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携带着异香的鲜血被他的舌尖卷入口中,靠得太近,点点殷红的血覆到他的唇上,色泽太浓,看着像是一抹嫣红唇脂抹在上面,显得他这张脸越发妖异惑人。

卫芙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眼睁睁看着宿渊将唇上的血卷入了口中,唇畔触及她的腕心,激起点点异样的感觉,就像是有谁在用羽毛轻轻扫过她的手腕,很痒又躲不开。

这羽毛一路往上延伸,最后停在她的掌心。

刚刚被他扑倒,有几个石子割破她的掌心,还有尘土和很小的碎石粘着在上面。

宿渊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眸中血光涌动,像是午后落入湖面的波波粼光,闪着璀璨的光泽。

当杀意褪去大半,他眼中的血色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骇人,卫芙侧目看着,莫名觉得他这双眼睛显得纯粹率真许多,就像初入人间的小兽,虽然有杀伤力,却意外显得很无害纯真。

但这样的一面,只有她能看见。

没有人会敢接近发疯的血奴。

她刚刚亦是害怕。

粘在掌心的石子被他小心丢开,宿渊用自己的袖子去擦她掌心的灰尘,只是他的袖子沾上了狼血,一擦反而把她的掌心擦出道道血痕,变得更加脏兮兮的。

少年怔然地停下手,抿着唇看了一会儿,而后很谨慎地在她掌心舔了一下,只一下,升起些温热触感的唇畔贴着她的掌心,停留了几息,像是落了一个轻轻的吻。

卫芙不适地动了动手腕。

宿渊感觉到她的挣扎,他手心一松,卫芙赶忙把手收了回去,放在身侧伺机而动。

少年的注意力挪到了她的脸上,他的目光最先落进了那双透净漂亮的眼眸里,很干净很美好的一双眼睛,让人忍不住想要珍藏。

他伸出手指小心地点了点她的眼角,像是怕戳痛她似的。

卫芙忍不住眨了眨眼,纤长的羽睫像是小扇子一样扑闪扑闪,少年的指尖又碰了碰她的睫毛,像是好奇,他很轻声问道:“疼吗?”

卫芙理解了一下,他应该是在问自己手上的伤,她想了下,摇了摇头,接着道:“你碰过就不疼了。”

离得这么近,一问一答就像情人间的亲昵问话。

卫芙违心说了假话。

少年闻言,眼里血光波动,好似露出点欣喜。

但想到什么,他眉眼又压了下来,鼻尖轻动,嗅了嗅那股吸引他的异香,他靠近少女的颈窝,高挺的鼻尖触到她的侧颈,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对不起。”

他忘了她很脆弱,他不该那么大力冲过来。

卫芙忍住了往旁边躲开的冲动,她轻声回他:“没关系,不过我的另一只手好像也擦破了。”

她声音刻意放软放轻,带着些许可怜之意。

宿渊抬眸看她,她立马将另一只手抬着他看,果然她的右手掌心也有些擦伤,几道血痕在白嫩嫩的掌心尤其刺眼醒目。

宿渊的注意力完全被她掌心的血痕吸引了,他像刚刚一样,耐心地先把粘着的碎石丢掉,这一次他特意找出一小片干净的袖角,仔仔细细小心避开她的伤口去擦拭灰尘。

他太专注了,完全没注意到卫芙放在身侧的左手慢慢有了动作。

她的手指往前探去,谨慎地朝他腰间的荷包探进去,宿渊舔舐她掌心的伤口时,她成功抓住了那个小小的粉色葫芦。

少年碰了两下,微微歪头问她:“还疼吗?”

卫芙弯眸笑着摇头,她说着“不疼了”哄着他,单手摘下了粉色葫芦的塞子。

宿渊动了动鼻子,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不友好的味道,眼底露出几分暴戾。

卫芙不再等待,迅速把小葫芦拍上他的鼻尖,像上次一样猛灌,毫不留情。

昏迷前,少年还茫然看着她,卫芙莫名在他眼中看到了几分委屈的意思。

而后身体一沉,他直接倒了下来。

卫芙费力把他推到一旁,一边摘下香囊醒神,一边把沉眠香封了起来。

她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看向倒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宿渊,她的手腕和掌心好像还遗留着唇畔相贴的柔软触感。

他真的……太可恶了。

但是再可恶也是她自己要买回来的。

卫芙沉沉叹了口气,她把宿渊腰间的木盒子解了下来,打开盒子看到雪颜花还完好如初,她松了一口气,而后迅速起身朝着雪驹走过去。

狼王的尸体,还有昏迷的宿渊,都需要带回去。

卫芙一边解开雪驹的绳索,一边想着要不要去找人帮忙,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远处似有马蹄声响。

