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十年前的夏天

那时候,他十七岁了,因为妈妈的病情反复,他曾经休学两年来打工,最后敌不过妈妈的央求,他还是回去上学了。

回到学校后,他就读初三,比同班同学要大的年龄让他受尽排斥。

不仅如此,易璟衍每天放学后还要兼职来赚钱。

由于实在太劳累,他偶尔上课时还会打瞌睡,成绩自然也不好。那时候的他不仅是同学排挤的对象,也是让老师头痛的对象之一。

正是午休时间,他饥肠辘辘地坐在楼梯口,身上的钱全给妈妈买药了,他早已没钱吃饭。

易璟衍一个人躲在角落,打算静静地等待上课的钟声响起,奈何就是有人要来打破他的平静。

一班同样是初三的男生围着他嘲笑道:“哎哟,这不就是那个没有爸爸的黄璟衍吗?没钱吃饭啊,不如你学狗吠,如果我满意了,我就赏你一顿饭吃怎样?”

虽然易璟衍比他们的年龄还大,奈何常年营养不良导致他身材消瘦,像是风一刮过就能把他吹走的那种。

虽然他很穷却继承了妈妈的傲骨,所以他不打算理会那些男生,劲直越过他们要离开。

怎知一名略微高大的男生被他无视后脸上挂不住,开始犯难,伸手推他。易璟衍浑身没劲无力反抗,就这样跌倒在地。

男生们看了很高兴,拍手大笑道:“哈哈哈,你们看他的样子是不是很像狗,狗都会摇尾巴他却不会。”

易璟衍坐在地上,他死死地咬紧牙关不作声,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他们喜欢以霸凌他为乐,他越反抗他们只会越兴奋。

“都不说话,是哑巴哦!”男生们已经不满于口头上的耻笑,他们开始对他拳打脚踢。

“呃……”易璟衍手护着头,忍痛闷哼着,却依旧倔强着不愿求饶。

不远处,一名扎着马尾的女同学刚好经过,指着他们大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初一的女生,还是个长得矮小的女生。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可怕,可怕的是她的妈妈是学校的训导主任,蒋淑慧。

那个动不动就叫家长来学校的训导主任。

宁芊荨像是知道他们的弱点,昂首挺胸道:“你们是哪班的,我去跟蒋老师报告。”

这就是传说中打不过就找老师的学生。

偏偏男生们怕了,其中一人赔笑道:“学妹,我们就是跟他玩玩的,你别太大惊小怪啊。”

他们一窝蜂地离开了,走之前还忿忿地瞪了易璟衍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宁芊荨见他们散去才松了口气,她蹲下来细细打量这名受伤的男生,脸上有一丝担忧,“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带你去医务室?”

易璟衍没理会她,用瘦得可以见到骨头的手撑着地上想要站起来。

单纯善良的宁芊荨下意识就伸手过去扶他。

奈何男女体重悬殊,而且宁芊荨只有十三岁,因此不仅没把人拉上来,反而站立不稳压在了易璟衍的身上。

身下的男孩闷哼一声,倒把宁芊荨吓坏了,以为压到他的伤口让人伤上加伤了。

就着那姿势,她亮晶晶的眼睛无辜地眨巴眨巴问道:“你还好吧?”

一股女子的幽香随着风传到易璟衍的鼻腔内,他的脖子瞬间红了一片,心跳也止不住的加速。

发育时期的少年声音有些嘶哑,推搡着她说道:“你快起来。”

“哦。”少女的年纪还小,一时没察觉有什么不妥,站起来随意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易璟衍站起来后拉了拉袖子,欲盖弥彰地把手臂上的伤口掩盖住,而后走到楼梯的最后一个台阶坐下。

宁芊荨疑惑地看着他的举动,也学着他坐下。

看到他伤痕累累的脸颊此刻还红了一片,宁芊荨有些担心,伸过手就要触碰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易璟衍条件反射地躲开她的手,拒人于千里之外道:“我没事,你走开。”

‘咕噜噜’此刻他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紧蹙眉头在心里咒骂了自己的肚子几百遍。在一个女孩面前示弱,他真恨不得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女孩歪了歪头看他,却没像其他人那样耻笑他,反而把手中原本属于自己的饭盒递给了他,“原来是饿了哦,吶,给你吃。”

易璟衍一脸抗拒地看着那个通体粉色,上面还有一个大大个卡通的饭盒,始终不愿接过来。

宁芊荨倒是没给他推脱的机会,直接把饭盒塞进他怀里,“你快吃吧,上课的铃声要响了。”

