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薄雾是从一张陌生的床上醒来的。
这间卧室很大,三侧都被落地窗环绕,家具是清一色的深色系简约风,床上还残留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整体看上去有种高级又禁欲的感觉。
她几乎第一时间猜出,这肯定是陆砚瑾的房间。
都说物随主人。
这房间的装修,简直跟他人一样阴暗。
A市又下雨了,雨点极有节奏的拍打着窗户,潮湿的树影倒映在白墙上,慢悠悠的摇曳晃荡。
卧室的窗户关的很严,风雨都被彻底隔绝在窗外。
阳台通往卧室的门关着,里面传来陆砚瑾的声音。
他明显有些情绪不佳,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沉冷,威严,压迫感十足。
薄雾隐约听到,好像是公司发生了很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处理。
陆砚瑾一向视工作比命还重要,一般来说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今天反而半点没有想离开的意思。
薄雾回过神来,视线顺着房间绕了一圈。
房门没有完全紧闭,微微开了一个小缝。
如果趁机溜走的话,大概不会有人发现。
经过昨晚晕倒在前男友怀里那档子事,她现在实在是不想和陆砚瑾正面碰上。
大不了事后跟他在手机上道个谢好了。
薄雾朝着陆砚瑾背影扫了一眼,她坐起身掀开被子,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她单手提起高跟鞋,还没刚站起身,一道熟悉的声音身从后不紧不慢的响起。
“薄小姐工作这么忙,连多坐一会都不肯?”
薄雾认命般闭了一下眼睛,握着高跟鞋的手紧了紧。
该死。
她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这人怎么这么敏锐。
阳台门再次被拉开,斜风细雨顺着门缝涌了进来。
大概是刚从外面进来的缘故,他身上还夹杂着些许凉意。
淡淡的檀木香再次靠近。
是和这张床上一摸一样的味道。
他俩谈恋爱那会,薄雾最迷恋他身上这股若有若无的香味了。
尤其是他搂着她的腰吻她的时候,他的力道极为强硬,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陷入到他的身体里面,唇齿间的热气交融在一起,那股若有若无的檀木香不断在她身旁笼罩徘徊。
简直把她魂魄勾的死死的。
他们分开的这些年,薄雾见识过这种各样的名利场,多名贵奢华的香她都见过。
可再没有一种味道,能像陆砚瑾这样让她痴迷到心颤的了。
薄雾轻咬了一下下唇,强装镇定,低头穿好鞋子。
“你打电话的速度还挺快的,我刚打算穿鞋呢。”
身后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流声,陆砚瑾没接话,气氛再次陷入沉默。
每到这种时候,薄雾都会有种坐立难安的感觉,嗓子也莫名发痒。
她盯着地上的鞋子,顺势换了个话题。
“不过,昨晚是你帮我脱的鞋吗?”
“嗯。不想床单被弄脏。”
薄雾撇撇嘴,不等她抬头,一杯温水就递到了她的面前。
陆砚瑾淡声道:“刚拆的杯子,洗了一下,凑合着用吧。”
“……”
薄雾硬着头皮接了过去,“谢谢。”
水温刚刚合适。
温水透过杯壁传到她的指尖,是她很熟悉的温度。
薄雾嘴巴以前很挑剔,要么饮料不离手,要么就只喝温度完全适宜的水,多一点偏差都不行。
陆砚瑾接水的时候也没有刻意的去注意过。
好像在一起之后,自然而然就养成了这种接水习惯。
薄雾轻抿了一口温水,气焰也顺势被这一杯温水浇了下去,说话都少了点底气。
“谢谢你啊,挺突然的昨晚,我是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
要是早知道的会有这种情况。
薄雾哪怕晕倒在家里一整晚,她都不会闲着没事跑去阳台抽什么破烟。
“那个,昨晚医生是不是过来了,我把钱转给你。”
陆砚瑾捞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漫不经心的扫了她一眼。
“你知道自己有低血糖吗?”
薄雾指尖捏了捏耳垂。
“知道吧。”
她只要一心虚或者撒谎,就总会习惯性的做这个动作。
陆砚瑾再了解不过了。
他也没拆穿她,垂眸慢条斯理的穿好外套,语气淡漠平缓。
“最近别去上班了,医生说至少要休息两天,我出去一趟,你一会自己回去。”
自从重逢之后,薄雾自知心虚,一直表现出一副很排斥抗拒他的模样。
反观陆砚瑾,除了昨晚那场闹剧,他倒是一直挺淡定的。
这次毕竟是人家不计前嫌帮了自己。
薄雾突然有点良心上过不去。
临出门之前,薄雾忽然喊住他。
“陆砚瑾。”
陆砚瑾脚步停住,他没有回头,指尖停留在门把手上。
“那个,谢谢你啊,昨天晚上的事,你别在意,我说说而已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说话一直不好听,我没什么别的意思。”
气氛沉默良久,正当薄雾认为他不会理会她的时候,陆砚瑾忽然轻嗤一声。
他眉骨微扬,眼底悄无声息荡出几分放松的情绪。
“这么多年过去,套路还没变?”
