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王氏自幼便由家中供养的秦嬷嬷简单礼仪,行止坐卧自成仪态。

今天是失礼了,一顿饭用得有些狼吞虎咽起来,一碟凤梨排骨她一人用了大半,王氏是海珍海味里过来的,能勾起她口腹之欲的吃食并不多见。

况临产期孕吐又起来后,她是吃不得一点荤腥,一闻就吐,今日这道菜用起来唇齿间都留着凤梨的果香味,酸酸甜甜,开胃又不腻,受用极了。

胃部传来暖融融的感觉,让人有点瞌睡,王氏眯着眼抚着肚子。

“娘子午膳用得可好?”

朱重德打帘进来,屋内伺候的众人要给他行礼,他摆了摆手。

王氏一点睡意全无,惊喜道:“老爷怎的回来了,可用过午膳了?”

朱重德身着紫袍朝服,身姿挺拔,行动中自带潇洒,周身又萦绕着上位者的气息,年过四十,风采更盛。

春安接过他手中的梁冠,带着小丫鬟伺候他净手净面,朱重德面带笑容朝王氏道:“未曾,故而来讨娘子一餐饭食用。”

王氏一听,急了,就要下床去,刘妈妈唬了一跳,赶紧拦住,“哎呦我的太太,您可歇着吧,自有几个安去安排。”

“夏安,你亲自去,让大厨房多做些老爷爱吃的,要快。”

“不必,我吃这些便好。”

朱重德快步坐到榻上,指指小桌几上的剩下的饭菜,从桌底下去钻去抓王氏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又摸了摸她的肚皮,“孩儿可闹你?身子可好”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儿,王氏有些臊,要做祖父祖母的人了,嗔了朱重德一眼,“我都好,老爷若饿了便先用些点心垫着,若不然我叫小厨房做两个新鲜菜。”

眼见老妻又要急,硕大的肚皮随着她的呼吸间起起伏伏,有些骇人,朱重德也就依了她。

春安领着丫鬟迅速撤了找桌几上的饭食,念娣并香雪、绿竹、芙蓉几个忙着泡茶上点心。

夫妻俩说着日常。

夏安再次猫进小厨房,看见石榴领着阿大在舂米,再没有其他人踪影,急急忙忙道:“米家的呢?”

“米娘子说往大厨房去,米婆婆想是回后头歇晌了,姐姐有什么事?”

小厨房只伺候王氏一人,除去三餐时间,也就偶尔熬粥炖个补品什么的,有时王氏也让去大厨房传膳,小厨房里的差事算是清闲的。

夏安算算时间,跑到大厨房来回得耽误半个时辰,去后头叫起米婆子,等她梳洗打扮过来也半个时辰,随即有了定论。

“你快快的做两道菜,老爷还未用午膳,拿出你今日做给太太的水准。”

今天中午那道凤梨排骨太太很受用,夏安原想着等太太吃好了撤下自己再尝尝,老爷却先来了。

石榴没想到第二次表现的机会来得这么快,当即利索的准备起来。

朱重德口味偏重,喜吃辣,石榴扫了一眼现有的食材,心中有了思量,“姐姐先回去忙,我这不出半个时辰就好。”

夏安看她胸有成竹,也不含糊,回房里伺候去了。

不多会儿,三道菜上桌,其中最得朱重德喜欢的就是麻婆豆腐。

朱重德是武将,胃口本就大,光就着麻婆豆腐就吃了两大碗饭,若是军营里的常做这道菜,既好吃又不贵,能省下许多军饷另作他用。

“好好好,豆腐细腻嫩滑,又佐之以麻辣鲜香,肉剁成沫浇在上头,有荤有素很是下饭,娘子从何处挖来的大厨,吃完这顿我已经想着下顿了。”

王氏高兴,自她又怀上后,精神不济,又纳了两个小的进来伺候老爷,老爷倒是常去那两个屋里用饭歇息,即使知道丈夫最爱重自己,心中也难掩酸涩。

她一边吩咐春安抓一把金瓜子赏石榴,一边回答道:“老爷喜欢便常来东院用饭,不过是个小丫头,没进府时就爱在家做灶上的活,我瞧她有两分本事,为人又本分,便叫来伺候。”

夫妻二人用过饭后便一起到炕上歇息,说私房话。

“今日皇上召我议事,又恩典我去给喜嫔娘娘请安,娘娘一切都好,让你只管安心养着自己,莫让她挂心。”

王氏立刻红了眼眶,后宫里两座大山压着,女儿在里头夹缝生存,高位有孕,简直是活靶子,这一路怀胎其中之艰险,又岂是常人能知道的?

