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

林松媛没有意外周兮辞的选择,她只是可惜,明明每次都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拥有更好的未来。

“人活于世,都会被俗事绊住脚步,没有人能例外。”林松媛看着周兮辞,既是期盼也是安慰:“可只要心中有梦有光,不论何时不管多晚,你都可以重新扬帆起航。”

此时的她仿佛是在海面上飘摇的小船,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只能远远遥望着灯塔的余辉。

可遥远的岸边总能传来别人拼命呐喊她的声音,希望她有朝一日能够重振旗鼓。

周兮辞心头像缠着一团乱麻,一时根本找不到头绪。

她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可仍然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知道了,谢谢林姐。”

从办公室出来后,周兮辞没有回教室,给陈临戈发了条消息,自行先回了医院。

下楼时路过平时训练的操场,她在外面站了很久。

记忆里,周兮辞呆在这里的时间比在教室还要长,从起点到终点,那些挥汗如雨的日子就像是老天赐予她的一场美梦。

可人生难两全,有些人注定不能永远活在梦里,周兮辞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残酷,将美梦锁于心底,去走一条新的人生路。

梦醒了,雪停了,阳光依旧没有出来。

回到医院,徐慈英纳闷周兮辞怎么这个时间来医院,她没有隐瞒自己请了长假的事情。

“林姐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到时候——”

“半个月?”徐慈英今天精神看着好了很多,说话也不像昨天那么有气无力,“你请半个月假,你训练怎么办?”

“王教练最近不在学校,等他回来我也会去跟他请假的。”周兮辞不敢看徐慈英的眼睛,低着头说:“不管是学习还是训练,我心里都有数。”

“你有什么数?你要真这样不管不顾,我宁愿不要你过来照顾我。”徐慈英情绪一激动,一时有些喘不上来气。

周兮辞忙走过去抚着她心口,“妈,你别激动,等这半个月假结束,我还是会回去的,期末考试和学期综训,我都会参加的。”

徐慈英抓住她的手,仰起脸看她,“那杨教练那边呢?他前阵子打电话跟我聊了你的情况,说想让你报他们学校,我上网查了些资料,报名也就是年前年后的事情。”

周兮辞感受到她手心里的粗糙不平,没有说话。

“你这倔性子也不知道随谁。”徐慈英闭上眼说:“是我拖累你了。”

“没有。”周兮辞鼻子一酸,坐下来侧头趴在她腿上,眼泪滑过鼻梁滑过眼角,掉进被子里。

她瓮声说:“没有谁拖累谁,我就是想多陪你一段时间,我也答应了林姐,请假这半个月不会什么都不做的,而且最近也在下雪,我们训练都停了。杨教练那边我本来就没打算去,你知道我的啊,我的梦想一直都是溪城大学,我就是想留在溪城,留在你身边。”

徐慈英摸着她的脑袋,心里又酸又疼,“你啊……”

“就半个月。”周兮辞用手抹了抹脸才抬起头,“半个月后我就回去上课,我都没有好好在医院陪过你,以前别人不知道你有女儿就算了,现在知道了我要是不在这儿,还以为我不孝呢。”

“瞎说什么。”徐慈英往她胳膊拍了一下,“说好了,就半个月,到时你要是不回去,我也不治了。”

“会的,会的,我好好回去上课,你好好治病。”周兮辞破涕为笑,“过年我们还要一起包饺子,去年……”

她很快转了话头,“去年我哥没在这儿,今年他也在,到时我们回家过年,他都好多年没吃过你包的饺子了。”

“好好好。”徐慈英没再说什么,坐在床上看着她在病房里忙来忙去,目光里都是难过和不舍。

周兮辞削好苹果一抬头,看到徐慈英眼中的情绪,迅速偏过头将苹果和小刀放在桌上,“妈,我去洗个手。”

她快步走进病房里的卫生间,开着水龙头,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地低下头,手撑在水池两侧。

眼泪一滴滴掉下来,顺着水流一起滑进了下水道里。

病房外,徐慈英拿起那颗削好的苹果小口吃了起来,只是吃着吃着,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她抬手捂住口鼻,哽咽声含糊不清,嘴巴里塞满了苹果,却一口也咽不下去。

傍晚放学的时候,陈临戈打算去一趟医院,简凡几人知道周兮辞的情况,也都要跟着。

“要不是今天周测,我们都准备逃课过去了。”邱琢玉叹了声气:“我们也怕影响你考试,真是憋了一天了没敢问徐阿姨的情况,周小辞也是,回来请假也一声不吭的,还拿不拿我们当朋友了。”

“她也是不想你们跟着担心。”陈临戈把周兮辞桌上的试卷收进包里,“走吧,晚点有暴雪,你们早点回来。”

简凡问:“你不回来上晚自习了吗?”

