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誓,今天来的目的,纯粹是同行之间的惺惺相惜。”
察觉到季扶光的脸色实在不善,蒙俞只叨扰了半个小时便离开了。临走之前,他又忍不住嘱咐道:“……如果?哪天你改变了主意,需要我帮忙牵线,我义不容辞。”
然而,这位不速之客还是成功扰乱了季扶光的心绪。一整个下午,蒙俞的话久久萦绕在他脑海中。
“如?果?我是她,谁阻碍我追求梦想,别说是爱,大概是恨都来不及。”
恨么?
季扶光坐在办公桌后,一手?支在唇边,细细回想着陆白两次与他提出想出国深造时的场景。
第一次是从季家家宴归来,他当时心情不爽,随口一句“你是不是得寸进尺了”就让她立刻安静。
第二次更甚,他不动声色地给陆白描绘了一个抹杀了梦想的未来,当天夜里?,她竟惊惧得发?了高烧。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不提了。
……可他过去对待陆白的态度,是不是太随心所欲了?
季扶光的人生极少有这样反思时刻,患得患失的感?觉竟令他频频失神。
其实,他并不讨厌陆白沉醉在小提琴的世界里?,否则昨日也不会引荐她与蒙俞见面,哄她开心。
一拿起琴,陆白就是那般耀眼而熠熠生辉,即便只是外行,季扶光也能感受得到她的天赋异禀。
他喜欢她的明艳与灵动,可他也只想把这明艳与灵动占为己有。
出国深造……
两年的时间,陆白会在外面的世界,广阔的天地里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一旦放手纵她自由,一旦她在专业领域站稳了脚跟,她怎会愿意回来当这束手?束脚的季太太?
思绪混乱中,季扶光甚至没有等到下班时间,将手?头的工作草草处理后,抓起外套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叶叙见他情绪不对,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
“太太今天做什么了?”
“呃,中午出去见了一个朋友,在外面逛了逛,不到四点便回公寓了。”
“……朋友?”
陆白在南城有什么朋友?
“就是那位姓褚的小姐。”叶叙清了清嗓子,低声追加了一句,“洪怀妄的包养的小演员。”
季扶光脚步微顿,眉头稍稍拧了起来。他从未把这个叫褚盈的女人放在眼里,可她时不时出现,竟像只苍蝇一般嗡嗡惹人讨厌。
与此同时,南城的顶楼公寓,陆白心不在焉地在厨房忙碌着。
今天下午,她刚与褚盈见了面。
对方说是看到她发?了蒙俞演奏会的朋友圈,自己又正好也在南城,便邀请她出来喝个下午茶。
陆白猜得到,她大概是在南城与洪怀妄一起,但呆在公寓也是无聊,她便简单化了妆换身衣服赴约了。
两个月不见褚盈变化很大,无论是妆容打扮还是手上?提的包包都明显提了一个档次,与以往大有不同。
到了咖啡厅,她看到门外排排站着两个黑衣保镖,还笑着调侃陆白,说季总太紧张她了。
本来一切都相安无事,她们的话题无非都是围绕着蒙俞的巡演,可在临近分手?的时候,褚盈却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道:
“陆白,你不是打算考轩音吗?怎么听说你要去欧洲读研啊?”
*
因为当初得到的只是教授的口头Offer,加之陆白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便再三请求系里老师们将这个消息守口如瓶。
除了明薇与秦西西,按道理是再无别人知晓此事的。
陆白忙连连追问,褚盈对她的慌张似有些不解,但还是耐心地解了惑,说是一名相熟的学姐在轩大音乐系当老师,也是无意中透露了消息。
自与褚盈分开?后,陆白就开?始有些惴惴不安。
这件事她必须要瞒着季扶光,而?且至少要瞒到明年四月份。在此之前若被他知晓,陆白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会是怎样的下场。
她神思混乱,连季扶光何时回来了都没能发觉。等他站在厨房门口骤然出声,陆白竟吓了一跳,切菜的刀瞬间在食指上?划破了一道口子。
“……你好端端的又做什么菜?”
季扶光从家中寻到了医药箱,仔细替她涂了碘伏消毒,贴上止血贴,这才?拧眉去责怪她:“你这是要拉琴的手?,伤到怎么行?”
陆白愣了愣,竟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我,我也是闲来无事嘛……”
两人对看了一眼,各怀心思,都沉默了下来。
……压着羽翼不让她飞的人是他,此刻如此珍惜她羽翼的人,也是他。
“走吧,我带你出去吃。”
最终季扶光收起了药箱,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陆白还在忧心下午的事,便没管厨房筹备好的一堆食材,乖乖地随他出门了。
到了入户电梯边,季扶光又似随口问她:“今天出门见朋友了?”
