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后宫风云

自从知道张贵妃怀上了龙胎,宋仁宗就完全沉浸在要当父皇的喜悦中,整日留在云锦阁亲自照料,很少去御书房,有时早朝也不上了,所有的奏折都送到云锦阁批阅。

庆历六年三月,宋仁宗在张贵妃的提议下,下旨任命张谦为参知政事、林特为枢密使、庞吉为枢密副使,负责军国要政。朝中大小事务,各地方上奏的奏折全都要经过他们处理后,才能送往云锦阁,给圣上批阅。

张贵妃深得皇上的宠幸,开始恃宠而骄,凡是看不顺眼,或是暗地里与她作对的妃嫔,都被她以各种理由陷害,不是被打入冷宫,就是莫名其妙的失踪,还有的突发重病而死。

不足半月的时间,三宫六院皆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人心惶惶,对这位集三千宠爱与一身又高深莫测的张贵妃唯恐避之不及,既敬畏又怨恨,却是敢怒不敢言。

有一日,西宫苗贵妃对张贵妃忍无可忍,又心生疑窦,于是偷偷地跑去东宫,向曹皇后说起张贵妃的事,觉得张贵妃怀孕之后性情大变,十分可疑,认为张贵妃借子铲除异己,还想谋夺后位,故请曹皇后暗中调查。

曹皇后不仅贤惠,而且冷静睿智,她早已看出张贵妃心怀不轨,却一直苦于没有证据,且皇上又对她言听计从,宠爱有加,无法向皇上进言。

认真听完苗贵妃的话,曹皇后心如止水,不但没有答应她调查张贵妃,还劝她不要轻举妄动,忍常人所不能忍,以免惹怒了张贵妃,招来杀身之祸。

没想到这件事被张贵妃知道了,在宋仁宗面前大哭大闹,说苗贵妃恶意中伤她,还诅咒她腹中的太子。

宋仁宗闻言大怒,派内侍到西宫搜查,结果真的搜出了诅咒用的草人,上面还贴有张贵妃的生辰八字。

罪证当前,苗贵妃满腹委屈却是百口莫辩,早知道会被张贵妃栽赃陷害,就该真的诅咒她死。

宋仁宗既愤怒又心痛,不敢相信温柔贤慧的苗贵妃变得如此心狠歹毒,遂下旨以毒酒赐死。曹皇后闻讯匆匆赶到,恳请宋仁宗看在早亡的雍王赵昕份上,免他母亲的死罪,最终说服了宋仁宗,免其一死,打入了冷宫。

西宫苗贵妃被打入冷宫之后,后宫妃嫔人人自危,曹皇后亦是步步为营,行事小心谨慎,不让张贵妃抓到半点的把柄。

这天早上,曹皇后用了早膳,到慈宁宫向李太后请安过后,如往常一样,亲自带领几位妃嫔到皇家宫苑中采桑养蚕。

大家正忙着采摘桑叶,张贵妃在数位宫娥太监的簇拥下,威风八面地走来,见到曹皇后也不行礼,只是用手抚上自己的腰身,挺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娇滴滴地说道:“婉儿见过皇后娘娘。”

妃嫔们全变了脸色,吓得噤若寒蝉,忙施礼道:“见过张贵妃!”

曹皇后没有丝毫惊慌的神色,依然保持着高贵庄重的仪态,微笑着说道:“张贵妃怀有龙胎,就不必多礼了。”

张贵妃轻蔑地瞥了曹皇后一眼,随手摘下一片桑叶,注视着桑叶上的叶脉,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容,不冷不热地说道:“皇后娘娘不愧是开国良将之后,勤俭清正,不辞劳苦亲事农桑,婉儿自当以皇后娘娘为典范,学习种谷植桑养蚕,体会乡野村妇种稼穑之艰难,培养勤俭惜物之美德。”

表面谦虚有礼,言语中却充满讽刺的意味,立刻引起了李淑妃的不满,正要反唇相讥,曹皇后却向她打了个眼色,从容说道:“张贵妃现在有孕在身,不能做这些粗活,待分娩之后,你养好了身子,哀家再教你植桑养蚕。外面风大,小心别感染了风寒,对胎儿不好,张贵妃还是回宫歇着吧!”停顿一下,对张贵妃身旁的宫娥严肃地说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扶张贵妃回宫休息!”

宫娥惶恐地躬身应道:“是!”

