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媛只说学校是为了不耽误月考才取消高三的节目,但情报员李大川很快从其他渠道打探了更多内容:“据说是楼上十九班的男生昨晚排练摔伤了胳膊,他父母今天一大早闹到学校来了,在校长办公室吵了半个多小时,非要学校给个说法。估计学校领导怕事情闹大,引起更多家长的抗议,只能退而求其次取消我们的节目了。”
“靠!”简凡猛地一拍桌:“凭什么啊,大不了我找父母签字,说绝对不会影响学习。”
邱琢玉翘起凳腿,脚搭在桌子上,慢悠悠道:“你那成绩签不签字都没影响吧?”
“滚。”简凡为这节目从头至尾下了很多心血,一直跟林松媛面前磨,希望能给他们一个上台的机会。
不过林松媛这次嘴很严,怎么都没松口,周兮辞跑了几趟,甚至拉上了陈临戈都没能成功说服她。
“算了,不要让林姐为难了。”几次下来,简凡也有些气馁,“明天晚上就是元旦晚会,节目单估计都排差不多了。”
“不能登台表演,那我们在教室过节总可以吧?”周兮辞想一出是一出:“我先去找林姐商量商量,就算最后真的不能行,那我们也可以去外面,大不了我们在街头演一场。”
简凡虽然听着很向往,但还存有最后一丝理智,“你有没有考虑过我们公主的感受?”
陈临戈从试卷堆里抬起头,像是已经看到自己的结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你们随意。”
“噗嗤,别这样。”简凡想伸手拍拍他肩膀安慰一下,抬到一半又放了回去,改拍他的桌子:“你放心,我们不会让我们公主受这种委屈的。”
陈临戈叹了声气:“我能退出吗?”
“你想都不要想。”周兮辞套上校服外套,“我现在就去找林姐。”
她“蹬蹬”下了楼,没曾想杨毅也在办公室,愣在门口打了声招呼:“杨教练好。”
杨毅下午的飞机回B市,这趟是特地来九中找周兮辞聊聊的,本来还想请林松媛叫人下来见一面,这会刚好碰上,干脆直接就拎着包让周兮辞送自己到学校门口。
林松媛起身送他们下楼:“杨教练慢走。”
“好,您别送了,下回见。”杨毅摆摆手,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女生:“这几天训练怎么样?”
周兮辞一下没忍住笑了,情绪也没那么紧绷:“挺好的。”
“我看过你以前的比赛视频,很冲也很稳。”杨毅边走边说:“跑三千米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没想太多,就想着赢了。”周兮辞有些不大好意思,“运动会我们班跟别的班打了赌,要是输了比赛班里男生就要绕着操场裸跑一圈。”
杨毅神情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现在学生都玩得这么彪,“你们班最后赢了吗?”
“挺好的。”走了几步,杨毅说:“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了?”
周兮辞呼出一口白气,“能猜到一点,但不完全确定。”
“不要妄自菲薄。”杨毅笑笑:“我在跟带你的老师和教练接触的过程中,他们都对你称赞有加,你是个很乐观的小孩,心态好又有实力。其实作为一名运动员,有时候健康的心态会比实力更重要。”
“我也有心态不好的时候。”周兮辞说:“而且,我好像……也没拿过多少奖。”
杨毅一针见血:“那是因为你参加的比赛不多。”
杨毅又说:“在来找你之前,我跟你母亲通过一次电话,很让我惊讶的是,她竟然也听过我的名字,甚至知道我现在在B体当教练。”
“你也很惊讶吧?她跟我说当初送你去学体育的时候,曾经一度担心过你会坚持不下来,但没想到你一学就是四五年,她其实也很希望看到你能走得更远。”杨毅看着她:“你们教练也跟我说过之前省队曾经想招你过去,但你没有去。你说自己还不够好,那如果真的不够好,省队不会想招你进去,我今天也不会站在这里跟你说这些。不管你当初学田径的初衷是什么,走到今天这么长的时间,你甘心就这么轻易放弃吗?”
周兮辞揣在口袋里的手指无意识攥了一下。
“何维言,你听说过吗?”
“听过,他是去年全国田径锦标赛男子100米的冠军,也是去年亚洲田径田径锦标赛男子100米的冠军。”周兮辞说:“当时王教练组织我们看过比赛直播,他在亚锦赛上破了自己的百米记录。”
“那你应该也知道,他是从大山里跑出来的。小时候家里供不起他读书,他一个人跑到市里,挨个学校问招不招跑步的学生,当时体育特长生还没像现在这么广泛,他几乎跑遍了市里所有的学校,最后是市郊一所体校破格录取了他。当时那所体校正在办运动会,他被学校的保安追赶,误入了正在比赛的4X100赛道,有一个跑道的学生传错了棒,他帮人家跑了个第一名。”杨毅说:“这些大概你都在新闻上看过,但大家都不知道的是,那天何维言是全程赤着脚的,他踩下的每一个脚印都带着血。他那么辛苦,跑那么远,就只是为了能继续学田径,想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远。很多人都知道,田径是一项看得见终点,但不走到最后永远也不知道顶点的项目,其实人生也一样。”
他看着周兮辞:“你跑了这么久,不想去你的顶点看看吗?”
