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一旁的罗小亦一直想要张嘴说什么,却显得笨拙,不知道怎么开口。
直到流年步下台阶,眼神不经意地瞥见一抹颤抖的身影。那么熟悉的小身影,他的脸上有些意外。
待到看了仔细时,心蓦地痛了一下。
此刻的初末显得很狼狈,嘴唇已经冻成紫色,小脸泛白,看见他出来,想要上前说话,却怕打扰到他嫘。
流年快速走到她身前,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然后不发一语地将她打横抱起,对着刚才在交谈的人道:抱歉,我现在有些事,得先走了。
然后也不等对方回应,便抱着她离开。
一直到将她塞在车里,开动车子在公路上行驶,他都是沉默的,只是单薄的唇紧抿着,强忍住他的怒气轼。
她知道他生气了,只要在生气的时候,他周身才会散发出这种阴郁的气息,像是要将人冻坏似的。
流年……初末咬唇凝望着他,叫出的声音却是那么的沙哑,她颤巍巍地伸出被冻得已经麻木的小手,胆怯地扯了扯他的衣摆,小声道:你在生气吗?
他生气?他岂止是生气!简直就想直接捏死她!
看见他紧抿的唇,初末好担心。本来因为上次拒绝参加钢琴比赛的事情,他就还在生气,现在又加上这一项……初末咬唇,难过地说:流年哥哥……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小时候每次他生气的时候,她只要这样说,他就算再生气都会原谅她的,可是这次……她一点信心都没有。
将车里的暖气再调高了一点,流年瞥了眼她依旧有些颤抖的身子:为什么在外面等?幸好音乐会只有三个小时,要是六个小时,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等下去?
初末凝视着他,忽然猛地扑到他的怀里,很用力很用力地抱着他,好像只要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样。
对于她突如其来的拥抱,流年先是一怔,接着将车缓缓地行驶到一边的停车道上,熄了火之后低头看着一直紧抱着自己的初末,只听见她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小声地说:对不起……
初末不知道那时的感觉,该怎样用笔墨来形容,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手指尖触及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只觉这个寒冷的冬天,是她拥有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季节。
流年,你知道吗?如果我身在黑暗里,你就是唯一能救赎我的光。
初末有时候会耍无赖,只是这种无赖只会在慕流年这里才暴露出来。
就比如说刚才在车内她忽然的一个拥抱,流年没有推开她,于是她便无赖地抱了一路。
下车的时候她不下车,硬是要流年伸手将她从车里拽出来,她乘机将他的手紧紧抓住,任由他墨黑的眸冷漠地瞪着自己,也无赖的不放开。
最后流年将初末带回了公寓,为什么要带她回来?仅仅是因为她的无赖?理由还不够充分,像流年这样的性格,就算是抱着他的大腿跟他耍无赖,他要是不心软的话,任凭你什么大人物,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你踢开。
从一进门,初末就被命令坐在沙发上不准动。看着流年走进浴室,好一会才出来,然后对她说:去泡个澡。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进厨房吧台。待到初末从浴室出来了之后,他将一杯热度温好的牛奶递到她面前,说:趁热喝了。
初末抱着冒着白气的牛奶杯看了一眼流年,可怜兮兮地说:流年哥哥,我晚上可不可以在这里睡?换成以前她会觉得这种要求真是有够不要脸的,流年的公寓里只有一张床,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在古代是会要浸猪笼的吧?
可是……初末依旧很不要脸地想,反正那也是在古代,而且她就是喜欢跟流年在一起,就是想跟他回到小时候,像小时候那样睡在同一张床上,谁能拿她怎么样?
就在她不停地在脑袋里构思着待会儿睡到床上后,她可以怎样怎样怎样,不可以怎样怎样怎样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了砰砰砰的敲门声。
初末在心底哀叫,真是凄惨……为什么总是在美好的事情即将发生时,就会有人来破坏。而且来人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居然不按门铃,把门敲得那么响。
显然,流年对门外人的做法也是眉头一蹙,刚起步去开门,外面的声音就消失了。
当初末跟着流年去开门一看,就见一个年龄差不多五岁的小男孩,正踮起脚用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门。
门开了,门内外的人都有些意外。
但小男孩大大的眼睛在瞅见流年身后的初末时,惊讶瞬间变成了惊喜:姐姐!
