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一到,寿贞长公主下令开宴。
众人簇拥着她移步榴园。
榴园中的石榴花开得正好,放眼望去,一片妖曳艳红,在绿叶衬托下更显其绚烂热烈之姿。
席面摆在长廊下,搭的戏台子是露天型的,宾客坐在廊下,可以边看戏边赏榴花。
寿贞长公主点了一出《荆钗记》,怜人在台上咿咿呀呀唱着,蓝天白云下,绿叶红花旁,微风轻轻吹,美食茶鲜,好生惬意。
廊下居中的地方有限,各夫人们身边只能带一个贴身的侍婢,其余的自有长公主安排的宫娥和小黄门专门伺候。
王氏带的自然是夏安。
各家带来的婢女则被安排在长廊两头吃席。
秋安和冬安还时不时朝王氏那边张望着,石榴还没有做婢女的自觉,十分专心的在品尝美食。
她最爱的是参酱鸭和菊花鱼。
参酱鸭肉质松软入口鲜美,菊花鱼口感嫩滑肉紧味香。
御厨不愧是御厨,在某些程度上来说比自己厉害得多。
今天的菜品都是宫里来的御厨做的,这是石榴穿到这里后吃到的第一顿有水平的菜。
自己穿到这个时代,做的东西能惊艳到旁人,固然是本身在厨艺上有些天赋,但更多的是吃了时代的便利。
因为现代信息网络的高度发展,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美食历史,只要你想知道,去查很容易。
这个时代知识产权意识非常发达,像厨艺手艺这种都是自己琢磨,代代相传,不轻易外漏。
若是跟御厨比厨艺,石榴觉得自己只能胜在取巧。
“皇上驾到。”
榴园的月形拱门处站着一个年约四十许,穿着藏青色窄袖四爪蟒曳服的太监朝着园里唱喊。
此人正是冯全。
皇家仪仗队便自拱门鱼贯而入。
石榴还来不及多看,秋安便拉着她起身到一旁跪下。
建彰帝身着一袭黑褐色圆领大襟四团云龙的常服,手中握着一把檀香折扇,嘴角含着笑。
各家太太姑娘紧跟着寿贞长公主跪下行礼。
“参见皇上。”
“皇姐不必多礼。”
建彰帝快走两步,扶起寿贞长公主,语气中亲昵尽显。
寿贞长公主回以微笑,二人仿佛是天底下最普通的姐弟一般。
“皇上来了怎么不不让人提前通传一声,我这什么准备都没有,乱糟糟的,没得污了圣眼,冯全该打。”
“皇姐勿恼,是朕不让他们多嘴的。”
冯全笑道:“奴婢该打,皇上不让奴婢们提前通传就是怕您要劳累操持,为着皇上的心意和您的千金贵体着想,奴婢就是被打也值了。”
建彰帝像是才注意到后边还有人似的,淡淡道:“都免礼吧。”
主桌坐的本是寿贞长公主和几位王妃郡主,现在皇帝来了自然奉他坐主位,宫娥们赶紧撤桌重新布置,王妃和郡主们只得往旁边移一桌。
陈婷气的鼻子都要歪了,她母亲今日带了与她最不对头的庶妹来,坐的是右三次席,庶妹时不时转头看她,眼中的鄙夷意头再明显不过。
这坐席是按照身份高低来排的,今日来的身份无不高贵,撇去国公府这层壳子,卢氏只是个五品宜人,陈婷更是个白身,两人的位置是在最末席,再这一挪,都要挨着石榴她们的位置了。
好在各家婢女们只是简单吃个饭,皇上来了正好够点了,都有秩序的站起来等着各家主子叫伺候,宫娥们也撤了她们的席面。
皇上一来,各家女眷们纷纷活跃起来,宣王妃打头,与寿贞长公主告歉去整理仪容,长公主请女眷们自便,席上呼啦啦走了一片,少了一半的人。
石榴也等着王氏叫,好奇想近距离看一下皇帝。
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夏安给她们手势,王氏正八风不动的坐在席位上和妇人们交谈。
卢氏那一桌几乎走空了,等看到她们这桌人换好衣服妆容回来的样子后,石榴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二房的四姑娘朱兰欣换了一件掐腰修身的葱绿色盘金芙蓉花缂丝曳地长裙,更衬她雪白的肤色,上面的那对饱满的玉兔儿都隐约露出头来了。
其他的姑娘换的衣裳多有异曲同工之妙,总而言之就是显身材。
一群人跟孔雀开花求偶似的,想也知道冲着谁去的。
被打断的戏已经接着唱了,建彰帝和寿贞长公主在下首交头接耳的不知在说什么趣事,两人都在笑。
宣王妃带着一个穿绯红色衣裳的妩媚俏丽女子上前说话,台上的戏还在唱,石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不多会儿戏就停了,就看到宣王妃朝她们这边打了个手势,方才与自己同桌吃饭的一名侍女拿着一把琴过去了。
原来是要才艺表演了。
今日来的女眷有十多家带了女娇客来,一轮吹拉弹唱跳下来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石榴看得津津有味,这些千金大小姐们自生来就要学六艺,今日表演的又是自己拿手的,当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高级艺术表演会。