他犹豫不决,奈何实在敌不过五脏庙的抗议,他打开盖子闻到香味后就开始狼吞虎咽。

半晌,易璟衍就把饭盒里的饭菜清了一大半,他刚想抬头道谢,却惊觉身边的人已经远去。

望着她的背影,易璟衍的嘴角微勾,充满血丝的眼眸里亮得惊人。他继续埋头吃饭,直到饭盒里一粒米饭都没有剩下。

她是除了妈妈之外唯一会对自己好的人呢。

他的肚子被填的满满,心也被填的满满的。

隔天,易璟衍把饭盒清洗干净后,满心欢喜地找到宁芊荨,打算把饭盒还给她。

怎知在食堂的一张长桌上,他看到宁芊荨被朋友们众星捧月地围住,有男有女。摆在她面前的是全新的饭盒,里面有吃不尽的饭菜。

她坐在正中央跟其他的同学谈笑风生,她说话时的脸颊浮现出浅浅的酒窝,眼神里满含着笑意。

那里是他进不去的圈子。

易璟衍就这样孤零零地站在远处捧着饭盒瞭望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是跟那旧的佩奇饭盒一样被她抛弃了。

她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不像他。

她有很好很好的成绩,不像他。

易璟衍转过身离开了,自然没听到宁芊荨和几位同学的谈话。

“哇,蒋老师真够狠的,直接就帮你换了个新饭盒哦!”一名短发的女生惊呼道。

宁芊荨脸上一脸落寞,无奈道:“嗯,我妈说了,让我离那些打架的学生远远的。”

蒋淑慧得知她发现有学生打架不仅没有报告老师,还自己去关心那名学生。她很生气,勒令宁芊荨不准再跟那些学生接触。

她怅然若失道:“我觉得那位同学不像是坏人,但是妈妈说的话也有她的道理。”

她出生书香门第,又是独生女,父母对她的管教很严厉,生怕她学坏。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宁芊荨循规蹈矩的性格。

幸好她最终也总算没有辜负父母对她的期盼。

“现在让我们初一重点班的宁芊荨同学上来说说。”

身为模范生的她,在周会时得到上台演讲的机会,理所应当地赢得同学们的掌声和欣赏的目光。

而易璟衍,只有在台下观望的份。

原来她的名字叫宁芊荨。很漂亮的名字,他会记住一辈子的。

他还听说她的母亲是学校的训导主任。

而他,恰好是训导主任最不喜欢的学生。

他有什么资格跟她做朋友呢?

他是常年在沼泽里生存的人,她是他触不可及的光。他虽贪恋那一点温暖,却知道,光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

在一次擦身而过时,易璟衍心跳如雷,放在裤袋里的手松了紧紧了松,一度想要开口叫住她。然而宁芊荨却劲直越过了。

他站的笔直,望着她的背影,终认清了事实。

人家根本不记得你。

那顿饭只是一次偶然的施舍,你又何必继续纠缠。

就这样两人再无交际。

他们像是两条平行线,永远走不到一块儿。

易璟衍一直觉得自己是被上帝遗忘的孩子,幸福永远不会属于他。

就连他的亲生父亲易启航也很嫌弃地看着他,“唉,你这样的成绩,怎么能考到重点高中。我安排你出国念书吧,下个星期就出发。”

他太久没跟人交流,开口都不流利,“妈妈住医院……要很多钱……可以吗?”

易启航很不耐烦地应道:“可以可以,你照着我说的做,你母亲的病我会让人治好。”

年少的他不懂那么多治疗知识,不知道妈妈的病已经是末期,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个突然出现的爸爸身上。他咧唇一笑,“好,谢谢。”

那天下午是易璟衍在学校的最后一天。

他踌躇许久,还是无法鼓起勇气跟宁芊荨说再见。

只能远远的凝望着她,喃喃道:“再见了,佩奇。”

时至今日,粉色的饭盒还被他完好无缺地保存着。而躺在饭盒旁边的,是崭新的离婚证书。

易璟衍捂着胸口,那里像是有只手在揪着让他疼痛难忍。他脸上的泪水顺势滑落,滴在手中的纪念册上。

那天在民政局里,宁芊荨问他,这一年有没有喜欢过她?

让他怎么回答呢?