初末第一个反应就是——眼前的小不点莫不是她失散多年的弟弟?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小不点不是她的弟弟而是流年的弟弟,名字叫慕浅奈,小名奈奈。是流年的母亲五年前生的小孩子。
流年的弟弟,是个很好看的小男孩,软软的头发乖乖地趴在脑袋上,白皙的小脸蛋,一双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此刻他正抱着牛奶巴巴地望着初末,仿佛她比牛奶还诱人。
姐姐……从进门开始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叫姐姐了……让初末不得不幻想,这个从未谋面的流年弟弟,是不是曾经从他哥哥那里听过自己的一些什么?
望着初末怔愣的表情,小奈奈眨了眨眼睛,竟是呵呵笑了起来,朝在吧台上帮他煮面的流年叫道:哥哥哥哥,你看姐姐脸红了,真的很害羞噢!
将煮好的面端过来的哥哥把面放在他跟前,表情淡淡的。
在流年面前,小家伙好像规矩了许多,不再巴巴地望着初末,而是自觉地将杯子里的牛奶喝掉,再开始解决眼前的面条。
流年不说话,小家伙也不敢说话,初末便更加不敢说话了。
一时间,公寓里只有小家伙吃面的声音,看得出小家伙教养很好,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种不适合这种年龄的成熟。
最让初末没想到的是,小家伙吃完了之后,居然搬了一把小凳子去琉璃台上将碗给刷干净了。
一直等到他跑跑跑,跑到沙发边重新坐下,流年才道:说说,怎么一个人跑来了?
奈奈一听见流年这么严肃的声音,心里暗叫糟糕,哥哥又要开始训人了,听说哥哥找到末宝姐姐了,奈奈就想来看看……糯糯的声音带着这个年龄的稚嫩,让人觉得就算他做错了什么事都不忍心去责备他了。
但是……那是指一般的人,现在训话的人可是慕流年,那个对于做错事向来很严肃的慕流年。
所以?别看这两个字简单,却带着风雨欲来的压力。
小家伙抓了抓小脑袋,很费力地想了想,才说:阮姐姐这两天去美国的时候有来看望爷爷啊,然后就一不小心说了哥哥的事情,然后我就好想来见见末宝姐姐……说到这里,他又很着急地从沙发上爬爬爬爬了下去,抓着流年的衣角可怜的摇了摇:哥哥,是我拜托阮姐姐带我来找你的,你别怪她好不好?
先管好自己,再顾别人。
言简意赅的教训,小家伙扁了扁小嘴巴,一双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模样就像是他被欺负得有多惨似的。
让初末看得怪不忍心的,忍不住道:流年,你别怪奈奈了……
话还没说完,就收到流年转射过来的眼神,吓得她立马闭上嘴巴。
差点忘记,她也是那个需要先管好自己,再顾别人的人……
于是,最后的结局是,一大一小都垂着脑袋,乖乖地接受流年责备的眼神。
直到流年离开了之后,初末都不敢再到处乱跑,奈奈也失去了一开始冲进来的活力,两人大眼瞪小眼,各自反省。
瞪的差不多的时候,流年才过来说:好了,差不多去洗澡睡觉了。但,显然这话不是说给初末听的。
初末看着小家伙特别熟络的从沙发上跳下来,跑跑跑去浴室洗澡,一副被解救后生怕再被抓回去的逃命样。初末只觉小家伙就是小家伙,一点义气都没有,好歹她也曾跟他同命相连。
想到这里,乘着浴室的门还未关,初末忙道:奈奈这么小我去帮他洗澡吧!
顿时觉得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借口,结果,流年还没吭声,就传来奈奈的吼叫声——不用啦!末宝姐姐,我自己会洗啦!
后来,奈奈就在流年的公寓里住了下来。虽然不是初末最开始预想的那样,但是现在这样的状况好像——也不错啊。
偌大的黑色大床上,奈奈睡在中间,初末睡在左边,旁边的旁边是流年。即使隔着一个肉肉的小身子,初末的心跳得厉害,基本上一个晚上她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又害怕会吵醒奈奈。
最后忍了十几分钟,她还是忍不住,轻轻地翻了个身,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一会儿一定要睡着!
却没想到身子刚要轻轻地翻过去,就感觉一抹影子忽然从她的上方掠过……
很久之后,初末都不知道流年是怎么做到的,只是一眨眼之间,他就换到了她的旁边,也就是——由刚才奈奈睡在中间换成她睡在中间。
隐隐的听见他轻声问:睡不着?