周兮辞看着杨毅,心里因为他的话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良久后,情感终于战胜理智,她垂下眼帘说:“想。”
“想就好。”杨毅语重心长道:“梦想是用来实现,而不是缅怀的,你好好考虑,我期待看见你顶点的那一天。”
-
杨毅离开了九中。
周兮辞看着他坐上车,才转身往回走,进了教室才想起来忘记找林松媛说节目的事。
正要再去一趟,物理老师拿着教材进了教室。
她只能坐下来戳了戳简凡的后背:“我刚没来得及跟林姐说,等会下课我再过去。”
“那你去这么久干嘛去了?”
周兮辞摊开试卷,佯装听课,小声道:“在林姐办公室碰到杨教练了,跟他聊了会。”
“知道了,下课再说。”
周兮辞把玩着笔,心里思绪很乱,想东想西,一节课什么也没听进去,试卷上也被她无意识画了好几道黑痕。
课间休息,陈临戈把她的试卷抓过去订正,“杨教练找你说什么了?”
“说了很多,他还给我妈打了电话。”周兮辞胳膊搭到书堆上,脑袋枕过去,“陈临戈,明天晚上放学后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妈元旦应该也有一天假,我想跟她聊聊。”
陈临戈抬眸看了她一眼,点头说:“好。”
隔天便是元旦晚会,高三被迫退出后,晚会的节目单少了一小截,结束的时间也比往年要早。
大礼堂离高三教学楼不远,坐在教室里隐约还能听见那边热闹欢呼的动静。
学校没有限制高三生的自由,也有很多人跑过去看表演,没去的都留在教室自习,由各班班主任负责看管,简凡趁着林松媛出去接水的功夫,长叹了声气:“时运不济啊!天妒英才啊!”
周兮辞笑着往她嘴里塞了片面包,“你小点声,万一方平没去看表演,抓你就跟就抓小鸡一样。”
她咬着面包,含糊道:“你说我们那么辛苦排练,每天就睡那么点时间,到头来就——”
林松媛捧着水杯进了教室,简凡忙转了过去,胳膊不小心碰到趴在桌上睡觉的陶姜,见她睁眼了,凑过去问:“姜姜,我怎么感觉你最近很缺觉啊?你晚上是没睡好吗?”
陶姜揉着眼睛,眼下一片青黑,“没有,可能是训练太累了。”
简凡还嘀咕着,那边林松媛手机响了起来,她走出去接了会电话,而后伸头进来叫了几个人出去。
周兮辞看着林松媛领着他们从走廊走过,一直看到看不见了才收回视线说:“林姐怎么神神秘秘的。”
陈临戈也回头看了眼,只是什么也没看见,“别想了,写作业。”
“哦。”周兮辞题目才写了一道,之前被林松媛叫出去的徐林林忽然走了进来。
她也学着林松媛叫了几个人:“下楼不要跑,小点声,林姐在操场旁边等你们。”
周兮辞抓住她胳膊,“诶,林林,林姐在搞什么啊?”
“等会你们就知道了。”徐林林也很神秘的样子,陆续跑了几趟,每次只叫五六个人。
周兮辞几人是最后下楼的。
邱琢玉咬着棒棒糖的棍,“林姐到底在搞什么啊,不会要带我们逃课出去玩吧?”
简凡立马反驳道:“你想太多。”
“走快点,到了不就知道了。”出了教学楼,周兮辞抓着陈临戈的胳膊就跑了起来,冬日的风在耳旁呼啸而过。
陈临戈忽地挣开了她的手,没等周兮辞回过神,他又转而牵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到她手心里。
等跑到人群跟前,两人默契地撒开了手,周兮辞把手揣进兜里,心跳很快,也顾不上好奇林松媛到底要做什么。
“林姐!”简凡缓了口气:“你要带我们出去玩吗?”
林松媛笑道:“出去是不可能了,大礼堂限时游去吗?”
简凡突然反应过来,“不是吧不是吧,林姐,你真的真的把我们加塞进节目单里了?”
“不算加塞。”
林松媛知道他们为节目花了不少心思,这两天也一直在想办法。
当着校领导的面加塞节目搞不好容易背个处分,那如果是晚会结束后他们在上台表演,也就算不上违反规定。
“我跟那边打了招呼,校领导离场后,主持人会上台告诉大家还有个表演,能留下多少人我不确定,但你们心里要有个准备,可能到时候台下只有我们这些观众。”
简凡激动的都快掉眼泪了,一把抱住林松媛:“林姐!你真的太好了,谢谢你,就算没有观众,我们也会好好表演的。”
“唉哟行了,快跟我过去吧,表演服我都帮你们借好了,时间紧张,我们就不化妆了,”林松媛拍拍简凡的后背:“快走吧。”
简凡松开她,很小声地说了句:“林姐万岁!”