朱重德朝皇宫方向作了一揖,“娘娘有皇上庇佑,福泽深厚。”

皇宫里,建彰帝从梦中惊醒。

方才在梦里,他遇到了一个蓝袍道士,与他说了一些话。

深思许久,建彰帝才坐起身子。

“来人,传凌镜。”

冯全守在殿外,暗自思忖,不知圣上又传这煞星来作何,竟连他也听不得,这起煞星来一次外头便要见一次血的,不知又是哪个不长眼的犯了太岁。

“其余的你着人去查,眉心带红的,你亲自去查看过,明日一早来回话。”

凌镜跪在青玉白砖地板上,一身玄黑飞鱼服将他的腰肩宽窄度恰到好处的修饰出来,眼神似藏着冰窟,不小心撞进去,能叫人身子发寒,更不敢窥视他那诡异的黑底曼珠沙华红花纹面具下的容颜。

“微臣领命。”

建彰帝忽又想起一事,“你得空家去一趟吧,这个月你祖父的请安折子到朕跟前三回了,他终究是你祖父。”

凌镜依然跪着不动,也不开口,余大殿内的双龙戏珠四足象底错金铜香炉荡出袅袅香烟。

“罢了,你下去吧。”

凌镜叩首退出大殿。

午晌歇了不到半个时辰,期间又一直在做梦,建彰帝抚了抚额,正欲再眯会儿,冯全笑着进来回话。

“回皇上,喜嫔娘娘发动了。”

下午,石榴躺在床上将金瓜子翻出来数了又数,一共是三十一粒,又跑到小厨房拿称,约摸是三两多重,也就是三十多两白银。

发财了。

阿大坐在自己榻上,嘴里还嚼着零嘴,一家莫名的看着对床笑得花枝乱颤满床打滚的石榴姐姐。

“石榴姐姐,你怎么了?”

石榴轻咳了两声,“咳咳,没……没什么,阿大,你也辛苦了。”

她摸出五个递给阿大,阿大却摇头,“我不能要,姐姐平日里照顾我,还给我许多好吃的,阿大都记着,就算给了我最后也是让我阿娘摸去赌牌吃酒。”

阿大一家人是王氏从王家带过来的陪房,阿大的娘刚过来时还好好的,在国公府认识了几个爱摸牌的人后,就跟着玩上瘾,好好的差事也被撸了。

还一摸牌就六亲不认,小时候阿大常饿肚子,要么是阿大娘摸牌忘了时间不做饭吃,要么就是家里的银钱赌光了没钱吃饭。

“既是这样,那我便替你收着,倘若你哪日有用处就来找我拿。”

石榴数数出一半装进荷包,剩下的锁到柜子里,整了整衣服就往后罩房米婆子的屋子去。

她今日突然出头,惹了米家婆媳不快,米家婆媳心眼小,自己若是要往上爬,就不能一开始就树敌。

“米婆婆,您在屋里吗?”

米婆子正和两个相好的婆子摸牌咬碎嘴,乍一听到有人叫,几人三魂丢了七魂,胡乱用铺盖一裹塞进柜子底下又压了两床被子才作罢。

大太太最忌下人摸牌,往日当家时不知道革了几个人的差事,现在换了二太太管家,要跟大太太别苗头似的。

大太太不许摸牌,二太太却说小事一桩,不要误了差事就好,渐渐的下人们之间又兴起了摸牌做乐。

“谁啊?”

米婆子自去开门,另外两个婆子坐在桌子边吃茶嗑瓜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石榴冲她笑道:“米婆婆,您可有时间?我想跟您请教点灶上的事。”

那两个婆子正想走呢,闻言立即道:“老姐姐这有正事,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改日再来说话。”

石榴跟着她进屋,米婆子也在猜度着,石家小丫头来做甚。

两人虽在小厨房共事,米婆子平日里也就让石榴打打下手,心情好了就指点她一两下卖弄自己的本事,并不多往来。

又因着石榴是太太点进来的,她姐姐念娣又是二等,米婆子平日里也不敢太为难她。

石榴先是将米婆子的厨艺夸得天花乱坠将她马屁拍舒服了,又对米婆子平日的指点感激涕零,再递上今天得的金瓜子。

“若不是米婆婆平日里对我多有教导,何来我今日能在老爷太太跟前得脸,叫我也能有些脸面,我自家虽有两手,到底比不上米婆婆您那做大场面的手艺,还请您多教导教导我,若是您老看得上我自家那两手活,我也愿说与您老听,就是要劳您老的火眼金睛受受累,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如费心指点我一二句再感激不过了。”

这并非全是假话,米婆子能作为王氏的灶头娘子陪嫁过来,确有几分看家本领的。

进了府以后石榴才知道这个时代宴席以羊肉为尊为贵,必得蒸煮煎烧四样,即蒸羊头、鼎煮羊、旋煎羊肉、烧羊肉,而米婆子做这四样做得极好,自己一直想学。

米婆子做这个时代一些场面上宴客的硬菜很有一手,石榴很想学,可惜米婆子每次都防着她,一心一意教给自己儿媳。

今天石榴得赏又冒头的事米婆子都知道了,心里头犹自不爽,被这这丫头一通好话捧下来消了一大半。

之前在大厨房当值,自己虽是太太陪房,可大厨房里几个老师傅都大有来头,又是宫里御厨退下的又是世代名厨,生生将自己挤到没边,许久没有人拿话捧自己了。

米婆子知道话里带点水分,到底是受用极了,谁人不爱听好话而爱听孬话?

想起她平日里在小厨房又乖顺,不是那起子坏心眼的,素日里她做的那些个泡菜凉菜小点心也孝敬过自己,确实好吃得紧。

今日又露了两手厉害的,太太老爷都夸,还不藏私,愿意拿出来,心里满意。

“我知道你这丫头是个好的,你年纪小,老婆子我倚老卖老指点你几句,灶上是个大学问,你这才摸到边……”

接下来就是石榴捧着一张好奇又崇拜的脸,听米婆子吹嘘她这些年的光辉历史,时不时发出一声“呀”,“哇”的感叹声。

不知过了多久,外头忽然骚动起来,就听到有人在喊,

“太太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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