鼻息之间淡淡的柠檬香,初末才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小心翼翼地将两只手缠抱了上去,然后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没有被推开,没有被拒绝。初末心底扬起喜悦的小泡泡,她窝在他的怀里抱着他幸福地说:现在睡得着了。
初末不知道慕小奈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黏,从早上她起床刷牙,他就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她站在那里刷牙,他也搬了一把小凳子站在她旁边捣鼓着牙膏和牙刷开始刷牙。
吃饭的时候,他挨在她旁边吃饭,还会像小大人一样,爬爬爬,爬得高一点,然后夹了一块大鸡腿放在她的碗里,然后笑眯眯地瞅着她说:末宝姐姐,吃!
如果初末吃了一口的话,他就会好开心,活似哄到了老婆一样的乐呵呵的。
这样的结局是,最后初末要去学校了,慕小奈也要跟着去。
本来初末以为流年会阻止的,毕竟他不是那么让小朋友乱来的人,却不想,这一次他竟没有不准。
于是,一大早,初末便带着乐颠颠的小家伙上学去了。
当罗希看见小家伙的时候,一双眼睛都亮了,初末,这小孩就是你跟慕流年在外面偷生的那只吗?
慕奈奈对罗希的低智商表示无限的藐视,他稚嫩的嗓音坚实地吼着:你才是偷生的!你们全家都是偷生的!
罗希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啧啧啧,小肉团怎么这么可爱?真像我小时候!
于是罗希便慷慨激昂地向慕小奈讲述她小时候的故事,说她小时候每天早上上学都会喂隔壁大爷家的小狗吃粉笔,会用早餐的钱去买零食讨好女同学帮她做卫生值日,每次看见学校门口有卖小黄鸡的都会忍不住买,最后家里养了一大群小黄鸡。每节下课都会搬着凳子去跟高年级的学长吵架,结果把学长们惹生气,都是罗子嘉帮解围云云。
可是在小奈奈眼底,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挣扎着两只肥肥又短小的小胳膊,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快放开我啦,我不想听你唧唧歪歪的说些有的没的……
你这小肉团!怎么这么没礼貌!
你才是肉团,你全家都是肉团!
嘿……
流年和罗子嘉来接奈奈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罗希追着奈奈闹的场景。
小希,别闹了!罗子嘉的声音有些严肃,一张脸俊颜盯着罗希也很严肃。
罗希还是笑咧咧的样子,朝着奈奈道:小肉团,你爹来了!
奈奈不理,扑到流年的怀里,小声音糯糯地叫:哥哥!
流年擦擦奈奈脑门上的汗,道:怎么玩的一身汗?
都是罗大希幼稚啦,老是追着我跑!小家伙很会告状。
初末走到他们身边,递给流年一张纸巾,然后再帮奈奈擦汗。
背后是罗希带着笑意的声音:肉团子,别得寸进尺哦!
罗子嘉看着罗希额头略微的薄汗,低声地训斥:你要是再这么闹,以后妈妈把你关在家里,我再不替你求情。
知道啦。罗希呵呵的笑,晃着哥哥的手讨好,小肉团太可爱了嘛!你看慕流年他们三人,多温馨啊!尤其是初末站在他旁边的时候,像不像一家人?
成功地转移话题,罗子嘉看过去,流年正抱着奈奈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初末又拿出一张湿纸巾帮奈奈将弄脏的小脸跟小手擦干净。
那样其乐融融的样子,可不真像一家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阮独欢的声音:嘿!你们都在这里啊?
奈奈眼睛贼,第一个看见她,热呼呼地喊了一声:欢欢姐姐!
阮独欢走上前,亲昵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然后将一份资料递给初末道:你不是想要参加钢琴比赛么?本来人都满了的,这是我帮你弄到的最后一份名额,不过不是流年带你,是钢琴系的一个导师。她耸耸肩膀:这已经是音乐系卖我最大的面子了,不过……她眨眨眼睛,瞄了一眼流年:要是流年出面要你的话,也许你可以在他名下。
初末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先看流年的脸色,见他只在一旁帮奈奈擦汗,才忙说,没关系没关系,能有参加比赛的可能就是我的荣幸了,随便谁带我都没关系,谢谢独欢姐。说完,露出一抹大大的感谢笑容,从阮独欢手里拿了单子填了起来。
阮独欢教初末一项一项填的时候,奈奈趴在桌子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巴巴地问:末宝姐姐要学钢琴吗?
