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朱雀门问斩

赵宸见到雨妍,心中为之一震,深邃的眼睛露出了动摇的神色,千言万语却都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无法说出口,挣扎了许久,才低唤出她的名字:“雨妍。”

雨妍看他的样子有些奇怪,自己也浑身不自然起来,慌乱地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搪塞道:“有什么话等离开了京城再说。我们走吧!”

赵宸随即醒悟过来,收敛了心神,正色道:“我听雪羽说,我们从天上离开京城,但是被傲天发现了怎么办?恐怕整个京城,无论天上地下都在他的监视之内。”

雨妍胸有成竹地说道:“我有隐身符,把它贴在身上,可避开众生六道的耳目。”

雪羽闻言,欣喜道:“我就说不用担心啦!事不宜迟,赶紧离开这里。”

赵宸站在原地没有动,依然很谨慎地说道:“雨妍,若是不辞而别,可能会引起包拯的怀疑。”

雨妍猛然一震,恍然道:“没错,还好你提醒了我。我现在就去。”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不放心地说道:“得让你们先离开,我和碧落去向包大人道别,随后就来。”

雨妍从自己的包里拿出六张隐身符,除去自己和碧落,在每人身上贴了一张,然后念了几句咒语,隐去了他们的身形,对着空气叮嘱道:“青龙,带赵宸他们先离开京城,回景芳苑汇合。路上千万要小心!”

一个声音回应道:“好。碧落,保护好雨妍。”

众人离开房间,来到后院。

青龙带着陈峰先一步飞上了天空。

雪羽一把抓住卢易的手,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腾空而起,跟在了青龙的身后。

浩月变成了白马,赵宸翻身上马,回头看了雨妍一眼,尽是不舍和担心。白马四蹄翻飞,直冲天际,转瞬间消失了踪迹。

东方的天边映出了红光,太阳初升,迎来一个宁静美丽的清晨,然而,却隐藏着山雨欲来前的沉重气氛。

雨妍和碧落来到书房前,看见王朝和马汉守在门外,雨妍故意吸了吸鼻子,装作一副很伤心的样子,说道:“麻烦两位通传一声,我是来向包大人辞行的。”

两人抱拳施礼道:“是,公主。”

王朝进入书房通传后,包拯和公孙策亲自出来迎接。

“臣包拯参见公主。”

“学生公孙策参见公主。”

雨妍垂下眼帘,沉声道:“免礼。包大人,这些天发生了很多事,让雨妍神伤无奈,实在不想再留在这伤心地,故来向包大人辞行。”

包拯看着她难过的样子,生出异样的感觉,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几天确实发生了很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公主请多保重。”

雨妍微微点头,道:“雨妍告辞了。”

包拯似是看出了什么,试探着说道:“臣辜负了公主的期望,没能为安逸王爷洗刷冤屈,臣心中有愧。今日王爷将要含冤九泉,公主不想送王爷最后一程吗?”

雨妍毫不在意,因为今天要处斩的并不是赵宸本人,她只想马上赶往景芳苑汇合,敷衍道:“包大人已经尽力了,雨妍不胜感激,只怪辽国欺人,苍天不公,我实在不忍心看着赵宸冤死在包大人的铡刀之下,所以唯有离开。”

包拯装作叹了口气,道:“臣恭送公主。”

“不用送了。”雨妍回绝了他。

目送雨妍和碧落离开后,公孙策了然于胸,明知故问道:“与公主一番话后,大人似乎松了口气?”

包拯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淡然笑道:“公主心地善良,又对王爷一往情深,怎会在这个时候决然地舍他而去,除非……公孙先生,这件事我们心知肚明就行了,按下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其他的事不用理会了。”

“是。”公孙策应了一声,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

正午时分,包拯在朱雀门处斩了赵宸和陈峰两人的替身,围观的百姓无不喊冤悲痛,赵宸以前虽然是个骄奢逸的王爷,却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所以就算名声不好,也深受百姓爱戴,全都不约而同地跪下为他送行。

赵允让见儿子惨死在龙头铡下,痛不欲生,当场晕死过去。

赵宗瑗等人混在人群中,亲眼看着赵宸处斩,心中却什么感觉也没有,没有喜悦,没有悲伤,只是觉得此事太过顺利,顺利得让他对赵宸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回到客栈,店小二急忙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封信,对赵宗瑗恭敬地说道:“大爷,这是安逸王爷让小人转交给您的。”

赵宗瑗愕然接过信,吃惊地问道:“他什么时候给你的?难道他没死?”

店小二回答道:“不是。昨天下午,一位差大哥把信交给小人,说是在王爷处斩之后交给大爷。”

赵宗瑗急切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匆匆回到客房,打开了信。

信上写到:宗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放下心中的仇恨,十年前的事,是三哥对不起你,请你原谅父王。你回来的目的,我很清楚,不说出来,不阻止你,是因为顾念手足之情,不想父王再一次失去你,但是看着你在仇恨中越陷越深,野心膨胀到无法自拔,我心痛不已。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活在痛苦的阴影之中,不管怎样,你始终都是父王的儿子,所以请你念在父子亲情的份上,原谅父王。宗瑗,这是三哥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后一次,千万不要被自己的野心吞噬,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否则,你会追悔莫及!

