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瞒着初末,在别人面前,她一直都装成视力没问题的样子。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能做到这一点其实不难,就像刚才她为他们准备晚餐,那么利索的动作,如果不是学医的罗子嘉眼神犀利,旁人根本就分辨不出她跟常人有什么不同。
阿姨,虽然我知道你这样是为了初末好,但是我也希望你能考虑一下去医院接受检查,只要有适当的眼膜的话,你的眼睛是能治好的。
我当然知道……现在的医术这么发达……可是治一双眼睛得要多少钱啊?我不想给末末添加负担,何况我年龄大了,只要一直在这里生活,眼睛看不看得见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碍……
当她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就听见初末在外面奇怪的声音:小希?你站在房门口做什么呢?怎么不进去?
杨母心一跳,连忙叫罗子嘉把东西收起来甾。
初末没能听见罗子嘉与杨母的对话,可是站在房门外的罗希却听得清清楚楚。
回学校的路上,罗希出奇的沉默,而初末也因为张婶的话担心自己母亲的病情,想着要尽快找个时间带母亲上医院去检查涂。
一双沉默的眼睛从后视镜中将两人的神色尽收在眼底,那眉眼间似乎洞察了什么,却选择了更沉默。
回去的时间尚早,阮独欢的生日晚宴才开始不久,罗子嘉的手机已经频频在响,接起,跟那边说了几句话,罗子嘉便挂断了手机,问:独欢问我们还过不过去,大家都到了,就差我们几个了。
罗希一点庆祝的冲动都没有:我跟初末都累了,就不去了吧?反正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在背地里叫自己的妹妹做那样的事!
罗子嘉不赞同地看着她:小希,没有证据不能冤枉人。
什么叫没有证据啊?阮乐乐是证据吗?她的手机里的短信是证据么?
罗子嘉说:那也不能代表什么,阮乐乐没有亲口承认,她手机里的短信只是说照片,并没有说是什么照片。那个备注的姐姐也不一定是阮独欢。
哥,你到底是站在哪边啊?
我只是在说事实。
好好好。你说的事实,我明天就会把证据放到你面前,让你说不出话的!
如果有证据的话,一切另当别论。
罗希简直就要被自己这个刚正不阿的哥哥给气得抓狂了,哥你真是讨厌,初末就应该把她秋高的名字转让给你,真是气爽我啦!说完就拉着初末说:末末,你说你还要不要去阮独欢的生日晚会?她都那么对你了,没必要你还过去的对不对?
初末确实不想去,但并不是因为照片的事件,而是没有了精力,不管照片怎样,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她并不是圣母玛利亚,只是现在有比这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她母亲的病情。所以她只是碍于阮独欢亲自来请过她的面子,就算没心情也得过去看看,便说:还是过去看看吧,就算不待多久,就是表达一下心意也好。
她都这么说了,罗希自然不会再说什么了,便巴巴的跟罗子嘉说:那我也去好了。
罗子嘉嗯了一声,提醒道:别忘记吃药。
罗希在后视镜里对上罗子嘉严峻的眼神,噘了噘鼻子:知道啦!
虽然精力都被刚才的惊吓给榨干了,但初末还是转过头问:小希,你生病了吗?
罗希呵呵呵呵的干笑了几声:没有啦,就是感冒药,不是什么大病,呵呵!
然后赶忙扭头朝后视镜中的罗子嘉做了一个鄙视他的表情。
罗子嘉一行人赶过去的时候,阮独欢他们吃完晚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KTV继续玩。据说整个KTV都被阮独欢包了下来,里面全都是熟悉或不熟的同学。
里面的光线比较暗,初末进去的时候,一时间不能适应,什么也看不清楚。一两秒之后,见一个穿着紧身裙的人走了过来,才发现是阮独欢。
今天她是刻意打扮了的,化了淡淡的妆,穿着红色的单肩礼裙,露出了她修长白皙的腿,衬托得她整个人都高挑贵气。
她一手挽在男伴手臂上,当然男伴也是全场的焦点,虽然他只是很正常的衬衫穿着。
初末开始有些感谢KTV昏暗的光线,至少不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别的女人挽着。
罗希看了初末一眼,再看着站在阮独欢身边的慕流年,聪明如她,很快就猜到初末的邀请不成功,被慕流年给拒绝了,顿时又对阮独欢讨厌了几分,只觉她是个虚假得不得了的女人。
阮独欢明显沉浸在幸福快乐里,很有礼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终于来了啊?之前打电话给初末,初末的手机关机了,打给子嘉,子嘉说你们有点事情要解决,没想到一弄就到了现在,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吧?
罗子嘉还未开口,就听见罗希凉凉道:没事啊,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没有阮师姐的生日大么不是?
明显嘲讽的话让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换成以前,初末一定会打圆场的,可是现在她真的没什么心情,一边是母亲的事情,一边是慕流年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就算她再怎么会自我催眠,再怎么看得开,这一次,她也是真的累了。原谅她,她也只是个有情绪,会伤心,会小心眼的普通人而已。
阮师姐,祝你生日快乐。初末说:匆匆过来,你的礼物也没带来,以后有机会见面我再补给你好吗?
