?”

“舞团求贤若渴为什么不招。而且招了梁老师进来能省下一大笔广告费。”

“你不是富二代吗?”

“那也不能败家啊。”顾文宣一本正经。

“……”

“开始吧没时间了我们上一个女主演跑了生孩子去了七月的演出能不能顺利开演就看梁老师你能不能这么短时间内把整支舞抠下来。我判断有点难度但也不是毫无可能。”

梁芙突然觉得自己这是上了一条贼船。

“……合同呢?薪酬呢?”

“哦合同hr已经在拟了一会儿就送过来。薪酬当然只有基本工资跟你在之前芭蕾舞团的持平。要是赚了钱扣除舞团运营成本还有剩的就分红。”

面试还没结束合同已经在拟敢情一开始就没有不要她这个选项。

“……你们盈利过吗?”

“你放心工资肯定能按时发大不了我卖车。”顾文宣语气简直得意“我有十几辆车!”

“……”

梁芙觉得这整场面试都有种极不靠谱的气息但这是陆松云推荐的总不至于坑她。

顾文宣似乎看出她的疑虑把桌上的笔记本拿过来掀开点几下鼠标一转朝向梁芙“我们去年在法国获奖的原创舞剧《阿芙洛狄忒》。”

对于梁芙这种已然功成名就过的舞者作品是最有说服力的邀请。她搬过椅子在笔记本屏幕前面坐下认认真真看完了这出舞剧十多分钟的选段。

顾名思义舞剧灵感来源于希腊神话但进行了现代化的演绎讲述一位美貌和魅丽并存的主妇为了从压抑的婚姻和家庭生活中解脱与多位情人纠葛却最终走向自我毁灭的情爱故事。

顾文宣在这舞剧里出演主妇最爱的一位情人也即神话故事中阿多尼斯的化身。

这出剧目情感、技术、舞蹈编排、舞台演绎……无一不臻于完美。

“梁老师要是答应这女主角就是你的了”顾文宣顿了一下笑说“你看你们名字里都有‘芙’是不是缘分?”

“……”每当她要心动的时候顾文宣这招摇撞骗的话术又让她有所动摇。

然而平心而论这出舞剧本身以及顾文宣在角色中释放出来的一种极富破坏性的专注让她十分心动。作品是不会说谎的。

顾文宣看她神情就知道这事儿成了笑说;“……那咱们就先特训等着hr送合同过来?梁老师你现在加入舞团那真是赚了我们下周就要全团出境旅游。”

“……你不是说时间紧迫吗还要去旅游?”

“一码归一码啊。”

“……”梁芙是真有些跟不上这位哥的思考回路了。

然而思考再三这贼船她最终还是上了且第一天就被顾文宣和团里另一位专业舞蹈老师压着从基础做起。

一天下来累得几乎散架回去洗过澡倒头就睡。

接下一周时间天天如此高强度训练除了学舞蹈还要练体能。梁芙深感自己身体机能下降年轻时候轻易能做到的如今却要付出双倍努力加之又蹉跎多年与从零开始并无两样。

但觉得充实心也安定。

很快那所谓的全团出境游的日子来临。

舞团二三十人梁芙一周下来只跟主要几个演员混了脸熟。面试当天给梁芙指路的那个年轻女孩在剧里饰演女主角的女儿也是如今除顾文宣之外梁芙最熟悉的人。女孩从没说过自己姓什么大家都叫她纱纱。据说纱纱以前是在酒吧跳钢管舞的跟顾文宣认识之后被带出来。

这次旅游也是团建是个跟大家熟悉起来的好机会。

赶在出行之前梁芙回了一趟家。

这天章评玉也在难得不加班一家人一道吃了一顿晚饭。逮着机会章评玉便催促梁芙赶紧跟那人离婚——她如今连傅聿城的名字也不叫了只称“那人”。

梁芙顺着她的话敷衍只说好马上去办。

等吃过饭梁芙拉着梁庵道一块儿去小区里消食散步。步道两侧遍植玉兰树绿叶展阔。梁芙穿牛仔背带裤外面套一件暖和的毛衣外套走到一半她跳起来去够树上的叶子指尖打到了“啪”的一声轻响。

“你现在脚要不要紧?”

“没事。现在跳的舞不像以前发力点全在脚上舞团有专业老师了解我的情况训练的时候很注意。”

梁庵道点头“那就好。”

能觉察到梁芙心情松快了很多像方才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这几年都很少见了。

“阿芙你想问我什么?”

“哦卫洵——您还记得他吗?当年他是不是收了梁家的钱才离开我的?”

