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晏天强撑着一口气,伸手拽住幔帐颤颤抖抖艰难滑下床。
明明已是至于此极,他甩开淑妃的相扶倔强地站直身子,瞋目切齿道:“我要你发毒誓若你所言有虚,生生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受尽酷刑……”
玉晏天因痛剧烈喘~息着,他的唇被血色晕染绯红妖媚。瞳孔满是红丝,眼神里尽是恨意如鬼魅阴狠。
这模样令淑妃打了一个寒颤,她知道若不能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的劝说便不会有用。
淑妃心一横,抬起手立起誓状,正二八百道:“若我有一句虚言,生生不得好死,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天地在上,以此为证。”
淑妃说完毫不犹豫将自己的食指咬破,忍着疼挤出血,正颜厉色道:“如此你肯信了吗?”
玉晏天背靠在床杆上撑着身子,明明已是痛不可忍却冷笑不屑道:“无凭无据,仅凭你几句话,如何让我信服。”
母亲骤然离世,他稍大些自然有怀疑过。
可又毫无头绪,淑妃方才之言勾起他的猜测这才会方寸大乱。
淑妃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难缠,又可怜他与她一样也是自幼丧母。
淑妃叹口气,软言道:“即便你信不过我,周老管家你总要信得过吧。”
淑妃从袖口掏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掏出一张信纸替给玉晏天。
玉晏天迅速接过信纸,纸张已泛黄看来有些年头了。再看那上面的字迹,的确是老管家的笔记。
信上说:表小姐芳鉴:玉氏舅母去年突病暴毙,吾深感事有蹊跷,暗查其尸恐是中毒所致。而今新妇马氏入门,乃京都人氏。吾窥得马氏与裴魏大官书信往来,望表小姐暗查一二。祝安好。老奴周某人署笔,惠安十一年三月初六。
玉晏天如雷击颤栗,信纸飘然落地。
那年三月初六正是他幼弟出生的日子,那日他记得老周管家神色慌张出了门。
此刻他不得不信,翻江倒海的痛楚,淹没他的理智,情难自已撕心裂肺地吼着:“母亲,母亲……”只感到五脏俱裂,心如刀割令他背过气去昏厥倒地。
淑妃扑到玉晏天身旁抱住他,心疼哭喊着:“快传太医来,姐姐,快啊……”
淑妃口不择言,等候在门外的吴贵妃听见呼喊即明其意,急命身旁的赵太医一同进去。
吴贵妃打从淑妃进去玉晏天房内,便命人去太医署请赵太医。
她深知以玉晏天的身体,必然承受不住。
吴贵妃领着赵太医与宫人冲了进来,两名宫人合力将玉晏天抬回床上随即退出,赵太医立刻伸手搭脉。
赵太医搭着脉双眼不由瞪大,像是惊讶。
抬起手又重新搭了一遍脉,嘴里不由发出怪语:“怪了,怪了,真是怪了……”
吴贵妃与淑妃惶惶不安,吴贵妃只道玉晏天怕是不好,泪涌呜咽问道:“这孩子还有救吗?”
赵太医却不回答,直摇头晃脑似不解又是无能无力一般。
淑妃再绷不住,自责哽咽道:“都怪我,怪我啊……”
两姐妹互拥在一起,无比伤感只能彼此慰藉。
“侯爷可曾服过其他药?”
赵太医又搭脉到玉晏天另一只手腕,仔细摸脉辩证。
吴贵妃想起什么顾不得擦泪,抢到床前从玉晏天怀里掏出药瓶,心急如焚道:“这个,他有吃过这个。”
赵太医接过药瓶,倒出仅剩一粒的药丸到手掌中深深嗅了嗅。
“这,这莫非是失传已久的秘药,解毒丹……”
赵太医身为医者,见到奇药比见到珍宝还要兴奋。
“解毒丹……”
吴贵妃与淑妃异口同声,费解这是何物。
赵太医眉飞色舞解释道:“本官曾听我师傅说起过,这解毒丹,可解百毒强体魄,乃是宇文皇宫的秘药,我师傅辗转多年虽然得到配方,可是药量一直无法掌握,这也是他老人家一大遗憾。”
吴氏姐妹听得一头雾水,吴贵妃有些不悦道:“本宫只问你人如何了?”
赵太医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急忙将药装好还给吴贵妃作揖正色道:“娘娘不必忧心,侯爷的毒已解,调养些日子便可恢复康健。”
吴贵妃乍闻先是难以置信,大喜过望后眉欢眼笑反复自语道:“好了,好了,真是太好了……”
淑妃想起上次要赵太医制药之事,询问道:“那药,赵太医制成了吗?”
赵太医摇头道:“药丸制作复杂,还不曾。”
淑妃松了口气吩咐道:“既然侯爷无碍,那药也不必制了。”
“是。”
赵太医拘礼道:“那下官先去给侯爷配制恢复元气的补药。”
“去吧。”
淑妃随意挥退,然后瘫坐在床边,平复着心情。
吴贵妃命人打来温水,亲自为玉晏天擦洗脸面。
看着青白无色的瘦脸,又忍不住一阵心疼。
她将仅剩一粒药丸的药瓶,重新放回玉晏天身上。既然此药无害,还是物归原处。
春阳娇俏,百花待放。
中宫殿里,公主疯跑着躲避身后的宫女追捕。
“母后,蓉儿不要吃药,不要吃药……”
公主撒娇着扑进闻讯而来的姚皇后怀里,撅着小嘴说道:“母后,蓉儿身子都好了,为何还要吃这些苦药。”
姚皇后故意板着脸道:“既然你已经好了,那么来说说你那日失踪之事吧。”
公主一听垂下头无可奈何道:“我喝药还不行吗?母妃不要罚蓉儿了,老天爷已经惩罚蓉儿生了好几天病了。”
姚皇后取来宫人端着的药碗,仍旧黑着脸道:“那还不快喝。”
公主皱着小脸不情不愿接过药碗,大口大口吞咽下去。
“好苦,好苦……”
公主猴急般又蹦又跳口吐舌头,不停抱怨。
姚皇后被这小模样逗笑,命人端来漱口水给公主,而后往小嘴里塞进一颗蜜饯果子。
公主心满意足的吃下蜜饯,口甜嘴蜜道:“母后,蓉儿明日可以去墨韵堂了吗?”