看完这封信,赵宗瑗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五指猛地一收,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地扔了出去,大怒道:“把它给本王烧了。”

众手下吓了一大跳,高清禾弯腰捡起脚边的信,想看又不敢看,只得听从命令把信烧了。

杨晋看着他怒火滔天的样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九王爷,赵宸已经死了,只不过是一封信,何需动怒?”

赵宗瑗声色俱厉道:“本王三哥的名讳是你直呼的吗?”

杨晋心惊胆战地跪了下去,赵宗瑗内心的反复,令他无法琢磨,请罪道:“属下知罪,请九王爷宽恕。”

赵宗瑗不再理会他,想着信上的内容,眼中射出阴狠的光芒,不甘、愤怒、痛恨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咬牙道:“苦苦忍耐了十年,你用一封信就想要我罢手,绝不可能!去汝南郡王府。”

汝南郡王府愁云惨雾,四处挂满了白绫,王府上下被哀伤悲痛笼罩着。由于萧昆在赵宸死后仍不肯放过他,宋仁宗只好罢免了赵宸的爵位,并下了一道圣旨把安逸王府收了回去,府上的侍卫及下人全都被遣散了,灵堂便设上了汝南郡王府。

灵堂内一片素白,数位王妃及王子身着白衣站在两旁,神情悲伤。

赵曙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泪眼婆娑,一边抽泣,一边伤心地往火盆里放纸钱。到现在,他仍然不肯相信自己的三哥会躺在那冰冷的棺木之中。

赵宗瑗带着手下进入灵堂,看着棺木,既不跪拜,也不上香,眼里满是狂嚣的怒火和恨意,双手不由紧握成拳,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是那么的刺耳,令人心生寒意。

赵曙听到笑声,从伤痛中回过神来,诧异地抬起头:“九哥?!你笑什么?三哥死得那么惨,你为什么还笑得出来?”最后一声变成激昂的质问,他愤然站了起来。温文尔雅的他,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大发雷霆。

赵宗瑗对他简直是不屑一顾,冷笑道:“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笑几声有何不可?”

秦王妃打心底憎恨着早已死去的刘王妃,认为平民出生的她不应该享有王妃生活,自然也不喜欢她所生的儿子,今日见他在灵堂上大闹,义愤填膺地呵斥道:“赵宗瑗,这里是灵堂,你不瞻拜你三哥也就罢了,岂容你如此放肆嚣张?来人,将他们赶出灵堂!”

秦王妃一发话,马上冲进来十几个侍卫,与赵宗瑗的手下拔剑对峙,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赵宗瑗根本没把秦王妃放在眼里,扫视灵堂内其他沉默的人,脸上露出不可一世的狂妄,嗤之以鼻道:“你只不过是他的第七个小妾,有资格赶我离开吗?”

秦王妃气结,对他怒目而视:“十年前,你已经被王爷赶出了王府,十年后,居然还敢厚着脸皮回来,当初王爷就应该把你给杀了……”

“给我住口!”赵宗瑗大呵一声,吓得所有人更加紧张起来,惶恐不安。

就在这时,赵允让被李王妃搀扶着走进了灵堂,看起来很气愤的样子,身躯还在不停地颤抖,显然是得知赵宗瑗前来闹事,勉强拖着虚弱的身子匆匆赶来。

赵宗瑗见状,心中竟有一丝微弱的痛感,但很快就被愉悦的心情淹没了,这种被扭曲的痛快感,让他的态度变得更加恶劣起来,毫不客气地嘲讽道:“看来,三哥的死,让你痛不欲生啊!”说着,悠然地走到棺木旁,一手拍在棺盖上,继续幸灾乐祸地说道:“你这么宠爱三哥,结果三哥却犯下了谋害辽国公主的重罪,死在包拯的龙头铡下,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滋味,确实不好受啊。”

赵允让痛心疾首道:“宸儿没有杀人。”

“哦?!那么三哥是被冤枉了,你居然对此袖手旁观,你配做父亲吗?”赵宗瑗的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无情的奚落让在场所有人为之愤怒,赵允让却冷静了下来,或许是痛到已经麻木,没有血色的双唇轻颤着,从齿缝中挤出一句话:“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众人听得不明所以,满脑茫然。

赵宗瑗双眸闪过一道寒光,本想活活地气死他,却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在教训自己,冷冷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比三哥更强!他做不到的事,我能做到!”说完,带着众手下离开了灵堂。

突然,赵允让的身躯禁不住晃了一下,赵曙急忙上前扶住,困惑不解的目光望向屋外渐远的身影,茫然问道:“父王,为什么九哥会变成这个样子?三哥曾替他挡过一剑,他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赵允让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曙很想知道答案,但是看着父亲心如刀割的样子,便不再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