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别扭

萧成璋上楼, 李重进去命厨房端了碗热的汤面给那少年。少年坐在桌旁, 狼吞虎咽, 李重进站在一旁问道:“你是几日未进食?为何流落到此地?”

少年瑟缩了一下, 声若蚊呐:“我……我本是跟着商队……半,半路上却被匪盗所劫……一路逃亡至此……”她说话的声音直哆嗦, 想必受了不小的惊吓。

素闻澶州匪盗难治,竟不想如此猖狂。李重进怜少年不幸, 说道:“此间客栈被我们包下了, 没有多余的空房给你。你且在楼底下打个地铺睡觉。明日一早便离去。”

少年应了一声, 李重进便离开了。

少年吃饱了, 缓了口气, 借了一盆水将自己擦洗一番。小二已经在楼梯底下的干燥处铺好了被褥。少年看了眼楼梯口那里守卫的人, 本想过去道明身份,可眼下实在是有些窝囊, 不如明日再说。她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地铺,脱了鞋坐在褥上擦头发, 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连忙背过身去:“谁?”

萧成璋手中拿着套衣物, 蹲下来,轻放在少年的身后,笑着说道:“我从表妹那里借了一套男装给你, 这里还有一袋铜钱,明日我遣一人送你回家。澶州多匪患,姑娘家孤身在外到底危险。何况你这么跑出来, 家里人该担心了。”

离家出走的事情萧成璋以前也闹过不少次,但他是男儿,没那么多顾虑,女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作为过来人劝解几句,觉得理所应当。

少年听到匪患的事,双手捂住耳朵,白日的画面便浮现在眼前。那些匪徒杀人不眨眼,若不是侍女拼死将她压在身下掩护,只怕她早已经被掳走或者死在刀之下了。

萧成璋见她浑身发抖,拍了拍她的肩膀:“喂,你怎么了?”

忽然,外面“哄”的一声闷雷,那少年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转身扑进了萧成璋的怀里:“别走,不要走!我好怕!”

萧成璋呆住,低头看清怀里的人容貌,惊道:“胡丽妍?”

胡丽妍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的矜持,只紧紧地抱着萧成璋的腰身,好像他是唯一的依靠。

……

柴氏并未入睡,听了秋芸禀报,掀开帐子道:“什么,胡丽妍也在此处?”

秋芸道:“正是。好像乔装混在商队里面,刚好便是白日被打劫的那一支,侥幸逃脱了,遇上了我们。眼下受了惊吓,正在二夫人那里。二公子也陪着呢。”

“小丫头的胆子还真是够大!”柴氏摇了摇头,放下帐子,“既如此,便让她跟我们在一起吧。人多,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幸好她没事,若是在澶州境内出了事,茂先也没办法向胡大人交代。今夜太晚了,让她好好休息,明日我再见她。”

“是。”秋芸应了一声。

晚些时候,客栈里头熄灭灯烛,众人入睡,安静异常。外头的落雨声渐渐小了,空气里都是泥土的气息。

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守在院子里的人前去问话:“谁啊?”

“太原郡侯手下,章德威。”门外的人响亮地回答道。门后的人一听,连忙开了门,从门外一下子走进来好几个穿着蓑衣的高大男子。

萧铎进到客栈的大堂,浑身都已经湿透,索性解了身上的蓑衣,丢在一旁。他的靴子沉重,里头灌满了水。李重进闻讯赶来,看到萧铎自然是十分意外。此处已经离城不远,萧铎竟雨夜赶来?

萧铎道:“城外发生了一起匪盗劫持商旅的案件,我放心不下,特意赶过来看看。你们这里可有何异常?”

“并没有任何异常。”李重进回道。他已经知道了匪盗的事,特意命手下的人夜里加强防备。

萧铎点了点头,先上楼拜见柴氏。

柴氏亲自将萧铎扶起来,拉着他坐下,借着灯火打量他:“茂先,你瘦多了。我在京城都听说澶州之事繁冗,韦姌又刚生完孩子不久,正是需要你的时候。我这里有仲槐和李将军,你实在不用冒雨亲来。快将身上的湿衣换了,再喝碗热姜汤。若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母亲忘了我常年行军,这点风雨算不得什么。只是匪盗打劫商旅的事来得蹊跷,我放心不下,明日还是亲自送你们入城。”萧铎说道。

秋芸道:“公子还是将衣物换下来吧。湿衣服贴在身上也难受。夫人这里没有适合大公子穿的衣物,奴婢去二公子那里问问。请大公子稍待。”

萧成璋安顿完胡丽妍本已入睡,半梦半醒间听秋芸说萧铎来了,连忙下床,捧了干净的衣物去柴氏的房中,高兴道:“大哥!你怎么冒着这么大的雨来了!快换了衣服,我没你高,你将就着穿。”

萧铎起身对着萧成璋一礼,萧成璋吓得忙往后跳了一步:“你……你这是做什么?”