梁庵道几分诧异。在他的认知中这番对话即便会发生那也一定是在一个极其腥风血雨的场合今日梁芙之平淡让他始料未及。

“……你既然愿意主动来找我问其实答案如何都不重要了。”

梁芙笑说“还是告诉我吧弄清楚了这事我就彻底放下了。”

梁庵道放慢了脚步缓声说道:“……是卫洵主动求我帮忙的。他有个小他三岁的妹妹你知道吗?”

梁芙点头。

“那个小姑娘在超市偷东西被抓了。他拜托我帮忙疏通关系别让小姑娘留下案底她还年轻未来路还长。”

梁芙低着头沉默。

“我倒没逼着他一定要离开可是他开了这口就是向我低头了也只能不告而别。我最后一次收到他消息是他妹妹考上大学了。他给发了条短信道谢。”

“提到我了吗?”

“……没有。”梁庵道留意着梁芙的神情实则她情绪很平淡听到这句回答的时候也没有多大变化。

半晌梁芙笑说:“我觉得自己挺可笑突然间想不通为什么这件事我竟然纠结了这么多年。也许早一点问您早就放下了吧。”

“你喜欢逞强的性格可能是随了你妈。也没什么不好但柔软一些总归会少受点伤。”梁庵道看她一眼她眼中似是夜色氤氲。

他猜想她可能多少还是有些难过但不是为了卫洵是为了十七岁那年那个横冲直撞立誓不悔的自己。

“……还走一走吗?”

“好啊。”梁芙笑着挽住了他的手臂。

梁芙朋友圈如今恢复更新发自己的训练状态。多数是别人替她拍的累得瘫在地上四仰八叉极没形象的照片。

傅聿城与她恢复了微信交流她回复不甚及时多半时间都在训练。有时候晚上给她发过去的消息她第二天清晨才回说自己一回家就睡着了。

傅聿城乐见如此嘱咐她注意身体在心里把约她面谈的时间再往后延。

他最近倒不算太忙一个案子还在接洽处于前期准备阶段。

这天工作群里“滴滴”响hr发来三月团队出游的通知说这段时间恰好大家都不是太忙趁此机会把去年没成行的给补办了。

hr另建出游群群里一天到晚消息不停全在讨论出行准备。有时候乔麦要买什么防水手机套、泳帽、泳镜……开团购也顺带拉着他一起。于是傅聿城虽没费心准备临出发前却也战备齐全了。

七小时红眼航班落地有大巴车来接直奔酒店。今年主管很慷慨住宿标准高定的是conrad酒店。

大家入住之后便在群里嚎叫纷纷化身仿佛没见过世面的小学生:

有游泳池!好多个!

有海滩!私人的!

有妹子!好多洋妹!

已是下午大家自由活动第二天才有行程安排。

傅聿城换了衣服下去游泳。热带地区常年气候炎热永远不乏世界各地的游客游泳池池水洁净满池的人岸上躺椅快让人坐满。近日落时分远处红云连成一片。

傅聿城跳进水里游了两圈上岸在躺椅上坐下休息的时候不远处乔麦气喘持续地朝他奔过来“学学长找你半天……你电话怎么不通啊!”

“搁房间了。”

“你快过来……”

看傅聿城慢吞吞的乔麦等不及直接伸手将他一拽“快点!”

“出什么事了?”

傅聿城跟着乔麦一直离开了泳池区到了外面的海滩。

海水已经退潮露出近岸的植被和藻丛。海水不太清澈颜色有些浑浊。不远处一条砌在礁石上的长长步道伸展出去通向海面。

步道尽头视野开阔风大又是落日时分是绝佳的拍照地点。

在那儿有一人没有拍照而是坐在步道一侧吹风看海墨绿色长裙的裙角让风吹得飞扬起来。

乔麦指着她“……你看是不是梁学姐?”

傅聿城一眼就认出来当然是她。

只是这异国他乡的相逢显得十分不真切。

乔麦踮着脚伸手往他后背上一推“快去看看啊!”

傅聿城起先走得很犹豫等走到了步道上渐渐加快脚步。

梁芙抱膝而坐呆望着海面并未注意有人走过来。

他就在她右手边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坐下也看着海。

几分钟过去他听见左边“嘶”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转过头去正好对上梁芙仿佛见了鬼的震惊表情。

傅聿城没忍住笑了“巧啊。”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加上番外余量还充足但请放心。

提前求个接档文的预收进我专栏就可以看到这本完结之后大概休息一个月就开是个酸酸甜甜的小甜文。

文名:《梨花未雪》

文案:

一个不那么美的美人x一个不那么纨绔的纨绔

最终宋梨音也没能得影后。

“因为你所有运气都用来成为孟太太了。”孟镜年有点臭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