说罢,他连余光都没留给她一眼,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薄雾:“……”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不会以为,她在故意接近勾引他吧……
陆砚瑾前脚刚出门,薄雾就立马回了自己家。
她又不是个不懂分寸的。
陆砚瑾现在是即将订婚的人,她一个单身了这么多年的前女友还成天晃荡在他面前。
这让人家未婚妻怎么想。
雨越下越大,乌云沉甸甸的压在半空。
阳台的灯不知何时开始有些接触不良,灯光忽明忽暗的,衬得天色愈加昏暗。
薄雾喝了陆砚瑾留给她的药,站在阳台上,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
她想,要不还是抽空搬到别的地方算了。
反正她这些年东奔西走的,不管哪里都是个住所而已,本就没什么真正的家。
离陆砚瑾远远的,免得落个误会。
JIN总部楼下。
一辆豪车缓缓停下,穿着黑色西装的的男人举起雨伞,弯腰打开副驾驶车门。
“陆总。”
陆砚瑾嗯了一声,前脚刚迈入公司,秘书小张就立马跟了上来。
“陆总,您母亲她……贺夫人来了,正在您办公室。”
小张试探性的观察着陆砚瑾的脸色,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我说过您不在,后来……后来我们也不知道谁把她放了进去,我交代过的。”
陆砚瑾朝着办公室的方向扫了一眼,他轻点了一下头,语气淡淡。
“知道了。”
他的办公区域位于公司最顶层的位置,整整五百平米,更像是一个低奢风的套间。
越往里走,女人破口大骂,指责下属的声音越来越大。
办公室门外站了不少职员,皆是低着头,连脑袋都不敢抬一下。
陆砚瑾推开办公室的门,朝着正在被训斥的职员淡声道。
“都下去工作吧。”
那名职员立马点点头,匆忙带上门出去了。
贺蔓站起身,也不顾一贯以来维持的优雅,语气里满是质问。
“陆砚瑾,你到底去哪了?!电话拿在你手上是摆设是吗?你知不知道姓夏的那家子闹到了什么程度!你手下这些职员都是吃干饭的吗?要不是我拦着,这件事都要上新闻了!”
陆砚瑾眼皮都没掀一下,他慢条斯理的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语气平静。
“谁把你放进来的?”
“我进来怎么了,我是你妈,进你的办公室都要被堵在门口?”
贺蔓双手抱臂,冷笑一声。
“发生这么大的事,万一出一点差池,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就功亏一篑了你明白吗?”
虽然已经年过半百。
但岁月在贺蔓脸上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同于她这副雷厉风行的性格,她的长相更偏柔和温婉。
若不是眼神里时时刻刻透露出的高傲,旁人还真以为她是出自南方水乡的书香世家。
话说到一半,贺蔓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蹙眉看向陆砚瑾,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陆砚瑾,你是不是去找薄雾了?这次回A市,你是为了她才回来的吧?”
陆砚瑾并没有打算接话的意思,他取出一件崭新的西装外套,重新系好领带。
贺蔓咬牙看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怎么就不长一点记性啊,她根本就不会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当年她怎么甩的你,怎么骗的你你都忘了?陆砚瑾,你的脸面呢,你不嫌丢人?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
从小到大。
天才学神,高岭之花,陆氏唯一的接班人,别人家的孩子。
太多优秀的标签贴在他身上。
在所有人眼里,他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
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人生轨迹,更是容不得一分一毫的偏离。
他也不负众望,从小到大墨守成规,清冷倨傲不染尘埃,一直是世家子弟的楷模。
可偏偏,薄雾当年的出现让他彻底打破了贺蔓早已规划好的人生轨迹。
贺蔓记得很清楚,那是陆砚瑾人生中最离经叛道的两年。
因为她,他开始逃课打架,缺席考试,当着全校的面被通报批评念了检讨,为了她顶撞整个陆家。
在所有人眼里,这无疑是他人生中最大的黑点。
贺蔓更是一向引以为耻,这么多年来从不允许任何人提起薄雾这个名字。
要不是陆砚瑾这次固执的要回到A市。
她都真的以为,他要忘了这个名字了。
“我要娶她。”
贺蔓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有些愣愣的看向他。
“什么?”
陆砚瑾重新系好领带,慢条斯理道。
“我要娶薄雾。”
“我不同意。”
贺蔓眉头紧蹙,回答的当机立断。
“不论家世背景,才华能力,她都配不上你,你何必……”
“你不用同意,我就是通知你一声,不是寻求意见。”
“月底,我们会举行婚礼。”
“还有。”出门之前,陆砚瑾微微偏头,“私自放你进来的那个职员,今晚就会被开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