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深夜寒凉,田公公命人将正殿的暖炉多加了些炭火。
惠安帝焦急不安来回踱步,又忍不住催促道:“怎么人还未来啊?”
“陛下,别急,老奴这便去迎一迎。”田公公见惠安帝挥手示意,急忙往殿外跑。
刚到宫门口便看见挑着灯笼过来几人,又折返回去欣喜通报。
“陛下,来了来了……”
听到田公公的通报,惠安帝清了一下嗓子,不怒自威地坐到殿椅上。
“臣,玉晏天拜见陛下。”
“大理寺右少卿,魏子悠参见陛下。”
二人又异口同声拜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绷着脸威严挥手道:“平身,免礼。”
瞥见玉晏天面色憔悴,不禁暗想这身子未好终究是太勉强了。
眼下案情要紧,也顾不得嘘寒问暖,直言询问:“听说案子破了,主谋是谁啊?”
玉晏天与魏子悠对视一眼,魏子悠立马会意掏出卷宗册子双手奉上,恭恭敬敬道:“陛下这是犯人的供词。”
田公公过来接过去,转交给惠安帝。惠安帝急不可耐打开册子阅读,一目十行片刻便已阅完。
惠安帝看完也是一头雾水,有些微怒道:“不是说案子破了吗?主谋是谁都不知道?”
惠安帝怒摔了册子到地上,二人又慌忙跪地。
玉晏天从容不迫道:“陛下,还有一证人未到场,劳烦陛下宣此人过来问话。”
惠安帝嗤鼻一哼:“还有谁?召来便是。”
玉晏天一字一顿慢慢应道:“徐—内—官。”
惠安帝微微惊愕,这牵扯到后宫让他如何不震惊。
“徐内官?可有证据?”
惠安帝心里有些发寒,虽然徐内官不受宠,可吃穿用度都未曾苛待她。
玉晏天郑重其事答道:“臣问过公主殿下,为何要在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出宫,公主说是有一日在御花园碰上了徐内官,徐内官说起了民间上元节如何热闹好玩。”
惠安帝立马会意,反问道:“你是说是徐内官怂恿公主那日出宫?”
见玉晏天颔首,可惠安帝还是不信:“即便如此,公主也不一定那日就会出宫,也许只是巧合说不定。”
惠安帝还是不愿相信,一向谨慎乖巧的徐内官会勾结外人谋害公主。
玉晏天笃定自信答道:“公主她那日一定会出宫,因为徐内官告诉她,在那日向河神祈福姻缘非常灵验。”
惠安帝瞠目结舌,此话一出他不得不信。他那宝贝女儿公主,正值少女怀春又倾慕玉晏天,相信这些玄学之说不足为奇。
惠安帝看了一眼田公公,叹了口气:“田公公,让凤鸾承恩车去接徐内官,给她最后的体面吧。”
“是,老奴这便命人去。”
田公公退出去后,惠安帝重新问起案子:“即便能证明是徐内官怂恿公主出宫,也不能直接证明主谋是何人?”
玉晏天沉着应道:“陛下,宣暗卫聂云进殿一问便知。”
惠安帝点头同意:“你们先平身吧。”聂云双手捆绑被两名禁卫军带进来。
“摘掉他的面罩,封口。”两名禁卫听到惠安帝命令立马摘掉了聂云的面罩,封口。
乍见畏光,聂云跪在地上微眯着双眼看清惠安帝,立马垂头拜道:“聂云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冷哼一声:“聂云,你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你可知罪?”
聂云双目通红满脸委屈道:“陛下明断,属下实属被逼无奈……”
“逼你,谁逼你,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惠安帝怒火中烧,声色高昂狠厉。
聂云所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见到惠安帝,若见不到惠安帝他绝不敢说出幕后之人。
聂云一咬牙答道:“是,皇后娘娘的舅父,徐国舅。”
惠安帝呆若木鸡,千丝万缕在心中串了起来。
徐国舅,徐内官,徐家正是有这个皇后娘娘有了非分之想。
所以从一开始要杀的就不是公主,而是玉晏天。这个对驸马之位,威胁最大之人。
惠安帝百感交集这些人胆大妄为利欲熏心,可又疑惑起来。熊大川私养私兵,与徐国舅之间又是怎么回事。之前熊清理明明说是左尚书裴大国授意养兵,如今又咬出了徐国舅。
思量片刻,惠安帝心中有了猜测,接着问聂云:“聂云你可知道户部侍郎熊大川与此事有何关联?”
聂云摇摇头道:“属下只是隐隐听到密谈,似乎徐国舅许了什么承诺于户部侍郎。”
果然印证了惠安帝的猜测,裴大国即将告老还乡,这熊大川在户部侍郎的位置做了十几年,怕是惦记着左尚书这个官位。
朝堂中的明争暗斗不断也不足为奇,只是这熊大川一向以裴大国马首是瞻竟也为了个人利益倒戈相向。
至于熊清理之言,只怕是熊大川为了唬住这个傻儿子故意找人诓骗私兵是裴大国所赠。
“陛下,徐内官到了。”
田公公领着一位身材清瘦的年轻女子进来,她只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更衬得纤柔娇弱。
面上仔仔细细擦了香粉,唇脂选了绯色让原本平淡的脸活色生香起来。
徐内官巧笑嫣然地叩拜,可抬头看见满殿的人神色落寞悲凉起来。
田公公来传召,她欣喜若狂感恩陛下终于想起她。
精心装扮见驾,却是如此的场景。
整整五个月,惠安帝都不曾召幸她。
从她入宫那日起,她这辈子注定没有自由没有快乐,只有无数个漫漫长夜。
徐内官仰起头倔强地凄凉一笑道:“陛下,您都知道了?”