本来他们这群人站在这边算是比较安静的地方,也不知道几个男生是怎么蹿过来的,一看就是喝醉了酒的那种,冲着初末就说:杨同学,你这样很没诚意耶!来人家生日会怎么能不送礼物呢?
就是就是,就算没有礼物,现场表演一个也可以啊……
两个人一唱一和很快就把其他人的视线给吸引了过来,大家都玩得比较high,根本就不知道之前在初末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嘟囔着:唱歌唱歌!迟到的人就要唱歌!
可能是大家的兴奋劲太大,嚷嚷了几声就听见吧嗒一声,眼前黑了,耳朵清净了,停电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初末原本以为大家会放过她的,却不想在酒精的作用下,大家都不知道放过这两个字该怎么写,就好像是在玩一个刺激的游戏,不达目的不罢休。
最后初末只能应下,想着唱一首歌就回去好了。
但由于停电没有配乐,话筒还好解决,是无线充好电的。
就在这时,不知道谁突发奇想:让慕师兄弹钢琴吧?慕师兄的钢琴弹得那么好,要是肯为初末配乐的话,一定是一场黑暗中的精彩表演!
这么一说,众人都附和了去,但相比较之前一直催初末唱歌要收敛了一点。毕竟流年平时给人的感觉冷漠疏离,大家都觉得他是那种高高在上,捉摸不透的人。也不敢太过于放肆。
却不想——
他竟然出声应了下来。
对于流年的好说话,初末也很讶异,但是那又怎样?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别再瞎想了,只是配个乐而已,并不代表你杨初末在他的心里有什么不同凡响。
与流年一起走上台的时候,流年问了她一句:什么歌?
她心里告诉自己随便唱一首生日歌就好了,可是嘴巴上却吐出了两个字:《流年》。
流年深沉的眸定定地瞧了她一会儿,最后转身走到了钢琴边。
初末唱的是王菲的《流年》,不是流年创作的那首钢琴曲。
可以说是爱屋及乌吗?因为歌名里有流年,所以初末喜欢了所有与流年两个字有关的东西。
其实流年当年创作的那首钢琴曲,是没有名字的,是初末有一天突发奇想,取的名字。那时候她还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想画一朵青梅,描一根竹马,墨怎么洒,笔该怎么下?我手心里的那些流年,你还记得吗?
然后她就扑眨着大眼睛望着流年微笑:流年哥哥,那首曲子就叫流年好吗?
他说:好。
钢琴的声音缓缓地扬起,他总是能将任何一首歌弹得那么好听,每一个黑白键落在他指尖底下的时候总是乖的出奇,让人的眼里、心里、耳里,都是他指下优美的旋律。
初末将自己的神思渐渐地收起,不管以前她跟流年之间的关系有多么亲密,如今,他已经是别人的人。
她曾听别人说,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那叫童话,在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那才叫青春。她的童话和青春都是同一个人,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幸运,尽管最后她没有跟心爱的人在一起,但她也希望她喜欢的人能够幸福,至少要比她幸福。
就像那首歌里那样唱,懂事之前,情动以后,长不过一天,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初末昏倒了。
说起来有些丢脸,可她确确实实在阮独欢的生日会上昏倒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唱完流年,然后倒下。就像泡沫偶像剧,让别人以为她是因为看见慕流年和阮独欢亲亲密密承受不住而昏倒的甾。
事实上,初末发烧了。
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的额头的温度在用一种她没察觉的趋势在上升。也许她发现了,也没心情去想自己是发烧还是在头疼。今天发生的事情都集中在一个下午和晚上之间,忽然加重的压力让她几乎无法承受,能撑到现在已经算不错了。
在眼睛陷入黑暗之前,一个温暖的怀抱承受住了她,初末的脑海里一直都在循环着:流年,流年……会是你吗唾?
抱着她的当然不是流年,而是罗子嘉。
在抱着初末经过流年身边的时候,罗子嘉顿了顿,不发一语地离开。
这世界上有些事情,不说是个结,说开了是个疤。
初末这场高烧来得太凶悍,一连三天三夜持续的热度,到了第四天才退下去了。
初末是被渴醒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里,鼻息间有消毒水的味道,眼睛转了一圈,发现是在病房里。试图想要起身,却发现身上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不经意间才发现她身边趴着一个人,眯眼看去,竟是罗子嘉。
初末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是那样呆呆地看着,想要发问,为什么不是慕流年?却觉得自己没资格。
那天他选择当阮独欢的男伴态度不是已经很明显了么?她还期盼什么呢?