初末一抬头就看见他黑亮的眼睛,红扑扑的脸蛋,当场就被萌化了,把持了好久才克制住自己想扑过去蹂躏他小肥脸的冲动,朝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是啊。
把填好的单子交给阮独欢,初末说:独欢姐,要不要我跟你一起过去?
不用了,我刚好也要去那边办事,你们好好玩哈!
说完就像来时一样毫无预兆地走了。
罗希幽灵一样的飘了过来对初末小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初末懵懂地望着她。
但听她一本正经道:谁都知道阮独欢喜欢你家慕流年,这样热心地帮一个情敌是几个意思呢?肯定不怀好意!初末却不这么想,虽然她也知道阮独欢喜欢流年,但凭借阮独欢跟流年之间的关系和她的个人魅力,用得着跟她名不见经传的杨初末相争吗?所以初末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罗子嘉来找流年去实验室有事,就让初末和罗希带着奈奈去食堂吃午饭。
奈奈一路上好奇地张望,那扑扇扑扇的大眼睛惹的好多学生都往这边看,食堂排队的时候,有人会忍不住上来摸摸他的脑袋说:小朋友好可爱啊,叫什么名字呀?
奈奈的心情很好,说:我叫奈奈。话落,握紧两个拳头放在脸蛋旁边嘻嘻一笑:帅帅的小奈奈有没有!
人群里立刻就发出了尖叫声,这是谁家的孩子啊,这么可爱!
我刚刚有看见他跟慕师兄他们在一起哦!不会是慕师兄的孩子吧?
慕师兄有小孩吗?跟阮师姐的吗?
在那群不断巴拉巴拉八卦的嘴巴里,罗希将奈奈一扯,母鸡护小鸡一样大声宣布:别吵了别吵了!这是我的孩子!
奈奈、初末:……
罗希一直都有一种气势,尤其是她大声说话,用眼神扫视人的时候,那种霸气的眼神会让别人不敢直视,甚至在平日里看起来,一般人在她的眼神下就像泄了气的球一样,瘪瘪的。用罗希的话来说就是做人就应该做成柯南那样,有种走到哪就让人死到哪的霸气!
相同的,这一招用在那群巴拉巴拉的小萝莉身上更加有用,顿时,整个食堂就安静了。
就在这离弦紧绷的一刻,一个温和而迟疑的声音响起:罗希?然后,就见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路,待到看见逆着光往这边走过来的男人时,罗希浑身上下就跟上紧了发条一样紧绷。
那是初末第一次看见他的神情变化那么的明显,明显到就连奈奈都能感觉。
眼前是一位相当俊美的男人,本来以为目前的场面会像所有的小说里那样,罗希泪奔地跑上去抱住他,说你终于记起我了?你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吗?
可,事实证明小说里都是骗人的。
罗希僵硬了片刻后相当恶劣地转过头,凶巴巴地骂道:妈的苏邺你是幽灵么?我走哪里你跟到哪里你烦不烦啊?
……顿时人群里有倒吸气的声音。
初末细细看去,但见那男人穿着黑色线衫,沉稳洒脱的气质,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双眼睛蓝的很美艳。
初末顿觉眼熟,才记起这人不是外语系的混血教授苏邺么?
苏邺在B大算是学生里面最欢迎的教授了,听说他精通多个国家的语言,是中美混血。他的受欢迎自然是一半来自于他出众的外貌,还有一半就是他优雅的举止和渊博学识,堪称是B大除了慕流年之外,最欢迎的男性了。
不过他在B大上的正课并不多,大都是一些公开讲座,初末有幸去听过几次,只记得每次拉罗希去的时候,她总是会很嫌弃地说,不过就是一个混血儿讲座,有什么好看的,不去!
想不到她居然跟苏邺是认识的,而且好像关系不浅。
初末看着苏邺向自己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走到罗希面前,他说:听阿姨说你又不听话从医院跑出来了。
关你鸟事!
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万一病情又严重了起来怎么办?
关你鸟事!
我只是想知道你病情怎么样了。
关你鸟事!
你就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不能!
苏邺蓝色的眼睛危险的一眯:罗希,我们得好好谈谈。
谈毛啊谈,谁要跟你谈……话还没说完,罗希忽然被苏邺一巴掌拍到了嘴巴上,顿时火气飙升——我去!、我泼你一脸盐酸饮料你信不信!