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已经爱上她了,如今早已深入骨髓。

易璟衍相信勤能补拙,出国后他不再需要烦恼金钱的事宜,他可以专心学习。

他比别人付出更多倍的努力。别人在打游戏时,他在学习。别人在谈恋爱时,他也在学习。

所以他很快就追上了功课,甚至名列前茅。

高中毕业后,易璟衍遵从着易启航的意愿进入了当地最有名的国际大学,学习商业管理课程。

成年的他已经脱去了年少时的稚气,帅气的外表加上庞大的背景,在大学时期不乏有女生对他趋之若鹜,他却始终无动于衷。

当时的易璟衍心心念念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他要爬得更高,他不想继续在泥潭里挣扎,他不想再回到那种受尽欺辱的日子。

第二,他要妈妈活着,只要他听易启航的话,妈妈就可以好好活着。

但是易璟衍的妈妈病逝时,易启航并没有通知他。等到他学成回国时,他的妈妈早已成了一座冷冰冰的墓碑。

当他得知这件事后彻底崩溃,所以他的第二个目标变成了——他要报仇,他要让易启航一无所有。

可在易璟衍的人生规划中,他从没奢望过能再见到宁芊荨。

宁芊荨就这样一意孤行地再次闯进他的生活里,让他再难割舍。

那时候的易璟衍刚回国不久,由于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便提早让他开始学习打理易氏的事务。

陈秘书敲了敲门,放下一沓履历表,恭敬道:“易总,您看看需不需要聘请几位秘书或助理来帮您。”

陈秘书是跟随易爷爷许久的人,资历丰富,且易璟衍目前已经有两名秘书和两名助理了,他实在不需要更多的人来帮他。

正要拒绝,他惊见放在最上方那份履历表中夹着的照片。

那是一个很规矩的证件照,女孩穿着小西装,对着镜头笑,脸颊两侧浮现出淡淡的酒窝。她长直的墨发已经不再束起,而是披散在肩膀两侧,让她看起来更显动人。女孩模样与他记忆中的重叠。

姓名那一栏赫然写着方方正正的三个字——宁芊荨。

易璟衍欣喜若狂,像是拨开重重云雾,他终于寻得了失而复得的宝贝。

他抽出那份履历表交给陈秘书,坚定道:“就她了。”

宁芊荨在三月一号入职,易璟衍则在前一晚就开始烦心一件事。

他明天要怎么跟她说话,她还认得他吗?

隔天天还未亮,他便一骨碌地爬起床,脸上却没有丝毫困倦之色。

洗漱后,他站在衣柜前面又开始烦恼一件事。

他应该穿哪一件衬衫,配什么颜色的领带?

一个小时后,易璟衍才捯饬完毕,他看着镜子里身穿黑色衬衫,银白色领带的,身材挺拔的自己觉得很满意。

嗯,这样看起来很整齐,应该可以给她好印象。

易璟衍再仔细地理了理头发,才驱车前往公司。

才八点钟,他就提早抵达了办公室。因为员工们基本都还没到达,公司的灯还没亮起,显得办公室里有些空荡幽暗。

易璟衍好心情地笑了笑。

无所谓,他有属于他的光,而这道光,以后都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的世界不再是黑暗的。

九点钟,易璟衍开始危襟正坐。平日勤勉的他,此刻却心不在焉,放在眼前的文件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然而九点半了,宁芊荨还没到。他开始坐不住了,她会不会反悔了,不来上班了?不对啊,他给出的薪资是很高的了。

易璟衍大步走到二十八楼的前台处,状作不经意的询问小美,“咳咳,今天会有新秘书来报道是吧?”

小美一脸茫然,“宁秘书九点就准时到了啊,我让她自己进去跟您报道。她会不会是走错了啊?”

他突然有不详的预感,他快步地走到易之昂的办公室推开那道门。果不其然,看到宁芊荨和易之昂对峙的场面。

她委屈的模样顿时令他心如刀绞。

他怎么能让她陷于这么危险的境地。他是不是错了,他不应该自私地把她留在这里,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毫不意外的,宁芊荨并不认得他。

易璟衍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那么笨。”

你怎么那么笨,竟然会不记得我。

也没关系,只要他能够默默地守在她身边就好。

有一天他经过茶水间门外,无意间听到有一名男助理向宁芊荨告白,她支支吾吾地拒绝了,“对不起,小林,我有喜欢的人了。”

易璟衍放在口袋的手紧握成全,心里扑通扑通直跳,不知道是期待什么又或者是在担心什么。

小林复又开口,“你是喜欢易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