当中最出彩的是宣王妃的娘家侄女儿李浅浅、太后娘家平宁侯府的陈娇、显国公府朱兰欣。
这三人都是得了皇上一声赞的。
李浅浅弹了一曲《醉清风》,纤手翻覆,琴声如白玉珠落盘,清脆悦耳,沁人心脾。
陈娇跳了一支鞑靼那边的胡人舞,倒是别出心裁,据前排的说长公主看完后眼角都闪着泪花。
前两位在京都中是有些名声的,反倒是从未听说过的朱兰欣最出人意料,她唱了一曲《声声慢》,歌声如山间清泉般清澈干净,悠扬婉转,可称天籁之音。
前两位是练出来的,朱兰欣的嗓子却是天生的。
一曲毕,席间众人还沉醉在其中,余音绕耳未绝。
卢氏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仿佛朱兰欣方才不是登台而是登仙。
才艺表演落幕后,皇帝就摆驾回宫了,众人又呼啦啦跪了一地。
一国之君,政务繁忙,肯到这来消耗一个时辰已经是天恩了,在场的女眷们以往只听说皇上有多敬爱寿贞长公主,亲眼见过后才知不假。
男主角离场了,宴会也近尾声了,卢氏来时也有两三家人同她一处,走时身边却变得热闹了起来。
这时与王氏走在一处的定国公府林大太太同她咬耳朵道:“这些个心野的,还做着春秋大梦呢,真以为太子坐不稳东宫,她们就有机会呢,也不看看萧家答不答应,几位长成的皇子们答不答应。”
太子齐明俶性子软懦,独爱美色,无一所长,底下的弟弟们各个都比他厉害,若不是他是中宫嫡出皇长子,东宫未必就是他坐。
十天前,太子替天子南下赈灾回来后好容易得些夸奖,前几天又传出他因流连于南边带回来的新宠的床榻而误了差事的丑闻。
其实王氏早年心里也一直存着点想头,为制衡萧、王、崔、谢四个大世家,皇上身边少会有这几个家族出来的,王家这些年也有在暗暗相助朱释颜。
若是太子之位有朝一日更迭,朱释颜背靠国公府和王家两棵大树,不是没有可能,前提是她有皇子。
现在朱释颜不能再生,王氏这点想头也跟着烟消云散了,只要女儿和外孙女在宫中平安就好。
“自由她们去,咱们啊,关起门来过好安生快活的小日子便极好,林姐姐说是与不是?”
林大太太敛容,收起不屑,笑道:“可不是,你啊,真想通了就好,前阵子,让我们这些老姐妹为你操心。”
王氏立即告罪道:“姐姐受累了,是小妹不懂事,改明儿我置个赔罪席,请大家来吃。”
林大太太立即笑道:“大家伙可听着了,免费的席不吃白不吃,我便收拾肚子等你的席了。”
与两人交好的夫人太太们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出了四时院,随后各自登了马车家去了。
宴散后,寿贞长公主搁下笔,晾干信纸装进信封中泥封后,疲惫的捏着眉心吩咐道:“知菊,送进宫里。”
一切都在建彰帝的计划中。
第二日宫里一早就来了旨意,封朱兰欣为八品采女,五月十八入宫。
另外两家也接了旨意。
李浅浅封六品宝林,还赐了封号婉,陈娇却和朱兰欣一样只封了个采女,陈婷知道后早膳都多用了一碗粥。
人骄傲后容易自满,甚至自负,卢氏便是这样的。
鲜少等东院门的卢氏带着新鲜出炉的才女朱兰欣杀上门了。
按理,朱兰欣现在全是皇帝的女人了,品级再低身份上也是尊贵的,王氏少不了要给两分面子。
但也仅仅是两分。
卢氏坐在花厅中,惬意的呷了一口茶,道:“惠妃娘娘在后宫多年,这一路有多不容易大嫂这个当娘的比我要清楚,我膝下无女,兰欣就跟我亲女儿一般,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要疼疼她,多为她做准备,大嫂你说是与不是?”
王氏好整以暇,想看看她能吐出什么好话来,便顺着她道:“弟妹慈母之心。”
“是啊,兰欣不是大房的,但出了朱家门外人只当是朱家女,若她日兰欣有了好造化,荣耀的是整个朱家,大嫂你说是吧?”
王氏轻“嗯”了一声。
前情铺垫完了,卢氏便开始顺着杆子往上爬了。
先借了夏安过去,说她规矩是跟秦嬷嬷学的错不了,要她开个紧急礼仪培训班培训一下朱兰欣。
王氏应了。
又说让王氏给宫里的惠妃娘娘写封信,大意是让她多照应妹妹之类的话。
王氏也应了。
最后,卢氏大言不惭道:“听说大嫂屋里有个婢女是灶上的好手,平日里我也听下人们传过,她很会整治新鲜吃食,就连昨日得了公主青眼的那个叫蛋糕的糕点也是她做的,大嫂叫她写十来个方子来与兰欣吧,有些手艺在手,也能拢住圣上的胃不是?”
王氏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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