陈临戈点点头,刚想说来不来对他都一样,被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了话茬,“我接个电话。”

他走到一个避风的墙角,接通了电话,“爸。”

陈建业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窦叔今天跟我说你昨晚从卡里划了二十万出去。”

陈临戈昨晚转完账之后本打算给陈建业发条消息,可后来犹豫半天也没发,早料到会接到他的电话,也没太惊讶,“不是我,是徐姨,徐姨生病住院了。”

“老徐?老徐也生病了?严重吗?”

陈临戈注意到陈建业说的是也,心里“咯噔”了一下,抿了抿唇角说:“医生说是恶性肿瘤四期,查出来有一段时间了,之前一直瞒着我们。”

陈建业忽地没声了,只听见呼吸变得沉重了不少。

“爸……”陈临戈犹豫着,“你没事吧?”

“我没事。”陈建业很明显地叹了声气:“你徐姨现在还好吗?你卡上的钱够不够?要不要我在这边给联系个医院,到沪市来治?”

“徐姨一直在化疗吃药,但医生说是扩散的太快了……”陈临戈说得有些艰难:“转不转院也都是这几个月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你徐姨身体我记得一向都挺好的。”陈建业又叹了声气,“我再给你转点,你替我跟你妈多照看着点。”

“钱够的。”陈临戈说:“您也多注意身体。”

“嗯。”

挂了电话,陈临戈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陈临舞的号码,他看着正在等待接通的拨号页面,忽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即使他将户口转了回来,在法律上和陈家没了任何联系,可从他冠上“陈”这个姓起,他跟陈家在情感上就已经是互相都无法完全割舍的一个存在了。

陈建业对他是如此,他亦是如此。

陈临舞的电话没有打通,陈临戈给她发了条消息才收起手机走向等在一旁的几人,“走吧。”

在校门口打车的时候,他习惯性拦了两辆车,分车的时候才意识到少了一个人,“陶姜呢?”

熊力扶着车门说:“哦,她说林姐找她有事,怕耽误太久,让我们先去,她晚点再过来。”

四个人挤了一辆车,陈临戈坐在副驾,回头说了句:“给她发个消息吧,要是太晚了就别过来了,明天来也一样的。”

简凡明知故问:“你叫谁发?”

“谁想发谁知道。”陈临戈收回视线,从后视镜里看到邱琢玉掏出了手机,轻轻笑了一下,可一想到此行的目的地,笑意又淡了下来。

晚上的路比白天还堵,都快上自习了他们才下车,简凡只能给林松媛打电话请了一节课的假。

林松媛倒也没说什么,问:“几个人去的?”

“我、熊力、邱琢玉,还有陈临戈。”简凡说:“我们学霸等会不跟我们回来了。”

“那你们三个回来注意安全。”林松媛想起什么,又问了句:“陶姜呢?”

“诶?姜姜说你找她有事,这会应该去找你了。”

“我没找她啊。”林松媛嘀咕着,“你们去忙吧,我来联系陶姜,记得早点回学校。”

简凡也没太往心里去:“知道了。”

徐慈英的病房在三楼,是个三人间,他们过去的时候,徐慈英已经睡下了,周兮辞坐在床边发愣。

简凡走过去拍了下她肩膀才回过神,她揉了揉脸说:“你们怎么来了?逃课啊?”

“嗯,以前都是跟着你逃课,今天是学霸带我们逃课的。”简凡小声道:“这样就算被方平抓到,他也不会罚得很重。”

“狗屁。”周兮辞笑着说:“他只会罚你们带坏好学生。”

简凡:“……”

“走吧,出去说。”周兮辞领着他们去了走廊,“不是真逃课吧?现在是学期末,方平抓得很凶的。”

“没,我们都请假了。”邱琢玉靠着墙:“阿姨怎么样?我妈有朋友在B市肿瘤医院当主任,要不我回去给联系一下,我们去B市看看?”

周兮辞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

她今天有跟何谓聊过,到这个阶段,去哪里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也不想徐慈英再受长途奔波的罪。

熊力沉着声问:“就……没办法了吗?”

“保守治疗吧,能多久我也不知道。”周兮辞抿着唇,看他们几乎在同一瞬间红起来的眼眶,也是一阵鼻酸,“别这样啊,我好不容易才没那么难受的。”

“没事的!现在国家发展那么好,会有希望的。”简凡凑过来抱了抱周兮辞:“你就好好在医院照顾阿姨,学校那边有我们,大玉让他家阿姨给煲了汤,从明天起,每天都给阿姨送。”

周兮辞拍了拍简凡的后背,“有我的吗?”

“当然有,你想吃什么发给我,我回去跟阿姨说一声就行。”邱琢玉也走过来抱了抱,“有我们呢,别怕啊。”

周兮辞哽咽着应了声:“嗯。”

邱琢玉松开手,回头说:“大熊,你要来给一个安慰的拥抱吗?”