雪驹再次躁动起来。

卫芙眉眼一挑,她索性拍了一下雪驹,让他去引路。

雪驹像是真的听懂她的话似的,撒着蹄子冲了出去。

卫芙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她又走回宿渊身边,将刚刚得手的沉眠香,毫不犹豫往地上砸去。

沉眠香四溢开来,被崖顶的风吹淡了许多。

卫芙嗅到些许香味,她有些昏昏沉沉,转身离远了些,途中拿香囊清醒了些。

浑身的紧张卸了下来,她才感觉到这崖顶的风有多大,卫芙将身上的斗篷收拢些,身后的马蹄声愈近,好像还有燕启桓和谁人说话的声音。

卫芙双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宫殿内燃着地龙,仿若春日。

卫芙回来没多久就悠悠转醒,旁人都以为她被吓晕了,燕启桓看出她是在装晕没有点破。

半路她小声提醒了一句让张暮来看诊,是以没出什么差子。

崖顶的情形很容易看出事情经过,卫芙顺着他们的猜想半真半假解释了一番——

她在北崖附近遇见狼王,惊慌失措之下险些葬身狼腹,是她的护卫宿渊凭一己之力救下了她,而在她在这个过程中受惊过度晕了过去。

至于宿渊体内的沉眠香,当然是为了制服狼王的过程中不慎将芙蓉石制成的小葫芦打碎,沉眠香逸散出来,他才撑不住被迷晕了过去。

她斗篷上的碎石尘土还有掌心的擦伤,都像是被狼王撞击后造成的伤势。

她被吓晕过去也就可以理解了。

燕启桓会有疑心,但他会当作什么都没看出来,主动帮卫芙圆这个谎。

燕启桓不会多问,孟重宜这边却是瞒不过去了。

“我还当你真的只是因为这张脸,”孟重宜站在床边,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原来竟瞒着我这么多的事。”

宿渊肩膀上的伤已经处理好了,他面上恢复了失血过多的正常苍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如何能看得出他是一个血奴呢?

孟重宜见过真正的血奴,她对血奴一向是没什么好感的,因为她的夫君就是死于这些残忍的血奴之手。

她痛恨血奴。

卫芙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最开始她瞒下了宿渊血奴的身份。

她扶着孟重宜到外间坐下,将崖顶发生的事一一道来,张暮也在一旁仔细听着。

卫芙自然不会说出宿渊那些亲昵之举,她简而略之,只说宿渊蛊毒发作时不会伤害她,这才让她找到机会药晕了他。

“便是如此,他也不能继续做你的护卫了。”孟重宜断然道,她不能容忍卫芙身边留有一个血奴。

卫芙早知会是这样的答案,她没有回应孟重宜的话,而是抬头去问张暮:“张院判,他采下的这朵雪颜花是否有用?”

张暮观察那雪颜花半晌后,点头道:“这确实是雪颜花,应该是今冬刚刚盛放不久,药性正是最好的时候。雪颜花会吸引血蛊,方才听县主说,这位公子蛊毒发作后,不会伤害县主,大概就是因为县主少时用雪颜花治过病,他能感知到县主体内留下的雪颜花药性,所以才会如此。”

传闻雪颜花可解百毒,更有生死人肉白骨的作用。

卫芙幼时生过一场重病,孟重宜重金派人探寻一年多,才寻来那朵珍贵的雪颜花,将她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这也是卫芙为什么不愿意惊动旁人的原因。

雪颜花太特殊和珍稀了,若非机缘巧合,谁能想到冼山北崖上就生着一朵?

让旁人知道它的存在,必要生出诸多事端。

所以不如一开始就瞒下。

“你的意思是,雪颜花可解血蛊?”孟重宜皱眉问道,“若是如此简单,当年太医院怎么会研究那么久也没有进展?”

最后还是西乾一把火烧了那些血奴和血蛊。

“当然不是这一朵雪颜花,这只是药引,”张暮解释道,“当年太医院试过的药方还有存留,这些日子我也在研究,暂且得了一纸药方,其中还要配合许多珍贵的药材研磨熬制,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事。若真要解毒,只怕这位公子还要受一番苦。”

“若真能解得血蛊,自然是好事;但若失败……”

张暮顿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卫芙,郑重道:“若是解毒过程中出了什么差错,抑或是这位公子意志不坚定,只怕是……性命不保。”

张暮瞒下了一些话。

之前卫芙不知冼山北崖上生着一朵雪颜花,她曾说过,如果可以,她愿意取血当作药引去解宿渊身上的毒。

所以张暮很清楚,如今试与不试,不仅仅是宿渊一个人要做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