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兮辞回B市没两天就到了邱琢玉的生日。
他虽然人不在国内,但群里给他庆祝的氛围隆重到仿佛他过的不是十八岁,而是八十岁大寿。
不过因为时差的缘故,等邱琢玉看到消息的时候,群里只剩下周兮辞还没睡,他直接敲了个微信语音电话过来。
周兮辞吓了一跳,起身跳下床去了宿舍外面,压低嗓音说:“大哥,你是不是忘了咱俩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呢?”
邱琢玉乐了:“你不是还没睡吗,想找你唠唠。”
“行,唠吧。”周兮辞怕站在走廊吵到其他宿舍的人,往前走了走,进一旁楼道里。
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在昏暗里透着诡异。
她眼下意识一闭,轻轻跺了跺脚,声控灯亮了起来。
“你干吗呢?”邱琢玉问:“你还在外面啊?”
“没,在宿舍楼道里,我师姐她们都睡了,我在里面不好接电话。”周兮辞说:“所以你最好长话短说啊。”
周兮辞正等着他的下文,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吭声,拿下手机看了看:“邱琢玉?你信号不好吗?”
“……”周兮辞深吸了口气:“我真是傻逼了才会在半夜接你的电话,我挂了。”
“哎别别别。”邱琢玉笑说:“跟我聊会嘛,我在这儿也没个说话的人,你都不知道这里的中餐有多难吃,我都被逼得会自己动手做菜了,保不齐四年大学读下来,我能在这边开个中餐厅店。”
周兮辞坐在台阶上,“你爸没给你安排个保姆照顾你吗?”
“我是来读书,又不是来这边享福的。”邱琢玉说:“我家里几个哥哥出来读大学都是一个人,我不能拖后腿啊。”“那你好好照顾自己,要是缺什么少什么,你就跟我们说,我们想办法给你弄,知道了吗?”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哽咽,周兮辞听着特别心疼,“你干吗啊,这大半夜的,别这样。”
“哎,想你们了。”邱琢玉小声说。
“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我们又没跑。”周兮辞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给我的那张银行卡,里面的钱我都没动,你看现在是我给你打过去,还是怎么弄?”
“你怎么没用啊?本来就是给阿……给你的。”
“我哥当时给垫了医药费,就没动卡上的钱。”周兮辞说:“我还不知道你卡里有多少钱呢。”
“一二十万吧,具体多少我也不清楚,给你了你就用呗。”邱琢玉说:“反正我现在国外也用不着那么多钱。”
“你放屁吧,在国外怎么可能不花钱。”周兮辞说:“你把你现在用的银行卡卡号发我,我周末给你转过去。”
“别,真不用。”邱琢玉想了想说:“要不这样,你帮我以你的户名开张卡,把我这张卡里的钱取出来存到你的卡上,以防万一几年后我跟家里抗争,就算被冻结了卡,还能有点钱应急。”
“……”周兮辞笑了下:“你想的还挺远哈。”
“我这叫防患于未然。”邱琢玉说:“要是之后你有需要的,就直接取出来用,反正钱放在你手上我也不怕丢。”
“知道了,那我回头去存个定期。”
两人隔着时差聊了半个多小时,群语音里突然进来一道声音:“还不睡?”
“我靠!”周兮辞和邱琢玉异口同声爆了句粗口。
邱琢玉先缓过神,看到群语音电话里进来的人是陈临戈,笑着道:“哥,你怎么也还没睡?”
“水喝多了。”陈临戈说:“生日快乐啊。”
周兮辞也紧跟着说了一句:“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好了好了收到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我撤了,你们随意。”邱琢玉笑着挂断了电话。
陈临戈看了眼通话时长,“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中午睡多了,不太困。”周兮辞说:“本来准备尝试酝酿睡意来着,但这不是接了电话么。”
陈临戈听出她声音有回音,“你不在宿舍?”
