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李茉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她先是梦到了她跟郑玄阆的婚礼,庄严的礼堂里,她穿着洁白的婚纱,低头却看到脖子上圈着一条长长的链子。
她转身,郑玄阆站在不远处,神情若定,似乎只要轻轻扯动一下链条,她就再也无处可逃。
之后她又梦到自己怀孕了,郑家人每一个人都站在床前,低头对她说,你不配养郑家的孩子,他们要将孩子从她肚子里拿走。
梦里的她十分惊慌,每一个人都变得青面獠牙,不断地向她来索取什么。
直到小腹里传来一阵刺痛,终于惊醒。
李茉睁开眼,大口地呼吸,她手指攥紧身下的被子,努力的从那种窒息感里恢复,缓了许久。
直到一阵接起一阵的敲门声,才打断了她的思绪。
“茉茉,起来了没?”
李茉顶着着苍白的脸色下床,脱掉身上的睡衣,换上一套干净轻便的居家服。
打开房门,门外的李母看着她妆也没化,衣服也没穿的样子,愣了一下,“怎么都不知道打扮一下,快点去收拾,化个妆,穿的漂亮点,郑家人已经来了,等会儿就接你回去。”
李茉显然并不打算回去:“我再住几天。”
李母劝她:“你听话啊,昨天你爸已经生了很大的气。”
李茉粉黛未施的脸透着几分苍白,她目光沉淀,过了好一会儿,她问了一句:“妈,你们不关心我在郑家发生了什么吗?”
李母这才想了想,脸色有点后怕:“你犯什么错误了,要不要紧啊?”
“听妈妈的话,回去跟玄阆好好道个歉,夫妻吵架,总得有一方先让步,使点小性子那叫情趣,如果性子使多了,可就是无理取闹了啊。”
李茉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内心自嘲,她怎么会还有一种期待?
期待李家会无条件的信任她,站在她的这一头。
她眉眼落定,轻声问了一句:“妈,如果有一天,我跟郑家,你只能选一个,你会选择相信我吗?”
李母不理解她的话:“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跟玄阆,咱们家和郑家,必须永远在一起。”
李茉脸上的期待终于彻底消失,眼中也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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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茉下楼时,郑盛已经站在楼梯口等她。
他虽是从荒蛮地方被郑玄阆带出来,这么多年郑家将他训练蜕变成一只披着西装的的暴徒。
见她下来,郑盛恭恭敬敬地垂立颔首:“李小姐,先生让我过来接您回去。”
郑玄阆发话了,李家不可能再愿意让她住下去,她思忖着自己后面的去处。
郑盛把她的垂目不语,看成了一种默示。
他递过来一个手机,那是昨天李茉落在家里的。
“先生说,只要您打电话过去,给他认个错就行了。”
这个要求,在场的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情。
李茉没接,垂着嘴角,要笑不笑,“不如你先问问郑先生,先指出我错在哪儿了。”
郑盛低着头,捧着手机,没有接话的意思。
李元昊在一旁都快急死了:“姐,不就认个错嘛,你打个电话给姐夫就是了。”
李茉显然不准备道歉了,她径直掠过众人,走向餐厅。
李父急的也在干瞪眼,却也没敢再动手,看来郑玄阆让郑盛带的话,多多少少有点威慑力。
餐桌上,李茉旁若无人地用餐,其他人却食不知味。
“混账东西,你还吃得下去,玄阆都已经亲自让人来接你,给你台阶你都不下,拿什么乔。”
李父是暴发户出身,一开始是个小包工头,后来吃上房地产市场这波红利,摇身一变成为了开发商,有了自家的公司,一张口便暴露出他唯利是图的性子。
李茉不作声,低头吃着东西。
一旁的李元昊已经急的嘴皮子快上火了。
要说李家最近也是不顺畅,李元昊最近惹了不大不小的一点事,急需一笔钱,往常来说,只要跟这个姐夫一开口,自然郑家就能把什么事情都摆平了。
但现在李茉跟郑玄阆这样僵持着,郑家那帮人也狗眼看人低,压根不搭理李元昊。
他在一旁都快给李茉跪下了:“姐,你就低个头吧,算我求你了。”
对于这个二世祖弟弟,李茉多少有些了解他性格,挥金如土,毫不成器。
她目光看过去,沉声问了一句:“要多少?”
李元昊眼睛一亮,以为李茉心软了,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万。”
李茉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却也苦涩难咽。
她扬起自嘲的笑意:“没想到我呆在郑玄阆身边,能给你们换那么多。”
李元昊以为她想通了,立刻就把事情往严重上说:“你要是不回去,不仅仅是我,还有爷爷的那两幅画,爸公司的垫资,咱们家可就要出大乱子了。”
首座的李老爷子,闭目养神,看似不想参与这些事,可面对李父的咄咄逼人,李元昊的巧言令色,他到底没有说出一句向着李茉的话。
李茉吃着温热的粥,胸口却觉得越来越寒。
她起身从餐桌上站起来,径直走到郑盛的身边,“你跟我出来。”
郑盛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李茉走到车旁,郑盛连忙替她打开车门。
然而李茉却没有坐上去。
见她突然弯腰,捡起花坛边上一块锋利的鹅暖石。
“李小姐——”郑盛惊呼!
