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下午时候,宋清瑶打着回?学校拿东西的借口避着容砚跑了一趟医院，她迫切想要印证心里那股不安的猜想。
挂号,检查，取单，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她几乎都在忐忑中度过。
直到将要得知结果的那一刻，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医生借光看了看片子，又看了看眼前的女孩,“让你家长过来一趟吧。”
“我家长不方便。”宋清瑶用力抿了一下唇，局促不安地说:“我身体哪里出了问题，您可以直接告诉我，我……能接受。”
中年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委婉道:“也不能说是不好，你?这里长了一个瘤。”
宋清瑶顺着医生指的位置看过去。
“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是个良性瘤,如果不恶化对你的生活应该不会有太大影响。”
宋清瑶捏着掌心,她听得懂医生没说完的后半句话，如果恶化,她很大可能难逃厄运。
“那……有办法切除吗？”
对上她渴盼的眼神，医生闪了一下视线，些?许不忍道:“你?这个位置有点特殊,开颅的话……手术成功率只有两成。”
宋清瑶繁密的长睫缓缓垂下。
所以……兜兜转转,她最后还是摆脱不了命运的诅咒吗？
“别想太多,保持心情愉悦，我给你?开点药,缓解一下你?头晕呕吐的症状。”医生边开药方边问:“或许……你家里有人得过这种病吗？”
黄昏的城市，华灯初上，街上车水马龙,宋清瑶坐在一家咖啡厅里，隔着一面玻璃墙看着对面人群攘来熙往。
“或许……你家里有人得过这种病吗？”
脑中又鬼使神差响起这句话，像是逃不掉的魔咒回?荡在耳畔。
宋清瑶垂下略显干涩的眼，她的答案是有的。
桑娉就是因为这个病离世的。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记事，后来偶然一次从醉酒的宋启承嘴里知道了当年那些事。
年轻时候的宋启承是真的很爱桑娉，双向奔赴的爱情是桑娉以断绝和家里人的关系为代价换来的。
事实证明，她也真的没选错人，他们婚后生活美满和谐，可好景不长，没几年桑娉查出脑瘤，生下宋清瑶后撒手人寰。
宋清瑶至今还记得宋启承戳着心窝说的那些话，他说，是他签下的手术同意书，是他亲手把她推上了那台明知道会死人的手术台。
可那时候，桑娉的脑瘤已经开始恶化扩散，即便不动手术，存活率也几乎为零。
宋清瑶低头看着掌心蜿蜒错乱的淡青色脉络，或许很多东西从一开始就注定?好了。
重?来一次，她可以让宋启承躲开肝癌，可以改写容砚的人生轨迹，却拯救不了自己难逃一死的厄运。
多可悲，她可以改变所有人的结局，唯独改变不了自己的。
“瑶瑶。”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宋清瑶慢半拍抬起头。
容砚正长身立在不远处，朗目疏眉，炽亮灯光下的五官俊朗，气质更显清冷。
他一步一步地朝她的方向走过去。
“怎么一个人待在这？”他极其自然地牵过她的手，指腹轻轻剐蹭了下她的指甲，语气带着宠溺，“很晚了，该回家了。”
宋清瑶的眼帘低低垂着，她的目光落在他握着她的手上。
掌心的温度让她贪恋，她多想可以一直就这样，牵着他的手，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满足的。
城市灯火阑珊，宋清瑶被他牵着走到路边的停车场。
“容砚。”街边很静，衬得她声音清越，“我们走回?去吧。”
容砚插兜掏车钥匙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她，宋清瑶也在静静地望着他，眉眼干净柔和。
“好。”容砚轻声应她。
初夏的夜晚，细风微凉，宋清瑶的指尖也是凉的，容砚牵着她的手，街道上不时有来往行人错身经过，他护着她走在马路内侧。
“容砚，我今天看了一本书。”
容砚侧脸，“嗯？”
“里面女主生了病，为了不让男主记得她的好，故意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宋清瑶垂了一下眼，“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是那个女主，会怎么办？”
容砚低笑了声，捏捏她的手背，“瑶瑶，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容砚。”宋清瑶明亮的眸子里藏了几分认真，“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敛起眉眼间的笑意，容砚变得严肃起来，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我会恰恰相反。”
“瑶瑶，我不是圣人，也没有那么宽广的胸怀，我的喜欢是独占，如果生病的人是我，我会在最后所剩无几的时日里竭尽所能地对我喜欢的人好，我要让她记得，哪怕我死了，她也只能是我的。”
这就是容砚，骨子里深藏着强烈独占欲的容砚。
宋清瑶愣愣地盯着他，末了，缓缓垂下长睫。