张贵妃脸上掠过微怒的神色,视曹皇后为背上的芒刺,不除不快。

但是,曹皇后从十八岁便开始母仪天下,熟读经史,掌握治国理民理论,本身又睿智机敏,事事处理得八面玲珑,十余年来谨言慎行,待人宽和,德高望重。

如果只靠那些阴谋诡计,把曹皇后从后位上硬拉下来,或是暗中杀掉她,都会引起轩然大波,震惊朝野,万一破坏了计划,就因小失大了。

张贵妃冷冷地扫视了其他妃嫔一眼,一双深邃的黑瞳闪烁着诡秘的光芒,用清冷的语调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提醒,婉儿告退了!”既然除不掉你,就先翦除你的羽翼,要你在这深宫禁苑里孤立无援,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看着张贵妃走远,李淑妃不服气地说道:“皇后娘娘,张贵妃连你也骂,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杨美人眼中射出愤怒和憎恨的光芒,随声附和道:“仗着皇上对她极尽宠爱,就目中无人,竟然还把皇后娘娘比作乡野村妇……”

曹皇后付之一笑,神情淡定从容,不以为然地截断她道:“张贵妃只是想跟哀家学习植桑养蚕,你们误会了。”

听到这番话,众妃嫔大吃一惊,暗忖曹皇后太过软弱了,迟早会被张贵妃把持内宫,倒不如先去巴结讨好她,明哲保身。

没过几日,李淑妃和杨美人先后香消玉陨,而宋仁宗却是不闻不问。那些死去的妃嫔,就好像从来没有在他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渐渐的,许多的妃嫔开始回避曹皇后,找出种种借口推托,不再随她去种谷养蚕,连每日例行的请安也不去了。

曹皇后心中有数,即使天塌下来也是泰然处之。不但没有怪罪那些妃嫔,反而心生怜悯,暗自祈祷她们平安无事,而她自己还是像平常一样生活,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一个人养蚕种菜,也能乐在其中。她相信总有一天,皇上会变回原来的皇上,后宫会恢复往日的宁静祥和。

禁宫里接连不断的发生事情,即使掩饰隐瞒得再好,也会走漏消息,没过多久便传到了在开宝寺静心礼佛的李太后耳中。

李太后震惊之余,马上起驾回宫,径直闯入了云锦阁,当场撞见宋仁宗衣衫不整,沉溺于男女鱼水之欢中,顿时勃然大怒,严厉地训斥道:“皇上,你乃一国之君,不以国事为重,百姓为念,却只顾自己乐,你成何体统?”

宋仁宗手忙脚乱地合上衣服,惶恐地说道:“母后,你不是要在开宝寺礼佛一个月吗?怎么二十日不到就回宫了?”

见李太后突然闯进来,张贵妃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惊讶,反而出奇的平静,缓缓起身,走到她面前,施礼道:“婉儿见过太后。”

李太后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带着愠气对宋仁宗道:“宫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你让哀家如何礼佛?”

宋仁宗茫然道:“宫里什么事也没有,母后听谁胡说了?”

“胡说?!”李太后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怒道:“宫里没事儿?郑才人、张婕妤、苗贵妃被打入冷宫,王美人、李淑妃、杨美人突然得重病而死,这还叫没事吗?皇上,后宫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吗?”

宋仁宗心下骇然,整日待在云锦阁,那会知道这些事情,一时无言以对。

张贵妃眼中掠过稍纵即逝的阴毒,不疾不徐地说道:“太后,宫里的确是出了事。前几日清明节,王美人得到皇上的恩准,出宫返乡祭祖,不料她在家乡感染了瘟疫,把瘟疫带回了后宫。虽然发现的及时,但还是有数位娘娘被感染了,没能挽回她们的生命。不过,请太后放心,瘟疫已经过去了。至于被打入冷宫的郑才人和张婕妤,是因为她们在此期间恶意散布谣言,想要引起宫内宫外的恐慌,皇上才忍痛下旨,把她们打入了冷宫。苗贵妃是不能容忍婉儿怀了龙胎,想用诅咒之术害死太子,皇上仁慈,免她一死,只把她打入了冷宫。”

乍听之下竟条理清晰,毫无破绽,很容易令人信服。但是,李太后却没有那么容易被蒙骗过去,见宋仁宗神色有异,正容道:“皇上,婉儿所言可都是真的?”

宋仁宗转眼看向张贵妃,只见她眼中闪现一道金光,脑子里瞬间变成一片空白,呆呆地点头道:“都是真的!”

李太后沉思了片刻,派人去冷宫核查,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郑才人和张婕妤在昨晚畏罪自缢了,问宫中其他人,所说的话与张贵妃丝毫不差。

李太后神色复杂地盯着张贵妃,暗忖皇宫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巨变,而一切变故的主谋之人定是眼前的这个人,说不定皇上也被她控制了。必须要有个万全之策,否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宋室江山危矣。

想到这里,李太后强压下心中不断涌上来的冲动,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道:“既然这些事都过去了,哀家也不想追究了!明日,哀家想带曹皇后一起到开宝寺礼佛,后宫之事就暂时交给婉儿处理吧。哀家也累了,来人,摆驾回慈宁宫。”

沉默了一会儿,深深望向宋仁宗,怅然道:“皇上,哀家最后只劝你一句话,不要只顾着儿女私情,应以国事为重!”见宋仁宗没有反应,心痛得难以忍受,却要装作视而不见的样子,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云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