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宋清瑶循声回头，果然是容砚。
心里顿时生出几分惊喜，她小跑着迎向他。
少女身穿米白色羽绒服，脖间一条浅粉色围巾，手上还戴着他送给她的小猫手套，像夜间森林里的小精灵一样从光亮中心朝他跑过来。
前几天才下过雪，路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些许湿滑，将将要到容砚面前时，宋清瑶不受控制地微晃了一下身子，容砚稳稳地扶住她的手臂。
“容砚，你怎么来了？”
小姑娘跑得发丝微乱，唇角的梨涡揉着明亮的月光，盛了陈酒佳酿似的，勾人心弦。
容砚眉眼舒朗，神情中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个，回去记得好好看。”
宋清瑶凑着月光翻了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学公式，字迹刚劲有力，龙飞凤舞。
这倒无形中提醒了宋清瑶一件事，关于期末考试名次的事。
宋清瑶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容砚，你为什么期末考要放水给我？”
容砚眼皮浅跳，她是怎么知道的？按理说成绩是单独发的，她应该不知道才对。
许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宋清瑶解释道：“关筱梦让我看班级成绩单了。”
容砚唇线绷直，默不作声，是了，班里总有一些同学会好奇地问老师要班级成绩单，他忽视了关筱梦这个不确定变量。
他失策了。
“瑶、宋清瑶。”
“容砚。”容砚刚开口就被宋清瑶打断，她认真望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透过小小的瞳孔望进他的心里，“我知道我成绩不好，在学习上也很难开窍。”
她知道容砚有在很认真给她补课画重点了，但不开窍的是她，在学习上天生缺根筋的也是她。
“可容砚，我不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帮我，这种不光彩的进步，我宁可不要。”
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容砚第一次懊悔自己做错了事，他很想把她揉进怀里，安抚她，跟她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指尖不自觉地轻抬，又倏地收紧成拳。
“你做错了事，容砚，我要惩罚你。”
容砚轻掀眼皮，眸色浓稠如墨，皎亮的月光在鸦羽般的长睫下投射出浅浅的阴影。
宋清瑶昂着小巧的下巴，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罚你在这边等我一下。”
话音方落，她就急急地跑回了单元楼光亮中心。
怕容砚等得不耐烦了，宋清瑶回家拿了围巾就赶紧折回来。
少年微颔着头，颀长的身形立在单元楼门前，暖黄色的灯光洒在他肩膀上，像是镀了一层温柔的暖色。
“容砚。”
他抬眸的那一刹那，宋清瑶呼吸骤紧，原来，一个人的眼里是真的可以落满光的。
她只顾得上要赶紧到他身边，直到耳边猎猎风声作响，宋清瑶才惊觉自己走的是门前结了薄冰的坡道。
下一秒，额头撞上一堵坚实温暖的胸膛，宋清瑶稳稳地落在容砚怀里，他的手臂环着她，隔着厚重的棉服，感觉不出来多少力道，又或者是他根本没怎么用力。
呼吸被他身上干净的皂荚香占据，像她给过他的糖，青柠混着薄荷，清爽的味道直通肺腔，宋清瑶从他怀里抬起头，不知道是刚才吓的，还是现在紧张的，心脏不安分地跃动着。
在国外，拥抱是一种极为稀松平常的问好方式，宋清瑶以为，国内应该也一样，至少在这一刻以前她是这么认为的，可怀里的温度，心脏的疯狂，让她觉得，其实拥抱可以是一个充满浪漫旖旎的举动。
这一刻，宋清瑶生出一丝妄念，想长一点，想时间就此停止在这一刻，在这阴冷不见光的深冬黑夜，她想留住这份暖人的温度，她贪恋他的胸膛。
宋清瑶猛地松开紧攥着他衣服布料的手，被自己这股邪念吓得后退一步，面色都白了几分。
她怎么能这么想呢？容砚是帮过她的恩人，她怎么能对他生妄想呢？
“宋清瑶。”
容砚自是不知道她心里转过的这些念头，夜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他下意识地朝她伸出手，动作自然地像是做过了无数次。
宋清瑶突然偏开头，胸脯起伏不定，她还没从刚才的惊恐中缓过神。
容砚的手僵滞在半空，距离她的额头只差咫尺，少年薄唇抿成了一条绷直的线，长睫垂下，遮住了瞳眸里的所有光彩。
眼神一寸寸寂灭成灰。
容砚指尖轻颤，若无其事地收了手。
良久，宋清瑶整理好心情，把装了围巾的牛皮纸袋递给他，“上次你送了我一双手套，这个是新年礼物。”
宋清瑶羞愧地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容砚，新年快乐。”
这晚，宋清瑶辗转难眠，隔着单薄的睡衣，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左胸腔下不安分的跳跃，闭上眼，今晚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一帧帧，一幕幕，清晰得仿佛像电影的特写镜头。
宋清瑶捻了捻指尖，鼻间似乎还能闻到那股干净清爽的味道，怎么办？她现在闭上眼睛就是容砚的脸。
“嗡嗡。”枕下的手机震了两下，是关筱梦在Q她。
【瑶瑶！啊啊啊啊啊！好消息！天呐！我要死了！】
宋清瑶刚打了个问号，还没发出去，手机又震了一下。
【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杂志投稿吗？编编刚才给我回邮箱了，我过了！瑶瑶，我过了！啊啊啊！】
宋清瑶倏地睁大眼睛，眉眼漫上笑意，为她的高兴而高兴，给她发了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哎呀，低调低调。】
隔着屏幕，宋清瑶都能想象出关筱梦嘴巴咧到耳朵边的样子，她现在肯定笑得特别傻。
【明天有空没？庆祝你关爸爸一脚踏进作者圈。】
宋清瑶略略思索片刻，正好，明天让关筱梦这位平平无奇恋爱理论小能手给她出出主意。
她打字：【好啊，明天你宋爸爸请客，随便点。】
【豪气冲天/大拇指】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聊了好长时间，聊着聊着，关筱梦人就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宋清瑶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泛起泪光的眼角，一夜好梦。
翌日，宋清瑶起了个大早，准备早餐，宋启承起床的时候就见小姑娘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吃东西。
“瑶瑶，今天起这么早啊。”
宋启承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吃饭，手还没碰到汤勺，粥碗就被一只白嫩小手拿开。
宋启承面色一滞，抬眼去看宋清瑶。
宋清瑶一手紧按着瓷碗沿，一手夹着小笼包吃得正香，神态自若。
“瑶瑶，爸昨晚也是高兴。”
自认理亏的宋启承说话都短了气势，带了几分讨好的意味。
宋清瑶放下筷子，正襟危坐，挺直脊背正视着宋启承的眼睛，目光谨然郑重。
重来一次，不是为了让她重蹈上一世的覆辙的，那种失去亲人的窒息感，宋清瑶这辈子都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爸，我做过一个梦……”
手指在下意识间收紧成拳，宋清瑶甫一开口，泪水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