苏邺完全无视她嘴巴里的谩骂,瞟她的眼神完全在瞟一只脑残。他一米八几的个子对付才一米六三的罗希绰绰有余。他如拈一只小鸡一样将罗希的衣领揪起,对初末示意了一下,然后初末和奈奈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忽然变粗俗的罗希被苏教授给拈走了……
奈奈小拳头放在心脏旁,仰头纠结地望着初末,初末以为他担心罗希什么,却不想他忧心忡忡地问:末宝姐姐,那个帅叔叔就这样将罗大希扯走,他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么?
初末:……
虽然初末也很奇怪那天罗希的表现,一直想要找机会问她跟苏邺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但由于罗希神出鬼没,很长一段时间没来寝室,而她又要忙着带奈奈和钢琴比赛,所以给忘记了。
很快,参加钢琴比赛的名单确定了下来,初末没想到带他们这一组的人,居然是上次在酒吧里见到的胡子大叔肖德瑞,胖乎乎很和蔼的样子,很受其他学生欢迎。
记得刚进去的时候,肖德瑞还打量了初末好久,用不太熟悉的中文笑呵呵地说:小姑娘我记得你。
初末就开始胡思乱想,上次碰巧流年要把她介绍给胡子大叔,这次她恰巧在胡子大叔的队伍里面,会不会是流年在背后安排的呢?要知道导师里面最受欢迎的除了流年就是胡子大叔了。流年自是不用说,排队想要去他那里的女生数都数不过来,而胡子大叔是因为他的名气,真正想要好好练习钢琴的人都会选择他。
不过第二天后,事情的轨迹就脱离初末原本的设想。带他们课程的人根本就不是胡子大叔,而是一个整天穿着黑白套装的中年女人。女人介绍自己的时候,说她的名字叫戴安娜。
戴安娜的长相一点都不像她名字那样优雅,可是她的动作行为和声音却要故意装成贵族优雅。
就比如说她每天都会穿着超短裙来教课,为了防止走光,每当她要坐在钢琴边的时候,都会以一种电影回放式的极慢速度,一点一点地坐下去,然后将两只穿了丝袜的腿交叠起来,据说这样是为了防止走光。
可是她说话的速度又跟她的动作形成了反比,她说话简直可以用口若悬河唾沫横飞来形容,一段话说的连标点符号都不带,尤其是对待有时候发挥不好的学生,她简直一点面子都不给,很多女同学被她骂得都快哭了。
中场休息的时候,一直发挥不好的罗小亦被戴安娜单独教导,其他同学都坐在旁边休憩,耳边是戴安娜冲着弹钢琴的罗小亦怒吼:罗小亦罗小亦!我要的是快乐活泼的调子,不是你爸今天刚宣布公司破产的调子!
初末觉得罗小亦的发挥不正常是有原因的,趁着他好不容易被戴安娜放行休息时,故装不经意地问起原因。从上课一直都没有笑颜的罗小亦告诉她,他的爸妈在闹离婚,妈妈发现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
这样的问题让初末感觉很棘手,实际上像这一类有钱人在外面找女人是极其正常的一件事,可是面对从小就对人间充满美好幻想的罗小亦而言,却是一件晴天霹雳难以接受的事情。所以初末觉得自己没法冷静。
陪着罗小亦在椅子上忧郁了一会儿,初末不经意地说:为什么教我们弹钢琴的是戴安娜呢不是胡子大叔呢?
什么胡子大叔?
没想到陷入在自己悲伤中的罗小亦居然接过了话题,初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比他还茫然的表情望着他嬖。
说话的时候,罗小亦并没有看着初末,若是看着她的话,一定会被她茫然可爱的表情给萌翻。他忧心忡忡地接过话题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问:你是说那个长得像亚洲版的肯德基爷爷的爷爷吗?