陆白眼中略过一丝心虚,但很快镇定了下来,抬眸瞪了他一眼:“你真会装样,我去哪见了谁,你的人不都是实时汇报的么?”
季扶光轻笑,他就喜欢她这亦嗔亦喜的小模样,也不生气,半搂着她的身体进了电梯。
须臾后,陆白闷闷的声音突然传来:“二叔,以后能不能别让人跟着我了?”
“怎么?”
“可能你觉得没什么,可我从小到大都是个普通人。”陆白哀怨地看着他,请求道,“保镖老这么跟着我,我都快窒息了。”
他沉吟了片刻,解释道:“他们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
“可上次的事情,不查出来了只是小偷吗?”
季扶光很难与她解释洪家的事,也不想徒增她的恐慌。虽然这段时间两家暗涌平息,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冒险。
陆白却勾住她的臂弯,仰起头,楚楚可怜地糯声道:“扶光,你不是说爱我么?为何这样的小事都不肯依我?”
看看,这个女人是多么狡猾。
昨夜他句句真心,陆白分明是不想谈论搪塞了过去,实际早将他这软肋紧紧握在了手?中。
但不知为何,季扶光一点也不懊恼生气。
他甚至觉得,即便是自己失了先机,至少他们中有人不再是观望徘徊,而?是往前走了一步。
出了地下一层,司机与保镖早早立在车边候着。季扶光却自己取过了车钥匙,让他们先行离开。
见陆白迟疑地站在车边看他,他又替她打开?了副驾的门:“不是不想让人跟着么?今天我来开车。”
陆白怔愣了片刻,明白他是应允下了自己的要求,不由垂下眼眸:“谢谢。”
她坐上?了副驾,季扶光又探过半个身子,绅士地替她系上了安全带。
两人在这暧昧的姿势中凝望着对方,陆白感觉他的视线又集中在自己的嘴唇,下意识轻轻抿了抿:“……你今天很不一样,怎么了?”
季扶光不知自己怎么了,也许是蒙俞的话让他心生歉疚,又也许他既已经表白,就不介意做那个主动付出的人。
今时今刻,他想要对陆白温柔,也许让一个女人予取予求的滋味,并不糟糕。
可有一件事,他还是很想知道答案。
他稍稍调整了呼吸,抑住混乱的心跳,轻声道:“落落。我说爱你,那你呢?”
陆白闻言,诧异地抬眼与他对视。季扶光的眸是这般摄人心魄,她差一点点就要迷失在这墨黑深邃的瞳仁中。
她爱他吗?
倘若时光能够倒流,这个问题抛给少女时代任何一个阶段的陆落落,答案都不言而?喻。
那个时候,季扶光是她仰望的天神。
可如今一切早已时过境迁,她不想轻而?易举给他任何答案。
陆白扬了扬眉,故作轻松道:“扶光,这个话,是不是应该在你娶我的时候问我呢?”
她顿了顿,翘起唇角,刻意将他的胸膛推远了一些:“现在我人都是你的了,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啊,矫情死了。”
她分明心中有气不愿回答,说的话却又留了三分余地,显然是给了他几分薄面,不愿真的惹到他。
季扶光感?受到她的小心思,却又不想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俯身轻轻吻了她柔软的唇瓣:“落落,是我不好。”
“……”
“在娶你之前,我应该尊重你,问过你的意见。”
他音质低沉,眼中满是歉意,用情至深得陆白的心脏都要跟着发?颤了。她怔愣了许久,最终垂下了眼帘,自嘲道:“你忘了吗,当时你问过我了。”
“你说了,即便卖房卖地甚至卖我,都还不清这一千万。嫁给你,是我唯一的生路。”
季扶光被她噎得哑口无言,眼中殷切的期盼渐渐暗淡,终究是放开了他,默不作声地启动车子。
南城是海滨城市,公寓附近的主干道边就是大海,正值日落时分,沿途充满了夏季浓烈的亚热带风光。
车内两人俱都沉默着,陆白静静依靠在头枕上?,望着窗外?的景致发着呆。
季扶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偶尔瞥她一眼,视线凝结在她裸露出的白皙脖颈和挂在项链上的婚戒。
许久之后,陆白轻声开口道:“二叔,你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做什么?”
她回眸,漆黑的眼仁平静无波:“让我弄明白你的爱是怎样的。也给我时间,消化你过去所做的一切,消化你曾对我的那些帮助,和那些欺骗。”
这些话中有气恼,有无奈,却又是如此坦诚,比平日那刻意嗔痴卖萌的陆白要真实百倍。
“好。”季扶光应道,又沉吟片刻,伸手摸了摸她柔顺的乌发?,“我给你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卑微二叔,在线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