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名臣气度
原城紫禁城仁寿宫。
尽管张太后在朱瞻基即位之后便拒绝了群臣所请的垂帘但皇帝亲政一年以来军国大事莫不禀报若有疑难她更是常常派内侍加以提点。这一天除了皇帝之外这儿还多了一位外臣塞义夏原吉和杨士奇黄淮。四人之中两人是部堂臣两人是内阁重臣眉头和帝后一样都是皱得紧紧的。
而朱瞻基见他们久久不说话。索性就站起身来。
依四位卿家的意思两广蛮乱究竟如何。”
四人之中论资格则为塞义论宠信则为杨士奇因此皇帝这一问。他们没有贸贸然开口彼此交换了个眼色塞义便欠欠身说
大藤峡蛮乱由来已久而琼州府的黎人则是多年不曾有过动乱此事仍需谨慎。只镇远侯征蛮一杀便是千余人 实在是有伤朝廷仁德。至于广东那边的事情镇远侯虽只是轻车简从前往仍是莽撞了此。”
勤劳王事其心可嘉”黄淮**地插了一句 便郑重其事地说。的远侯既是征蛮将军这是他的分内事去一趟广州也无可厚非。要紧的是此前是否已有预兆而广东布政司隐瞒不报镇远侯既然报广州府衙一众官员曾在端午节遭遇黎人刺客 ”
这件事情不要提了”
朱瞻基一下子打断了黄淮的话 毕竟秦怀谨虽说是水乐朝便提督市舶司的太监并不是他的人他也一度想把人换下来可这毕竟是宫里人 话一出口他才醒悟到张太后正在旁边自是缓和了口气说 此事是此事彼事是彼事不要混作一谈”
见众都不再说话 他便扭头向张太后问道 母后怎么看。”
军功向来以猛的为上平蛮为下广东一向太平纵使有蛮乱世出不了大乱子。”张太后扫了众人一眼语调极其缓慢 张越是太宗皇帝时便任用的年轻才俊在朝在外功劳赫赫若是广东真有蛮乱。他应当不会瞒报再说张谦亦是多年老中官更不会随随便便附和他上折子。而镇远侯毕竟是在贵州镇守多年也不是头一次平广西蛮乱按理也不会信口开河。既然难决且不忙着申饬或是责问等等看那边的奏报。可以让都察院挑一员精干御史让锦衣卫也准备着随时出去广东。”
太后圣明。”
连同朱瞻基在内 众人对于张太后这老成持重的措置都挑不出任何理来于是只得齐齐遵令。等到四全部阁大臣一同退出仁寿宫塞义自是和夏原吉一路。杨士奇和黄淮同行了一阵见其频频咳嗽不止便亲自搀扶着他的胳膊,又劝他不宜太过劳累。然而黄谁却只是摇了摇头又以内阁少人为由让杨士奇先回内阁直房自己一路慢行。相士奇正踌躇间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宦官走过来便招手叫来一个搀扶了黄淮这才匆匆先走了。
虽说有人搀扶但黄淮这一路蹒跚而行 脚下步子仍是极慢。他昔日是二甲第五名进士也是后来最早八内阁的人专掌制敕可一直却屈居解猎之后。好容易等到解借黜落却又是胡广更得圣意他仍是屈居次席后来更在大狱中呆就是近十年。在那十年天底下的人仿佛都忘了还有他么个昔日的天子信臣他的儿子就是想到狱中见他一面前是难能。可等到一夕复出黄府又是门庭若市车水马龙世态炎凉不外如是 可是他为之在牢中困顿十年的主君却已经驾鹤西归。如今他名义上是内阁次辅却不复洪熙年间的信赖了。
到了内阁直房所在的院子他就甩开了那个宦官径直穿过大门往里头走。因最里头一进只有阁臣以及特命的宦官能进 自然是不见一个闲人。他袖着双手穿过第二道们。就听到里头传来了杨荣洪亮的声音。
不愧是太后心里是明镜似的。只是不曾当面说破罢了。广西蛮乱由来已久可广东能有什么蛮乱。黎人几乎全都集中在琼州府那是一个孤岛断绝了补给等等他们便是等死再说了那此黎族土官一个个都是贪得无厌的性子盘刷下民倒是一把好手要割据广东真是太高看他们了”