一阵刺啦刺耳的噪音,饶是什么场面都见过的郑盛,也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茉手中握着的石头丝毫没有停顿,一气呵成,写完后,她转过身,“他不是让我道歉吗?好,你就把这四个字给他看。”
郑盛看着车身上多出了几个大字,只觉得眼前一黑。
“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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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郑玄阆平日里一向起的很早。
今天他独自吃完了早饭,往常的时间,他这会儿应该去上班了。
然而他今天却不急着出门,甚至没有去衣帽间换上正式的衣服,而是穿着一套深蓝的居家服,一直坐在花园里。
这种因为私事耽误工作的情况,在他身上极为少见。
他吩咐特助李正,将公司里需要他过目和签字的文件带到叠墅里。
然而,大半个上午过去了,郑玄阆的公务没处理多少,眉峰却是隆得越来越高。
郑盛还没有回来。
书房里,郑玄阆靠在沙发上,一边低头翻阅文件,一边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随着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李正更加屏气凝神地站着。
直到郑玄阆彻底放下了手头的东西。
“这两天李家有没有打过电话?”
李正知道他是想借机问李小姐的事情。
一五一十地说,“昨晚您把李小姐送回李家没多久后,李家老爷子就打电话来问那两幅画的事情。”
郑玄阆冷哼一声:“吃相难看。”
李正继续说:“还有,咱们给李家公司垫资的事情,李先生也来电问过好几次。”
男人翻了一页文件,“先压着。”
“还有呢?”
李正老实道:“李元昊电话来要过两回钱,其他就没有了。”
郑玄阆蓦地抬头,目光刹那盯刻过来,李正突然警醒,连忙后退了一步,低下头:“我这就去问李小姐到哪儿了。”
郑玄阆手指点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去吧。”
就在李正准备打电话时。
——门外传来了钟婶的敲门声,“先生。”
李正连忙起身去开门,门外除了钟婶,还站着从李家回来的郑盛。
郑玄阆让人进来,郑盛往书房里走了几步后站定,说话声音也不太稳:“先生。”
郑玄阆的目光掠过他,直接看向外面,随后眉宇轻轻一压:“她人呢?”
郑盛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说话。”语气带着十足的压迫。
“先生,您......下去看看吧。”
一行人到了地库,当郑盛将他带到那面刻了字的车身面前时——
所有人全都惊呆,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白日做梦”四个字倒映进眼里,郑玄阆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
郑盛小声:“李小姐让我把这四个字带给先生。”
“好,很好。”郑玄阆怒极反笑,他没想到向来温婉听话的李茉,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越发觉得是他的纵容,才让她变得无法无天,不知天高地厚。
“李正。”
李正的表情在震惊中没反应过来,听到自己的名字,愣了足足两秒。
“先生,我在。”
“李家的那两幅画不用送了,跟李家的所有资金往来,全部停掉。”
“是,先生。”
“还有,以后所有李家人的电话,一律不准接!”
李正觉得有点不太现实,“那李小姐的呢?”
郑玄阆勾起的唇角,看过来,笑得有些讥冷。
“我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
离开郑家的环境,李茉的心情也逐渐变得轻松。
随着两人冷战的时间越来越长,外面渐渐也有传闻开始传出。
李茉向郑玄阆逼婚,惹得他十分不快,一怒之下就将李茉送回了李家。
两人的婚约恐怕不保,李家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家所有人,费尽心思地劝说她回去。
李茉忍无可忍,想到搬出去住,第一想到便是李多婳那里。
还没等她提起,李多婳便主动打电话找到她。
这天,她一边描着设计稿涂边,一边扫了眼一旁振动的手机。
随后放下笔,擦干净手上的不甚碰上的染料。
电话接通之后,李茉的语气平和:“婳婳。”
李多婳先是问了她的近况,“你还好吗?”
“嗯,还不错。”
听说李茉还住在李家,李多婳皱眉:“那卖女求荣的一家子,难道不烦你?”
李茉深呼吸了一口气:“烦。”
李多婳立刻抛来橄榄枝:“来我这儿吧,姐这儿也是大平层,虽然比不上郑家的豪华,但咱俩住肯定够。”
李茉齿尖扯动着嘴唇,有些犹豫。
“你是不是怕给我添麻烦?”
她实话道:“是,别人我都无所谓,但你不行。”
她不能拉李多婳下水,她这么诚心诚意帮自己,而且她的事业好不容易有了起色。
郑玄阆那种人,向来知道蛇打七寸,杀人诛心。
“我还能怕他!”李多婳提起郑玄阆就火冒三丈,“他要不是个男的,我就跟他单挑了!”
李茉笑出声来,“别贫。”
李多婳听她笑了,这才收敛点,有点正形了。
“外面谣言怎么回事,怎么说你逼婚了。”
李茉将许明月住院的事情告诉她,“就因为那句话,他认定了我使手段了,是故意的。”
“他真瞎。”
“他还让我道歉。”
“怎么可能,你又没错。”
“嗯,我没道,还送了他四个字。”
接着就跟李多婳说了“白日做梦”的事情,听得李多婳拍手叫好:“咱终于也出了口恶气了。”
紧接着又十分幸灾乐祸:“你把他惯成这样,现在岂不是把他气疯了。”
光靠想象,李多婳都合不拢嘴。
“不知道,没问。”
“正好,反正你现在也不想回郑家,郑玄阆也管不了你。李家天天烦你,你也待不下去了。”
“你来我这儿吧,工作室没你不行。”
这是李多婳第二次向她抛来橄榄枝,这次李茉没再拒绝。
李多婳把她挖来,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开心:“茉茉,相信我,男人都是狗屁,搞钱才是正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