她也不是圣人，如果真的注定逃不过这一场劫难，宋清瑶想把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不去担心死亡什么时候来临，给她的少年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恋，也给她这短暂的人生一个完美的句号。
宋清瑶反握住容砚的手，同他十指紧扣，唇角亮起小梨涡，她歪着头说:“容砚，毕业后……我们一起出去旅行吧。”
“好。”容砚眉眼舒展，“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先拜访一下宋叔。”
“嗯？”宋清瑶疑惑地皱起眉，“为什么要拜访我爸？”
容砚笑着挠挠她的掌心，“收了我的戒指，你?说为什么要拜访宋叔。”
“怎么办？”宋清瑶压着唇角的笑，佯装苦恼，“以后要成有夫之妇了。”
“是啊，怎么办？”容砚压下/身，眼睛像藏了星星，“以后要成为有妇之夫了。”
“要不……”宋清瑶漾着笑，梨涡浅浅，“凉拌？”
容砚忍不住在她唇上印了一吻，“那就听我们瑶瑶的。”
又是一年夏天，又是一年离别，大家在绿树成荫的季节各奔东西。
319寝室，李韵保了研，江愫和赵馨宁也都找好了工作，临别之际，四?个女孩在住了四?年的寝室拍了一张集体照。
宋清瑶是最后一个走的，她看着空落落的寝室，回?想起大一开学报道时的情景，清晰得仿佛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落上门锁，把钥匙还给宿管阿姨，她的大学生活就此画上句号。
“瑶瑶。”
宋清瑶刚把行李拎上后备箱，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轻唤。
她循声抬头，容砚正朝这边缓步踱来。
宋清瑶迷茫地眨眨眼，“你?不是工作室有事情吗？”
“解决得差不多了。”容砚牵起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回去？”
宋启承前些?日子出差，容砚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拜访。
宋清瑶抿唇点点头。
司机直接把他们送到了宋启承的公司，又开车回了宋家的别墅放行李。
办公室里，秘书送了两杯咖啡，“宋总还在开会，应该一会儿就出来了。”
宋清瑶温煦一笑，“谢谢。”
等办公室门被轻轻阖上，宋清瑶搅着咖啡问身边的人，“容砚，你?喝得惯这种放糖的吗？不行的话，我给你?……”
宋清瑶抬眸，余下的话折在喉咙里，只见容砚正襟危坐着，他的脊背挺得很直，肩颈些?许紧绷，连手都是规规矩矩地放置在腿上。
“容砚？”宋清瑶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看他没有反应，又戳了戳他的胳膊。
“嗯？”喉结轻滑，容砚回?过神，黑眸看向她。
“容砚，你?是不是紧张了？”
“没……”容砚抵唇轻咳，否认道:“没有。”
宋清瑶凑近几分，容砚眼睛睁眨的频率不由得加快，“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宋清瑶唇角眉梢染了笑意，“容砚，我发现……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眨得很快。”
容砚轻抿了下唇，有意识地控制住自己眨眼的频率，“你?看错了。”
宋清瑶歪头注视着他，杏眼璀璨，“真的是我看错了吗？”
容砚刚要点头，办公室门被重?新推开，他条件反射似的从沙发上起身，“宋、宋叔。”
“容砚也在啊。”宋启承简单打过招呼，又朝宋清瑶招了招手，“瑶瑶，爸爸前些?天出差给你?带了好东西。”
宋清瑶眼睛一亮。
宋启承从办公桌下层保险柜里拿出一幅用薄皮纸包裹严实的画。
“这是……？”宋清瑶几分呆愣。
“打开看看。”
宋清瑶小心把外面的牛皮纸拆开，瞳眸不自觉地随着画中内容的显露而放大。
这是她之前看中的那幅油画！
“容砚！”宋清瑶忙拉过身边的人，分享她的喜悦，“这个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超级有才的油画大师的作品，之前我还想去看她的画展来着，但没有邀请函，好可惜。”
容砚浅弯起唇，画很好看，但他还是觉得宋清瑶画的那幅他的画像最好看。
“瑶瑶。”宋启承有些?吃味，“画是爸爸送的。”
“谢谢全世界最好的爸爸。”宋清瑶笑容粲然，小梨涡格外亮眼。
宋启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又问:“今天不是搬东西吗？怎么突然想起来公司了？”
“嗯……”宋清瑶侧头看看容砚，他好像又变紧张了，她当着宋启承的面大大方方地握住容砚的手，“爸，我今天正式毕业了，然后……想管您借一下户口本。”
宋启承眉心浅跳，目光移向一旁直立的人。
容砚轻抿了下唇，同宋清瑶十指紧扣，“我……来提亲。”
宋启承面容微僵，语气平平，“瑶瑶，去帮爸爸泡杯咖啡好不好？”
宋清瑶听得懂宋启承想支开她的用意，摇了摇头，径直挽住容砚的胳膊，低着声音说:“茶几上有没动过的。”
“瑶瑶。”宋启承眉心微蹙，声音有些?严厉。
“没事的。”容砚在她耳边低语，“相信我。”
他安抚似的轻拍了几下她的手。
宋清瑶看看宋启承，又看看容砚，纵使千万般不情愿，还是无奈出了办公室。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晚上九点，在线顶风作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