黄淮眉头一皱就听到杨士奇平和地答道 话虽如此但镇远侯既然送来了那样的证供总不能置之不理需得示公心 时了幼数丁忧艰归宜山这几天感染了风寒在家休养我瞧着宗豫的咳嗽老毛病仿佛又犯了内阁事务少不得你我和弘济多担当一此。”
那是自然。说起来宗豫兄实在是有此逞强了我那几天瞧见他咳出来的痰颜色不时总得及时医治才是他也当学学宜山兄的养身之道。这身子好了才能挑重担。士奇兄。依我看不如奏请皇上派一员妥当的太医给他瞧一瞧老这么咳得昏天黑地也不是办法 ”
听着听着黄淮就觉得心里那股火噌地下全给点舆了竟是疾走数步打起帘子进了居中正房冷冷的说 不劳勉仁记挂了我的身体好得很还能应付内外事务”
腰束钦赐五带的杨荣没料到黄淮竟是在说话间直闯了进来眉头立时紧蹙了起来但瞧见对方脸色苍白 便把到了嘴边的讥讽吞了回去只淡淡地说 既如此便是我多管闲事了。从年初开始北边又是打得不消停兴和开平更是频频遭到滋扰各省也时不时闹出此妖人。再加上水灾旱灾各地的奏折都快在通政司堆起来了。宗豫兄还请好好保重身子到了寒冬腊月最冷的时候我们还有得忙。”
冷冷地看着伏案疾书头也不抬的杨荣黄淮不禁冷笑了一声
勉仁的好意我领了。不说别的只为了这朝堂上能有此别的声音我就得好生保重自个儿。这天下是朱明的天下总不能任由别人说什么是什么 ”
宗豫”
杨士奇听见黄淮越说越不像话只能开口喝了一声。见黄淮默然住口缓缓走到书桌前坐下他不由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同僚多年又曾经同侍东宫他当然明白黄淮的性子和杨荣差不多都是气量狭隘不能容人。而黄淮更因为在狱中呆就是十年骨子里便存了几分激愤尤其对一路显达没遭过难的杨荣金幼技更是常常挑剔。
如今内阁的这几个人中 他和杜祯是脑剧臼交情性乎也有类似仿佛辽处杨荣和金幼技配合默真”要金幼技夺情起复两人自然又是一体杨博谨慎恭敬向来在内阁以末位自居从不与人争如此一来。黄淮更是成了孤家寡人几乎是凡事都和别人唱反调。
过犹不及啊 ”
喃喃自语了一句杨士奇摇了摇头却不好说什么径直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前坐下再次拿起了张越的那份奏折。尽管知道这已经是半个月之前的消息了但他看着看着仍是觉得心神不宁。杜祯面冷心热。当初在山东也是这么莽撞唯一一个学生偏也是这么勇往直前
自打杜祯告病在家休养每日里便有不少官员登门拜访探望。虽话如今已经官位显达但杜家的应时还是和从前一样一律以主人抱病不便见面为由婉拒至于东西也是概不收。官场上的老人早习惯了杜府的这个规矩不过是一笑置之毕竟这个过场非走不可但新的京官们却是颇有微词 被人打走的时候脸上都是绷得紧紧的。
傍晚时分 又有一个翰林院的官员被客客气气挡在了外头彼此低声议论着正往外走的时候却看见一骑马飞奔而来。等到了门前那马还没停稳上头的骑手就跃跳下马来身手异常轿健。里面遇上一位翰林来人笑吟吟地一拱手旋即便一两步上了台阶。
二姑爷来了”
门房上头笑着唤了一声就有人忙着下束牵马。这时候那一位翰林方才惊觉来人便是杜家的另位女婿。彼此时视了一眼一个最年轻的翰林忍不住低声嘀咕道 杜家人原来都是这么一个脾性出来不坐车不带随从也就罢了竟然当街打马飞奔简直和那此粗鲁的武臣没什么两样”
万世节自是不知道自己一番举动竟然会被外头的一个词臣认为是粒鲁 即便他知逝世绝不会往心里去。兴冲冲地一路进了杜祯的寝室。他随手解下外头那件天青色鹤氅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扔就立刻往内间走去打起帘子进去就笑道 岳父母消息北边阿鲁台和脱欢又打起来了他们这一打 旁边的小部落又都在那儿趁火打劫北边开平总算能太平了”