问完之后,才看见初末尚未来得及收起的表情,一时间愣在那里。
亚洲版的肯德基爷爷啊……初末重复了一遍他的比喻,只觉得比喻的太恰当了,还想问什么的时候,便见罗小亦一直盯着自己看,看得她有些别扭,上下检查了自己一番,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啊?她摸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我脸上有什么吗?缆
罗小亦才回神,脸刷地一下就爆红了起来,支支吾吾地说,没、没、没什么……说完还羞涩地望了她一眼,对到她的视线时,连忙又羞涩的挪开……
初末再迟钝也知道他是为什么而脸红,只觉得好尴尬,略微慌乱的起身,说:我去看他们练琴。
罗小亦望着初末落荒而逃的背影,心底扬起一抹奇怪的感觉,想起自己父亲喜欢的那个外面的女人,会不会也是像她这样,让人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初末每天学钢琴的时间都是晚上,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眼就十点半了。接近冬天的晚上天黑得早,外面的怪风在乱吹。
初末走出教室的时候,罗小亦追上来说:我送你回寝室吧?碍于刚才的事情,初末有些小小的拒绝:不用了,这里离我寝室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
罗小亦却坚持:听说最近学校的治安不大好,晚上女生一个人走的话很容易被色狼盯上的,我还是送你回去好了。
初末被他这样一说,心里还是有些小害怕的。不管多好的学校,这类的事情好像都不能得到幸免,前些日子,还听寝室里的双胞胎议论,说是隔壁寝室的女生因为从家里回来得晚,碰见了醉酒的疯子。还好当时她的男朋友在身边,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看着漆黑的夜晚,尽管旁边都有路灯,但远些的地方还是模糊一片,让人真有种悚然之感。
由罗小亦帮她拿着钢琴谱,两个沉默地走了一会儿,罗小亦仿佛有什么话要对她说的样子,可是憋了半天却没说出半个字来。
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欢快的叫声:末宝姐姐!
初末抬头一看,只见粉色的一团飞快地向自己冲了过来,她本能地接住,就将小肉团抱了个满怀。
今天的奈奈穿了一件粉色的绒外套,配套的粉色小帽子,衬托着他本来就圆乎乎的身子更加圆润了起来,配上那张肉嫩嫩的小脸,可不是一个小肉团么?惹得初末都想步罗希后尘凑上去捏上一捏,不知道手感怎么样啊……
正这么想着,奈奈糯糯的声音就慢悠悠地传来:末宝姐姐,你这样盯着人家看,是不是想要捏我呀?
初末一愣,心想着,难道自己已经情不自禁的将心里想的都说出来了吗?
却不想奈奈很有经验地说:以前这样看着我的姐姐都喜欢捏我。
……初末自我反省了一下,将小肉团抱起来,问:奈奈怎么会在这里?
是哥哥带我来这里的哟!
初末望去,不远处,慕流年正往这边走来。黑色的尼龙风衣,英俊的面孔,沉稳的步调每走一步都走进初末的心里。
奈奈在她的耳边轻声说:是我央求了好久,哥哥才带我来找你的,我说没有末宝姐姐哄我睡觉,我睡不着呢!说完,又神秘兮兮地用了更低的音量,我知道末宝姐姐喜欢哥哥,所以末宝姐姐要好好珍惜奈奈帮你讨来的机会哦!
初末震惊地看去,就见笑肉团一脸你能行的!鼓励脸……
罗小亦对于慕流年的出现很意外,他本来就是一单纯的小男生,自然不知道如何隐藏起自己的惊讶,只是叫了一声:慕学长好。然后没忍住,试探地问:慕学长是来找戴安娜教授的吗?
在罗小亦的心里,慕流年对于他而言就是那种能跟教授级别的人相提并论的。所以像他能主动出现的地方,一定不可能是来找学弟学妹之类的人。
流年向罗小亦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然后朝他伸手,罗小亦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想要的是初末的钢琴谱。
他忽然就想起那天在音乐会的时候,初末去找慕学长还是他给放的风,那时候初末告诉他说是慕学长的表妹。所以慕学长来接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
想到这里,罗小亦的心胸顿时畅通了起来,将手上的钢琴谱规规矩矩地交在了流年的手上,还不忘记对初末说:早知道你表哥会过来接你,我刚才就不执著要送你了。说完又对流年道:慕学长,那我就先走了。再见!
等到罗小亦欢天喜地地走了之后,初末就开始乌云密布了起来。
一抬头,果真看见慕流年脸上玩味地神情,问:表哥?
初末已经窘迫的不行,这时候慕奈奈又发挥了他的超单纯本质,眼睛眨啊眨啊眨,天真巴巴的问:末宝姐姐是哥哥的表妹吗?那这样末宝姐姐不是不能跟哥哥在一起了吗?他若有所思的摸摸小下巴,豁然间恍然大悟,对着初末问:所以是这个原因,所以哥哥才不接受末宝姐姐你的吗?
初末好想尖叫,然后将慕奈奈的小肥脸往自己怀里按。小家伙太多因为所以了,没看见她的脸都要窘迫的滴出血了吗?还乱想出这么尴尬的问题,要她怎么回答啊?