“哎哟,我们公主真的是懂事了,竟然吵着要去学堂。”
姚皇后联想到那日公主在墨韵堂找到,当真以为公主转了性子。
公主眼珠翻转撒娇道:“母后,那日蓉儿去墨韵堂觉得那里好冷清哦,母后能不能在墨韵堂种上些桃树,待春日花开时,一定美极了。”
姚皇后再次错愕,女儿何时竟懂得了附庸风雅。只是要求种些桃树,又不是什么大事。
“好好,明日便让人将御花园的桃树,移去几棵,你可满意了。”
公主闻后欢声雀跃围着皇后转圈,恭维道:“母后最好咾,母后最好咾……”
“好了,好了,莫要疯跑出了汗,又要受风寒之苦。”
姚皇后拽住公主,将人拉回房内。
小公主仍旧喜上眉梢,满脑子想的都是桃花盛开。
日落东升,翌日一早,公主钻到衣柜里将衣服翻腾的乱七八糟。
嘴里念念有词道:“这件不行,这件也不行,这件还不错。”
公主翻出一件千草色的束腰襦裙,唤来宫人为她更衣。
宫女为公主梳好双环发髻,又在发髻上对称插上蝴蝶型的黄金钗,蝴蝶身上嵌着红珊瑚。
公主对着铜镜,亲自将刘海梳理整齐。
这时,姚皇后进来打趣笑道:“女为悦己者容,公主长大了。”
公主虽然有些害羞,仍旧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一番。
直到满意为止离开铜镜前,看到姚皇后两手空空进来,疑惑道:“母后,那件披风怎么没带来?我要还给旁人呢?”
姚皇后走过来拉着公主出门,边走边说道:“放心吧,母后让宫女拿着在宫门口侯着呢。”
想到平日里公主娇纵,语重心长提点道:“蓉儿,那庄太傅可是你父皇的老师,待会去了墨韵堂切莫失了礼数,一定要谨遵师命,勤奋好学……”
公主不耐烦打断道:“母后,你这些话儿臣听得都要起茧子了,母后放心吧,蓉儿一定会刻苦学习的。”
看着公主拍拍胸脯保证,姚皇后暂时稍稍放下心。
目送宫人陪着公主去墨韵堂上课,惠安帝特意嘱咐过皇后不准去,怕她去了,庄太傅不好管教。
“啦啦啦啦……”
公主哼着小曲,一路连蹦带跳。
宫人们紧张兮兮一眼都不敢离开,只因惠安帝下令若公主又在眼皮底下藏起来,众人脑袋不保。
很快到了墨韵堂宫门口,公主从宫女手里拿过来青豆色披风,吩咐道:“你们都在外候着吧。”
公主风风火火冲进学堂内,只见学堂内三男一女并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不由失望皱着眉,低头呆呆地看着手里的披风。
那几人见进来一个满身贵气的漂亮小女孩,立马反应过来这人大约是公主南宫盛蓉。
裴泫铭起身带头作揖拜道:“公主千岁金安。”
魏子良白了一眼裴泫铭心里骂了一句马屁精,跟着拘礼拜见。
姜栋反应过来,磕磕巴巴跟着拜见。
而云楚清不慌不忙,端端正正屈膝施礼。
公主转眼忘记不痛快,将披风放到空着的书桌上。
像解迷题般,指着云楚清说:“你是大理寺侍郎云大人的女儿,云楚清。”
云楚清微微含笑又施礼用稚嫩的声音道:“小女正是云楚清。”
公主得意嘻嘻一笑,又跑到最引人注目的胖子魏子良面前,嬉笑道:“那你就是魏子良咾。”
魏子良看着公主分明有嘲笑之意,毕竟是公主可又不好得罪,讪讪笑道:“不才魏子良是也。 ”
公主满意点点头背着手,装模作样又冲着姜栋问道:“那你呢?”
姜栋一紧张,支支吾吾道:“我,我叫……”
“你是姜栋,哈哈……”
公主见姜栋磕巴,想起宫人说的呆子忍不住发笑。
姜栋可不明白公主为何发笑,仍然恭敬木讷道:“正是姜栋。”
“好了,好了,都是同窗不必拘礼。”
公主十分随性摆摆手,转身往前走向裴泫铭。
公主上下打量着裴泫铭,怎么看也不像久病缠身的模样,一时竟猜不出他是谁,疑惑不解道:“你又是谁?不是说五位伴读,难道还有其他人?”
裴泫铭中气十足答道:“裴泫铭是也。”
公主惊愕身颤,头上的蝴蝶头钗摆动如同即将振臂高飞的活物。
这时,庄太傅进来,其他人急忙施礼相拜,不约而同道: “学生拜见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