“在楼梯间。”周兮辞打了个哈欠:“这就回去了,你也快继续睡吧,晚安,男朋友。”
周兮辞回到宿舍一时半会也没睡着,刷完微博又刷了下朋友圈,看到邱琢玉在十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
只放了一张照片,拍的是之前他们一起给陶姜叠的那罐星星,阳光落在桌角,衬得罐里的星星都像是在发光。
周兮辞盯着照片看了会,点开和陶姜的聊天框,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顺着点开陶姜的朋友圈,突然发现她在零点的时候也发了条状态,是微信里自带的蛋糕表情。
夹在一圈动态里,不注意就划了过去。
明明没有互动。
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周兮辞轻轻叹了声气,放下手机开始酝酿睡意。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睡着,等到早上醒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洗漱完吃了早餐到训练场跑了一圈才完全清醒过来。
她是这一届新生里唯一一个提前来短跑队报道的队员,杨毅对她的要求和沈文文她们一样,训练、饮食、作息全都按照正式队员的标准。
这一阵子,杨毅带队在韩国参加第二十八届夏季世界大学生运动会,周兮辞也没落下任何训练。
七月中旬,出国参赛的运动员返程,杨毅又马不停蹄地开展下一轮集训。
这一年是中国田径史上高水平赛事最多、最密集的一年,夏季大运会结束没多久,蒋怡便被国家队要走了。
她出发前往国家队集训基地的前一天,杨毅在队里替她弄了个小型的欢送宴。
“到现在为止,全亚洲只有6位女性在200米比赛中跑进了21秒70,我希望你,”杨毅看向其余人:“也希望你们都可以成为第七位,第八位,乃至更多,我们要打破黑人运动员在短跑比赛中的垄断形势,要让五星红旗在国际赛场上升起。”
周兮辞仰头去看那面旗帜,耳旁是杨毅带着力量的声音:“你们是新的希望,是星星之火。”
夏夜寂静。
训练馆炽白的灯光下,火红的旗帜迎风飘扬。
那是场馆里最耀眼的一抹亮色。
亦是他们蓬勃野心的象征。
蒋怡去了国家队。
训练仍然要继续。
日复一日,汗水打湿衣衫,滴进跑道里。
天气越来越热了。
“呼。”周兮辞放下餐盘,“没想到B市的夏天也这么热,我以为北方的夏天会比我们那儿凉快。”
“但你不觉得北方的夏天一点都不黏腻吗?”沈文文说:“我之前去南方参加比赛,感觉要是能抓住风拧一拧,都能拧出两桶水来。”
周兮辞笑了笑,把手上的筷子和勺子分给她,“你去的是海滨城市吧?那边都是这样的。”
“还是喜欢北方的夏天,四季分明的,干脆。”
“哎哎哎,怎么还拉踩呢。”一旁来自海边小城的师哥彭跃笑道。
沈文文叫道:“那我就是喜欢北方的,咋的呢。”
“好了好了,你俩别一见面就呛。”副队单成及时打断道:“赶快吃饭,等会儿还有训练呢。”
“谁乐意跟他呛了。”沈文文嘀咕了句。
彭跃不怕死地回了句:“我还懒得跟你说呢。”
“行了啊,还吃不吃饭了?”单成无奈看着周兮辞:“别学你师哥师姐,都是一个队的还非要争出个胜负来,又不是在赛场上。”
周兮辞笑着点了点头,“不会。”
“哎,总算有个听话的了。”单成老父亲般叹了声气。
周兮辞乐得不行,埋头塞了口饭,恍惚里好似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抬头往四周看了眼。
发现是从不远处挂在墙上的电视机里传出的,那里正在放着的是喀山游泳世锦赛男子400自由泳的直播。
镜头给到了先前被称作“jgyu”的男生。
他穿着国家队的队服走到赛道前,身形高大而挺拔,镜头下的脸,沉默而英俊。
他自顾低头整理着,镜头逐渐拉远,隔着不远的距离,隐约能看清八个赛道前的参赛选手都在做赛前准备。
镜头又忽地拉近,男生已经脱掉外套和长裤,戴着印有广告商的白色泳帽,泳镜遮住了眉眼,露出的鼻梁又高又挺。
弯下去的身形像是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随着裁判吹哨,他猛地往前一跃,离弦之势让他很快领先其他选手。
单成顺着周兮辞的视线往后看了眼,说了声什么周兮辞也没注意听,眼睛从始至终都没从电视上挪开。
男生在泳池里如同游鱼一般,身形灵动而迅速,几乎一直领先。
比赛进入最后两百米,现场的欢呼声逐渐明显,解说员的语气也变得激动起来,不停喊着他的名字。
周兮辞忽然也跟着紧张起来,男生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领先第二名半个身位的优势抵达终点。
电视里的欢呼声和食堂里的欢呼声交织成一片。
镜头下,男生把泳镜往上一推,回头看向场馆的大屏,眉目漆黑,清晰而英俊。
镜头的最后,是他身披国旗,站在赛场上朝观众席挥手示意的背影。
……
“真强啊。”沈文文收回视线,“果然能打败荆逾的,只能是下一次比赛的荆逾。”
“说起来这是他第几个世锦赛冠军奖牌了?”彭跃跟着收回了视线。
“不知道,我又不是游泳队的。”沈文文说:“他们游泳队人不是在那儿么,你去问问呗。”
周兮辞听到这里,抬头问了句:“他也是我们学校的?”
“是啊,他跟我们是同一届的,但他入学的时候就已经是国家队的队员了,平时也很少来学校。”沈文文说:“不过他倒是经常在大赛前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陶艺馆,那儿的老板是他的泳迷。”
“随便陶艺吗?”
“对,你去过啊?”
周兮辞点点头:“之前报道的时候去路过,进去看了一圈。”
她边说边掏出手机,打开了手机百度。
百度百科上有荆逾的个人资料。
荆逾,1997年11月7日出生于B市,目前就读于B市体育大学|运动训练专业,中国游泳队队员。
底下是一长串他的运动生涯和获奖记录。
周兮辞一目十行看下来,有些意外在随便做陶艺的荆逾和赛场上代表国家出征比赛的荆逾是同一人。
她忙点开微信给陈临戈发了条消息。
-男朋友!!
陈临戈回得很快。
-嗯?
周兮辞刚打下几个字,忽然想到他提及游泳时遗憾的神情,想了想还是没说这个事。
陈临戈大约是一直没等到回复,又发了一条。
-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你了[亲亲.jpg]
陈临戈回了条语音。
周兮辞点了转文字,手指又不小心碰了下语音条,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立马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我也想你。”
最后还有一个很清晰的亲亲声。
一旁的三人:“?”
周兮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