流年伸手将奈奈头上的小帽子给抚整,一本正经地教导他:表妹是很远的那种,没有血缘关系的。
这样啊?奈奈很认真的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下,半秒后思考出了其中的含义,乐呵呵的抱着流年的脖子要抱,朝着初末做出一个很幸福的表情,好像自己终于能跟心爱的女生结婚那样,道:那这样,末宝姐姐就不用害怕不能跟哥哥在一起啦!
初末下意识地去看流年,黑夜中,他的神情却是出奇的柔和,懒懒地任由奈奈抱着他,不知不觉,初末想起他口中的没有血缘关系,顿时窘迫不已。
她无措的模样看在流年眼底不免有些可爱,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在翻动。
那些恨她的日子里,有时候真的太痛苦了,很多时候在想,就这样结束了吧。可是真的想下定决心,却发现自己还是固执的选择等她。
初末自然不知道流年心中的矛盾,正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就见他单手递过来的钢琴谱,她下意识的接过,刚想要缩手,一只手就被他给牵住,回去吧。
初末不知道那时的感觉,该怎样用笔墨来形容,看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手指尖触及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只觉这个寒冷的冬天,是她拥有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季节。
流年,你知道吗?如果我身在黑暗里,你就是唯一能救赎我的光。
流年的公寓,一如既往的干净。流年在帮奈奈洗澡的时候,初末得了一会儿空闲的时光。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好好地看一看,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倒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看起。
在房间里转悠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在了流年的书架上。
流年的书架超级大,从床头一直延伸到卧室的门口,是一条优美的弧线,上面被各种各样的书塞得满满的,让初末感觉像一个小小的图书室。她大致地扫了一眼,被摆在角落里的一摞书给吸引了。
拿出其中的几本看,诧异地发现那竟是上学时候用的教科书。她蹲下身去看了其他几排,从小学到大学的一本不少。拿起其中一本,在翻开的第一页还能看见小学时候的流年写的班级与姓名,才知道原来那时候的他字体就跟平常的小朋友不一样,没有丝毫的稚嫩,却有着大人的笔锋。
初末知道流年从小家教就很好,不但从小时候开始学钢琴,练字也是他每天必须要做的功课。那时候,老师就经常拿着他的字在班里表扬说,流年的字,隽秀清新,苍劲有力,俊雅大气,功底深厚,定是认真努力过的,若是勤加练习,将来在这方面必成大器嬖。
在初末的认知里,只要是流年去想做的事情,都没有做不到的。
正翻着的时候,不经意地翻到了一排歪歪的像蚯蚓一样挤在一起的稚嫩字体,那么眼熟让初末一瞬间脸有些红起来。
犹记得以前的她总是丢三落四,把自己的书给弄没了。后来流年学会了保存书,因为每年的教材几乎都相同,她丢了书之后,他就会把自己以前用过的给她烂。
因为这事,她记得慕母还曾经笑过说:从来都没见过流年对谁这么用心的,干脆小初末做我们家媳妇儿吧,我儿子一定会把你照顾得好好的。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害臊,只觉得要是被流年照顾肯定是很好的一件事,于是便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现在想起来,自己当时还真是傻得可爱。
让她用手指数一数,好像自从她知道媳妇儿的含义之后,她已经有不下十次说要当流年的媳妇儿了吧?
手,轻轻地抚摸书页上他的笔记,初末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回忆这东西,有时候是见不得天日的,只能偶尔被她偷偷地想念。如果这辈子她和流年错过了的话,下辈子他一定不要改名字,这样子,她就能轻易地找到他了。那样的话,她再也不会傻傻地错过他了。
当流年抱着奈奈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初末蹲在那儿抱着他的书傻傻微笑的样子。
奈奈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问:末宝姐姐在干吗?怎么笑得很不开心的样子呢?