小声此一来就咋时呼呼的没看爹爹在养病么。”小五扭头狠狠剜了万世节一眼随即服侍杜祯喝了药这才站起身说 现在谁关心北边什么消息咱们只想知道姐夫那儿究竟怎么样了。爹爹你说是不是。”
见惯了这小两口你一言我一语的模样 杜祯的脸上自然挂上了淡淡的笑意待听到最后一句他不禁更是莞尔 世节就不要卖关子了。看你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就知道有好事怎么是广东那边有了什么好消息。”
那是当然”
万世节一屁股在小五刚刚坐过的锦墩上坐下 随即兴奋地说 就在傍晚的时候广东那边快马送来了兀节的奏折和一株嘉禾。原本他们都说是嘉禾样瑞可后来里头传来了讯息说是兀节打算在广州府番离南海两个县推行新制 年一熟其余县试行一年两熟这会儿据说内阁和部院大臣都被召进宫中去了。外头也议论纷纷有的说兀节是信口雌黄有的说是奇思怪想还有的则是将信将疑。可他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若无把握决计不会提这件事”
你说得对他不是那种为了解决前事就说大话邀宠的人”
见杜祯一边说话一边坐直了身子小五慌忙单腿跪在床头用棉被把人裹得严严实实这才橱怨道 爹爹你也小心此这大冷天得了风寒可没那么容易好。内阁里头人进进出出前几个月补进去的不一会儿就被解了职 结果还是你们几个人挑担子。那天我去药房抓药还见着了黄府的人瞄了一眼药方那仿佛是医肺病的方。风寒若不调养好。也会变成 ”
等等你说什么。”杜祯下子打断了小五的话沉声问道
黄宗豫是什么病。”
伤了肺气 应该是肺病不错。
”小五见杜祯的眼神一下子变了。不禁有此奇怪扭头去看万世节时现他世是眉头紧皱她顿时更不解了 爹爹可是想到了什么。”
倘若是肺病 那倒是好解了 我记得他在内阁时便是常常咳嗽。浓痰都是裹在布帕中从不让人看。可若单单只是肺病他又何必功此遮遮掩掩病休一两个月调养难道不好。小五若是这肺病由来已久若是时间长了会不会成了瘾。”
幕病。”
小五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便犹豫着表示的确有可能。她这么一说 那边翁婿俩对视一眼万世节就看到杜祯脸上有此怔忡。他虽然看似大大咧咧。旧思却是最细密的人 眼见岳父深深叹了一口气便连忙坐到了他的身边。
黄宗豫的性子最好争强斗胜据传当年解学士被黜就有他进言的缘故。这两年他在内阁事事争先和杨勉仁常常争锋相时与我们这此同僚也相处得并不算好 动不动就出言挤兑。他的病若是能及早治好也就罢了若是不能治好恐怕他不得不上书告退致仕。毕竟别的病也就罢了瘾病却是容易传染人。这也是逼他弓退最好的借口 只不过撇开人品性子黄宗豫不但识大体断事也明果有时着实需要他这么个唱反调的人。”
岳父 ”
不说个了。”杜祯摇了摇头又看着万世节说 两广的事情我不担心兀节是我看着长大的。绝不会文过饰非我信他。世节前一段时日陈留郡主来看过你岳母。提到了宫中设内书堂和中官频频出镇的事情你时此怎么看。”
万世节不料杜祯会问这个迟疑了一会才开口说 岳父恕我直言。虽说水乐朝以来宦官中有郑和王景弘张谦这样的杰出人物但中官那此出色人物不过是锦上添花出一个祸害却能让天下大乱他们和皇上 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