但怎能不期盼?想起小时候慕流年对她的宠爱,想起每次生病发烧,都是他彻夜不眠地陪在她身边。
他那么了解她,知道她生病了就会脾气不好,还依旧陪在她身边,不管她怎么生气怎么赶他走,他总是半个小时候就会再出现,手上不是端着煮好的汤就是她喜欢的玩具。因为他知道她的任性脾气维持不到五分钟,过后就会觉得很委屈,很想他陪在身边哄哄她。
所以不管怎样,他都走的不会太远。而她也就仗着他宠着她,为所欲为。
这一次,她真的玩大了,不但走得远了,还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别人的身边,无能为力。
你醒了?一声轻喟让她神思转回。
罗子嘉已经醒了,坐在椅子边看着她。
收起微微失望的小情绪,初末说:是你送我来医院的吗?声音因为三天没吭声又加高烧,沙哑的比乌鸦叫还难听。
嗯。罗子嘉应了一声,照实说:你已经高烧三天了。说完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现在温度低了一点,应该慢慢就会退烧的。
他不像其他人,看见她醒来一副着急的要叫医生来检查情况的样子。罗子嘉神色淡定,除了眉宇间显示出稍许疲惫和下巴上淡青色的胡茬,没有谁能看得出他在这里不眠不休守了三天三夜。尤其是他身上还穿着医生的白大褂,别人都会认为他是这里的医生,出现在这里是很正常的。
就连初末也没想那么多,说白了,她也没有时间想那么多。罗希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刚醒不久,她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见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的初末,眼泪就出来了。她也不说话,就站在门边,跟被人点了穴一样,一直一直在流眼泪。
初末刚想说,小希你别哭,我没事。才发现罗希比平时看去更消瘦了一些,她下巴本来就尖,现在看起来跟锥子差不多,还有那小身段,丝毫不怀疑,刮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为什么明明是她生病,罗希看起来却更像那个烧了三天三夜的人?
罗子嘉将生硬的罗希扶到一边坐下,你怎么过来了?不是不让你跑的吗?
罗希低着头,第一次没有很嚣张地回过去,只是蹙眉,用手抚着心脏的位置,轻轻地喘息着。
初末见状,忍不住问:小希,你也生病了吗?
罗希深呼吸一口气,抹了抹脸上的眼泪,跟罗子嘉示意了一个自己没事的眼神,便对初末说:你以为每个人都是你呢?那么容易生病!我身体好好的,健壮着呢!
初末看着罗希又恢复了平时里的中气十足,不经放松了一口气,自己刚才觉得罗希有些不对经的感觉也仿若变成了错觉。
是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罗希会有什么事情呢?
就在这时,护士进门换盐水瓶,罗子嘉和罗希都站在了一边,那护士是这里的护士长。
看见醒了的初末,脸上表情也是万分的开心,她说:小姑娘终于醒过来了,你要是再不醒,我们的罗医生可就要一直守在这里了,也不知道这间病房几世修来的福气,能让我们的罗大医生流连这么久。
那话里暧昧的意思明显极了,初末脸有些发热,好在可以借还在发烧为理由蒙混过去。
罗子嘉轻咳了一声道:护士长大人,换好药水就可以出去了。
那护士长年纪也不大,看见帅哥脸上不自然的表情,好像得到什么满足感一样,笑着出去了。
病房里刹那间充斥了一抹怪异的气氛。
罗希眨巴眨巴眼睛,瞅了瞅初末,再瞅了瞅自己的哥哥,心里忽然就做了一个决定。等到罗子嘉被罗希赶出去帮两人买早餐的时候,罗希才走到初末身边坐下说:末末,你知道吗?你在唱歌的时候昏倒,是我哥把你抱进医院的。
初末眨着眼睛,望着她,听着她说:你昏迷的三天里,我哥衣衫不解地照顾了你三天三夜,这间病房是医院最好的vip病房,连刚才的那个护士长都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才亲自过来给你换药水的。平常的病人哪里需要护士长亲自动手呢!
罗希凑近了些,继续说: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对我哥怎么样,只是我哥爱装深沉,不会表达,我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除了慕流年之外,还有别的优秀的男人,你别把眼光只放在他一个人身上!
罗希跟初末说的那些话,她怎么会不懂?她知道世界上优秀的人有很多很多,可是那个能藏在她心里的人只有慕流年一个。
罗希说完,又顾自感叹:不过如果说,阮独欢那个虚伪的女人有报应也好,偏偏受伤的是慕流年,我跟我哥真不愧是流着一样的血,血里面也有刚正不阿,如果我自私一点的话可以选择不告诉你慕流年也为了你受伤了,可是如果这样的话就不公平了是不?虽然我更喜欢你跟我哥在一起……
罗希还在那里巴拉巴拉,初末却完全听不见她后面的话,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受伤……受伤……,流年受伤了?!
罗希还在那里说着:那火势可真大啊,估计整个KTV都毁了吧……你站着的那个位置可是最里面,要不是我哥预先将你抱了出去……估计都来不及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出现了一根燃烧的梁柱,慕流年就那样挡着你跟我哥……他哪里来的雷锋精神啊……或者说,其实他也不是完全对你没感觉的……
初末没吭声,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忽然,她迅速地从床上跳了下去,拔了针头,不顾罗希的叫声,飞快地打开门冲了出去。
初末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这么迫切地想要见到慕流年,不管他现在喜欢的是谁,不管他心里藏着的是谁,她只想看见他,看见他平安无事就行。
这样冷的天气,她就穿着医院的病服奔跑在大街上,任凭路人向她投来异样的眼神,她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