就连这么小的孩子也能看出她笑的不开心吗?流年沉默,将奈奈放下,让他自己去睡觉,而后独自蹲到初末身边蹲下,将她手上的书拿过来看了看,想要知道她在看这些书的时候想到了什么。
深陷在自己思绪中的初末被他吓了一大跳,看过去的时候,正巧对上他深沉的眼神,顿时心跳漏掉半拍,连忙将眼睛给缩了回去。
流年那双眼睛太过漂亮,让人每次对视的时候,总觉得要被里面的深邃吸进去,初末从来不敢太肆无忌惮地凝视他。
他看了她许久,才问: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明显的做贼心虚,连她自己都觉得伪装的太失败。可不管怎样,她也不会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
站在初末的角度,她觉得现在与流年之间这么和谐的关系,已经是上天对她对大的恩赐了,她绝对绝对不会将自己的感情说得太明白,增添流年的负担。
也许是自己的演技太拙劣,初末低着头,不敢看流年。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书面上翻了几页,而后将书一本本地摆回了原处,站起身,说:去洗澡,早点休息。
走了几步,发现她蹲在原地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转身,疑问。
初末抬头,眼神好比穿靴子的猫,可怜兮兮地说:脚麻了,站不起来。
话音刚落,一只手掌出现在她面前,初末抿抿唇,小心翼翼地将手放进那只手掌心内,只觉得手臂上传来一股力道,她整个人都被拉了起来。但是因为蹲了太久,双脚真的很麻,她根本就找不到平衡点,直直地向流年的怀里倒去。
流年许是早猜到她会这样,当她往这边倒过来的时候,及时地将她抱住,才免让她受伤。
零距离的碰触,初末只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开了,手足无措极了。嘴巴里拼命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想要站起身来,偏偏双脚不听话,怎么都站不直。
就在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情况下,身子忽然被打横抱起。她惊呼了一声,双手勾住流年的脖子,然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把手松开。
这样就导致要不是流年眼疾手快将她给抱稳,她非得从他身上摔下去不可。
流年看着她一张受了惊吓显得苍白的脸,皱眉,声音里已有了些不悦:抱住我!
这三个字绝对是以命令的口吻,让初末根本就不敢拒绝。像被训斥的小孩一样,乖乖地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却听见他说:我对于你来说是瘟疫?抱都抱不得?
初末着实给愣了一下,待到反应过来,才明白他误会了什么。
他居然以为她不愿意给他抱……天啊……他怎么会这样以为?初末心里就像有一团着急的火在燃烧,流年,我不是……
她想要解释,却被他转身大步地给丢进了浴室里,剥夺了她解释的机会,头也不回地走了。
流年哥哥……她呆呆地看着被拉起的玻璃门,心里有根刺不断的刺痛着她的肉,一点一点,越来越深。
她忽然觉得,流年好不容易给她的亲近,被她笨拙地推开,越来越远。一种无名的绝望泛进她的心里,她好怕好怕,会不会这样……因为她的不小心,他们连现在这样的关系都没有了?
闭上眼睛,初末不想看见镜子里自己懊悔的那张脸。那样会让她更恨自己。
清晨,初末醒来的时候,阳光早先一步。腰间感觉有什么被压着,她微微地抬起脑袋往下看,就看见一颗圆乎乎的小脑袋,以小猪式的睡姿趴在她的肚子上,肥肥嫩嫩的小脸侧对着她这边。靠着她肚子上的那小半边脸,被轻轻地挤压了一番,小嘴巴嘟嘟地翘起,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只迷你小猪,太可爱了。
初末忍不住伸手去戳戳他的小脸蛋,小猪猪哼唧了一声,缓缓地睁开眼睛,瞅着初末朦胧地叫了一声:姐姐……然后眼皮又渐渐地闭上。
初末正在为自己打扰到小猪冬眠的时候,有个人却绝情的将睡梦中的小猪抱起,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说:奈奈,别睡了。
然后对着躺在床上的那只大的说:起来吃早餐。
流年对生活质量向来要求很好,几乎可以用挑剔来形容。其中一点就是每天一日三餐一定要吃,不但这样,还必须吃得有营养。以前初末跟着他一起上学的时候,每顿早餐都必不可少。
十分钟后。
奈奈揉着眼睛从浴室里出来,看着餐桌上的两人,奶声奶气得叫了句:哥哥、姐姐,早上好。
流年将一杯调好的牛奶放在他面前,奈奈的神色忽然就变得痛苦万分,一张肉肉的都要皱在一起了,看起来可怜极了:可不可以不喝牛奶哦……一双葡萄般的眼睛里满是嫌弃。
可以。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吃完早餐再喝。
……奈奈扁扁嘴巴,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初末看着心一软,想要帮忙说她最喜欢喝牛奶了,不然让她帮喝掉好了。
但是想到自己昨天不知怎的在浴室了昏迷了,之后第二天醒在床上的过程,流年没有主动开口问,她也不敢当出头鸟去引起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