惠安帝阴着脸望着徐内官多少有一丝动容,可又诧异徐内官竟如此轻易的承认了。
惠安帝背过身去不愿再多看徐内官一眼,问道:“你可承认勾结徐国舅谋害公主与玉侯爷?”
徐内官凝着那无情的背影,微微魔怔不屑恨道:“陛下连看都不愿看臣妾一眼,臣妾怎能不怨不恨,臣妾入宫,原就是娘家的一颗棋子,一颗棋子本就是任由左右,听人差遣。”
惠安帝闭目不忍有一丝同情徐内官,可从古到今宫里的女子哪个不是如此。
“这么说,你认了?”
徐内官叹了口气感慨惠安帝的凉薄,自我怜惜片刻,坚定答道:“臣妾认罪,是徐国舅命我怂恿公主上元节出宫。”
惠安帝不知是怜悯之心作祟,竟有些恼怒徐内官的干脆,回过身怒问道:“你就不替自己辩解一番,竟如此急着认罪。”
徐内官见惠安帝生气,有一丝欣慰至少皇帝还会因为她生气。
她苦笑道:“臣妾受够了在宫里的日子,没什么好辩解的,是臣妾做的臣妾便认。”
惠安帝捏着微微有些颤抖的虎口,毫不留情来到御桌前拿起朱红豪笔,龙飞凤舞边拟旨边下旨道:“传令下去,捉拿徐国舅,熊大川归案,徐内官,先打入冷宫。”
惠安帝放下豪笔,将圣旨交给田公公,田公公将圣旨交给了魏子悠。
“谢主隆恩。”徐内官盈盈弯腰下拜,眼角泪流唇角凄然一笑。她没有哭闹,体体面面随宫人告退。
而聂云哭求道:“陛下,求您饶属下妻儿一命吧……”
“念你也是逼不得已,又戴罪立功,那便饶你妻儿一命。”
惠安帝走到殿中玉晏天身旁,挥挥衣袖道:“朕乏了,都散吧。”
不待众人跪安,惠安帝径直回了寝殿。
魏子悠拿着圣旨出宫,捉拿徐国舅与熊大川。
聂云被禁卫拖拽着经过玉晏天身旁,感激不尽道:“谢,侯爷大恩,来生再报。”
玉晏天微微颔首敬重聂云是一条汉子,有些伤感目送聂云远去。
田公公看着玉晏天有气无力摇摇欲坠的样子,忍不住关切道:“侯爷,您身子没事吧?”
玉晏天想要启齿客套言语,可眼前一黑头重脚轻昏了过去。
他的衣衫惊起一阵凉风,似乎在心疼主人身娇体弱易晕倒。
一时大殿乱作一团,有人呼喊太医,又有人呼喊玉晏天的名字冲了进来。
姜栋顾不得礼数冲进来扶起玉晏天,这才发现玉晏天肩上的伤早就裂开。
原本濡湿的血迹已干涸,只因为官袍是绯色与血色相近,之前都未有人发现。
惠安帝听着闹闹呼呼的动静,又从寝殿出来。命人传太医去北宫医治玉晏天,姜栋领着人急匆匆护送玉晏天回北宫去了。
夜半三更,北宫大门轰然开启。灯火通明,瞬间惊醒早已熟睡的裴泫铭与魏子良。
魏子良听见姜栋焦急地呼喊,来不及更衣便开门奔出去了。
裴泫铭打开房门,背靠在门板上冷冷看着众人涌进玉晏天房内。
裴泫铭有时心想若非公主喜欢玉晏天,或是因为体弱多病惹人怜爱。
或许他祖父说的对,喜欢就要大胆争取。他眸色阴暗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轻轻关上了房门。
皇宫外,徐国舅府前后门已被金甲禁卫团团围住。
魏子悠领着大理寺的人在最前面,高举明黄圣旨大声喊道:“圣旨到。”
徐国舅府内,早已是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早在派出去刺杀的人迟迟未归,徐国舅便知事情不妙。
徐秉德慌张冲到他祖父徐国舅房内,一入门还在不甘心抱怨道:“祖父,为何会失败,您不是做了周密计划,皇后姑母不是说同意让我做驸马吗?”
早已是风烛残年的徐国舅,一动不动坐在堂椅上。颤颤巍巍伸手指着桌上的信封,声色嘶哑苍老:“这是今日,你皇后姑母命人送来的,让我们徐家别再痴心妄想,好自为之。”
徐秉德奔到桌前拿过信封,取出信纸阅读。“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这样,祖父,祖父……”
徐秉德愤愤撕碎信纸,洋洋洒洒飘散飞舞的纸片,被一阵闯入的夜风吹到徐国舅身上。猛然看去,像极了祭祀亡者的纸钱。
徐秉德见徐国舅无回应,抬头却见徐国舅头手瘫软下来,上前一探鼻息才发现已气绝身亡。
徐秉德吓得瘫软在地,抱头狼狈惊恐地爬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