“依爵位高低,理当行礼。”萧铎一板一眼地说道。

“疯了疯了,什么爵位的高低。你是我大哥,岂有哥哥对弟弟行礼的?罢了,我还你便是。”说着,对着萧铎长长地一揖。

秋芸在旁边笑道:“二位公子许久不见,怎么一见面就拜来拜去的?看着就生分。”

“秋芸说得有理。”萧成璋走过去揽着萧铎的肩膀,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当初这祁王我可是拒不接受的,是大哥劝我当了。若大哥非要如此,我回去就跟父皇说,把这王位辞了。”

“你当封王是儿戏?”萧铎皱眉看他。

萧成璋满不在乎地笑道:“封王不是儿戏,兄弟更不是儿戏。两者择其一,当然是选兄弟。说好了,不要再拘于那些虚礼。你我兄弟许久未见了。”

萧铎点头,去换了干净的衣服,几人坐在柴氏屋中说话。

以前在邺都的时候,一家人住在一处,倒是没有特意地坐在一起说过话。但是现在不同了,萧铎远在澶州,萧成璋也赐府住在宫外,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是享受不到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然已经刻意压制,但这客栈的隔音却并不好,还是传到了邻近的房间。薛锦宜本来在薛氏那里闲聊,没想到萧成璋把胡丽妍给送来了。她不待见胡丽妍,姑姑却十分喜欢。她不想讨个没趣,就早早地回来睡了,只不过睡得浅。隔壁房间的谈话声自然将她吵醒了,便举着烛台,开门出来查看,正好撞上了李重进。

“李将军。”薛锦宜微微一愣,唤了他一声,“您可知道夫人那边为何还没歇息?”

李重进忙道:“是大公子来了。”

“表哥来了?”薛锦宜一喜。本来以为明日才能看到萧铎,没想到今夜就看见了,正要去柴氏那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觉得不妥,转身关门去换了。

李重进看着那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他曾经肖想过宋家千金,后来知道那并不现实。若是换成薛锦宜,他向皇后和淑妃开口了,想必她们没有不应的道理。这位薛小姐虽不如宋莹貌美,但好在性子活泼,又是商贾出身,一路相处下来觉得甚是轻松。

他早就想明白了,娶妻还是应当选合适的,那些虚无缥缈的身份、美貌,不过是过眼云烟。只是现在提,还不到时机。

第二日,萧铎亲自护送柴氏一行人入了城。刚进城门,魏绪就策马跑来禀报萧铎,昨夜僧侣在萧家门前静坐的事。

“夫人当真是那么说的?”萧铎原本面色如风雨欲来,这群和尚吃了熊心豹子胆,趁他不在家,竟然敢跑到萧府去示威?罪无可赦!可听到魏绪转述韦姌说的那些话后,他的脸色又缓和了不少。特别是那句“与郡侯一心”,直接让他的心软得如同棉花。

关键时候,他的妻子还是挺了他。

魏绪点了点头。昨夜他和李延思听到奏报,赶到萧家的时候,那些僧侣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十几个还在强撑。他们入内拜见韦姌,韦姌十分云淡风轻的模样,还问他们要不要吃些热汤面。听到萧铎亲去城外迎接柴氏,也没有多言。

一行人到了萧府门前,昨夜静坐的僧侣早已经散去,萧府的仆役正在拆雨棚,改成粥棚。因为萧铎不收礼,也不许澶州的官员们上门庆贺,只要他们去城中各处的粥棚监督。

萧铎去扶柴氏下马车,门外的仆从连忙入内禀报。不过一会儿,韦姌便抱着儿子从廊下过来。萧铎看到她跑得快,连忙提醒了一下“担心”,过去要把儿子接过来,可韦姌看都没看他,径自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萧铎一愣。

这一幕很自然地落在柴氏的眼里。她不动声色地把要下跪行礼的韦姌扶住,拍了拍她的手臂,万千情绪从眼中滑过。自京城一别,已是数月未见。她对韦姌是有愧疚的。中间的曲折由萧铎说来,已是听得人心酸不已,更别提亲历之人了。

韦姌把手里的孩子托起来,笑着说:“母后,这是您的孙儿。”

柴氏收起眼中的泪意,将孩子抱了过来:“乖孙儿,让祖母好好看看你,果真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孩子不怕生,冲柴氏欢快地笑,手舞足蹈。柴氏身后的众人也连忙围过来,跟韦姌打过招呼之后,瞬间就把孩子给围了个严实。

萧家许久都没有迎接过小生命了,连薛氏看到孩子的笑容,也都欢喜不已。

胡丽妍远远地站着,她是外人,去看小皇孙显然不适合,便将目光投向初次见到的韦姌。女子亭亭立于廊下,绝色出尘,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似接触到她的目光,韦姌投来友好的一笑。胡丽妍连忙行礼,看到那个伟岸英俊的男人正朝韦姌走去。

萧铎的英俊和气度,也超出胡丽妍所料。但她一看到萧铎望着韦姌的眼神便知道,这世间的女子,恐怕再不会有能入他眼中者。

萧铎低头看着韦姌,韦姌则看向柴氏那边,嘴边带着微笑,一如往常。

“夭夭。”萧铎低声唤她,还带着几分讨好握住了她的手。

韦姌任由他握着,没有说话,但冷漠疏离都写在眼角。

萧铎知道昨夜争吵之后,又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不在家中,简直是罪上加罪。他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揉着她的掌心,若不是这么多人在旁,他肯定已经抱住她了。

刚好这时候,柴氏他们过来,韦姌便顺势挣了萧铎的手,对柴氏说道:“母后,咱们还是入内说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赌五毛钱,萧铎,会跪搓衣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