熊力神情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凑过来抱了一下,几乎是一触即离。

“好了,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既然阿姨睡了我们就先回学校了。”邱琢玉说:“对了,姜姜晚点可能要过来。”

周兮辞有些纳闷:“她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她说林姐找她有事。”简凡想起什么:“但我刚跟林姐打电话,她又说没找过姜姜。”

“我知道了,等下她来我问问是什么事,你们先回去吧。”周兮辞从他们到电梯口,看着沉默了大半天的陈临戈:“你不回去吗?”

“嗯。”陈临戈说:“我逃课没人管。”

“……好厉害哦。”周兮辞跟他们摆摆手:“到学校给我发个消息。”

“知道了,你俩回吧。”邱琢玉伸手去按关门,临合上前对着周兮辞拍了拍自己右边口袋的位置。

周兮辞愣了下,手下意识往口袋里摸了摸,什么也没摸到,又摸了摸左边,里面有一张银|行卡。

她忙去按旁边的按键,但电梯已经下行了。

与此同时,口袋里的手机也震了震,邱琢玉把银|行卡的密码发了过来。

-邱大玉:666888

-邱大玉:没偷没抢,都是逢年过节家里人给的零花钱和压岁钱,我现在也用不到,你先拿着吧,就当是我借你的了。

最后是一条语音。

周兮辞按了播放,邱琢玉略显惆怅的声音从里传了出来:“别爱我,没结果,哥只是个传说。”

“……”

周兮辞又想笑又想哭,陈临戈揉着她的脑袋,“走吧,回去写试卷。”

周兮辞这下只剩想哭了。

病房里没有多余的位置,周兮辞在床尾的放了两本书当桌垫,趴在那儿写起了试卷。

陈临戈坐在一旁给她掐时间,顺便刷题。

还没写完单选题,陶姜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病房里没其他人,问了句:“他们回去了?”

“刚走没一会。”周兮辞放下笔,看到她的头发和肩上湿漉的雪水,惊道:“你没打伞吗?”

她拿了自己的毛巾递过去,“快擦擦。”

“没想到会下这么大。”陶姜随便擦了两下,接过陈临戈递来的热水,“没事,有空调,吹一会就干了。”

病房里不好说话,周兮辞借口去打水,带着陶姜走了出去,“林姐找你做什么啊?”

“哦,就是问问我家里的情况,也没别的事。”

周兮辞看了她一眼,“他们今天给林姐打电话请假的时候,林姐说根本没找过你。姜姜,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妈妈……”

“没有。”陶姜笑笑,“林姐真找我了,她可能自己忘了,不信你回头问他们。”

“没事就好。”周兮辞接满一瓶水,也没有走出开水间,“姜姜,要是有什么事你一定要跟我们说,不跟我说,也要跟他们说,我们是朋友,有什么难题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的。”

“你就别管我了,我真的没事。”陶姜沉默了几秒,“阿姨的情况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之前不是都挺好的吗?”

“她一直瞒着呢,怕影响我。”周兮辞说:“可我宁愿被影响,也不想什么都不知道,起码还能多陪陪她。”

“阿姨也是为你好。”陶姜望着窗外,忽然心事重重地说道:“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都像一颗种子,有的父母像肥沃的土壤,你落下来,他们恨不得把所有的养分都给你,可有的父母就像沼泽地,你拼尽全力想往上走,但只要停下一步,他们立马就会将你拽回去。”

周兮辞听着,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姜姜……”

“没事,我就是有感而发,我家里的情况你也都知道的。”陶姜喝完杯里最后一口水,将纸杯捏瘪了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好啦,我真的没什么事,你回去照顾阿姨吧,我也该回学校了。”

“我送你。”

“不用。”陶姜推着她,“快回吧,我认识路。”

周兮辞还是不放心,把水瓶放在护士站,送她去了医院门口,亲自看她上了车才回去。

她带着一脸心事进了病房,陈临戈往她身后看了眼,“陶姜回去了?”

“嗯。”

“怎么了?”

周兮辞拿起笔,随便在纸上划了划,“我觉得……姜姜好像有点不对劲。”

除了之前夏天在陶家村的那次,陶姜平时很少跟他们提及家里的情况,哪怕是前几天姜玉梅找到学校来,她也没有透露太多。

今晚她说了那样的话,很难不让周兮辞多想,“我总感觉上次姜姜妈妈来找她,不只是因为她太长时间没有回家,可姜姜又不愿意说,我真怕她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了。”

陶姜家里的情况陈临戈也知晓一二,正想安慰两句,昏睡着的徐慈英忽然哼哼了两声。

周兮辞之前没陪过床不知道,歇在医院这两天,夜里总能听见徐慈英被疼出声的动静。

“妈……”她低头凑过去,徐慈英大约是听到她的声音,哼哼的动静小了下去。周兮辞鼻子一酸,握着她的手,没敢再发出声音。

没一会,病房里又传出几声不轻不重地哼哼声,断断续续的,听得人心里直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