大家在寒风中朝着大礼堂浩浩荡荡走了过去。
林松媛怕走漏风声,帮他们借了一间空办公室。几个女生先进去换了衣服。
周兮辞她们扮演的是小矮人,表演服就是一件简陋的大披风和一顶帽子,但很有辨识度——每件披风背后都印着小矮人三个大字。
换好衣服出来后,林松媛没忍住笑了:“这真是我见过最高的小矮人。”
简凡还显摆似的转了一圈,而后想起什么:“快快快,我们公主呢,快让我们公主去换衣服。”
陈临戈都快躲到人群最后面了,一听到这话,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在这儿。”
林松媛把手上加大码的白雪公主礼服递给他:“估计裙摆还是有点短,你将就着穿吧。”
陈临戈做了个深呼吸,“行。”
不知道是不会穿还是不想穿,陈临戈在里面磨蹭了将近十多分钟,邱琢玉急得都快破门而入了。
“哥,你换好了没啊,马上就快到我们了。”
“好了。”这声音离门边很近,下一秒,门从里被拉开了,穿着公主裙的陈临戈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后。
起初是死一般地寂静。周兮辞是第一个没忍住笑出来的,紧接着一个两个,笑声跟会传染一样,整条走廊都是他们放肆的笑声。
陈临戈:“……”
林松媛边笑边走过去替他整理衣领,“嗯,还挺好,一会别紧张,别有压力。”
周兮辞笑得直不起腰,陈临戈太高了,这裙子穿在他身上只到小腿,肩也显得很宽。
要不是那张脸撑着,简直没眼看。
“嗯!”她忍着笑,帮陈临戈系着胳膊上的带子,脸都憋红了,“真的嗯,很不错。”
“想笑就笑吧。”陈临戈已经放弃挣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兮辞都快笑出了鹅叫,等看到扮演恶毒后母的李大川,更是直接笑到扶墙。
“大川,这都是为艺术……噗哈哈哈哈。”简凡也安慰不下去了,边笑边说:“为艺术哈哈哈献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兮辞靠着墙:“我不行了,万一我等会上台笑场了咋办。”
林松媛替陶姜理了理帽子,“你们先笑,笑好了我们再上去。”
走廊的笑声一直到有人来喊他们去候场才稍微消停了些,简凡做了几个深呼吸,“一会千万别笑场啊,你们在台下当观众的也别逗我们笑,我们真会绷不住的。”
徐林林点头说:“好,加油。”
林松媛这个安排很突然也很惊喜,大家都不想辜负她的好意,也不想辜负自己这么多天的辛苦,候场的时候气氛显得格外严肃。
周兮辞安慰陈临戈:“别紧张。”
“嗯。”黑暗里,陈临戈捏了下她的指尖,“加油啊,小矮人。”
“好的,公主殿下。”
“……”
四周隐约传来低低的笑声,眼前沉重的幕布在笑声里缓缓拉开,众人按照剧目里的顺序逐一登场。
周兮辞听到台下的惊呼声,听见旁白在朗声叙述故事的背景:“从前,有一所王国,那里的国王新娶了一任王后……”
白雪公主在旁白的叙述声里登场。
台下响起一阵猛烈而激动地尖叫声,紧接着随着剧情的推进,尖叫声变为哈哈大笑。
白雪公主接受不了继母的到来,无法忍受繁重的课业,选择逃离王宫,来到一片的绿林。
他在丛林深处遇见了一群小矮人。
从幕后到台前,往日排练的画面仍旧历历在目,周兮辞看着陈临戈,熟练地念出台词:“哇,好漂亮的公主啊。”
台下有人大喊:“我靠!哪家小矮人这么高啊!”
又是一阵笑声。
白雪公主被七个小矮人收留,有一天午后,一位穿着破烂的老奶奶敲响了他的门。
台下的互动很频繁:“别开啊公主!她是坏人!”
站在暗处的周兮辞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好的舞台剧,怎么突然变成了互动剧。”
白雪公主误信坏人,吃了毒苹果,幸而被及时赶回来小矮人及时救下。
旁白及时念道:“在我国,每年都会有不计其数的妇女、儿童被人贩子用请求帮忙、食物下毒、玩具诱惑等手段进行诱拐亦或是强行拐走,有些被卖至深山,有些被打断手脚用以乞讨赚钱,还有更多的被一抔黄土掩埋,终不见天日。”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坏人的手段也千奇百怪,在此,我们郑重提醒大家,与陌生人交流时,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的话,要时刻保持警惕,不接受小恩小惠,不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家中有弟弟妹妹的同学,也请告知父母,出门在外看好孩子,教孩子记住家庭住址、父母的电话号码,提醒孩子防备陌生人。”
“我们衷心期盼,愿天下无拐,愿那些走散的人都能早日回家。”
台下响起如雷鸣般地掌声,有人叫好,有人落泪,他们炙热而柔软的内心被这一段剧情所深深触动。
故事行至结局。
小矮人的身份被揭开,他们都是幼时被拐卖的人,吃了恶人的毒药,才变成如今的模样。
白雪公主为了报答他们的恩情,一路披荆斩棘,在寻找解药的路途遇见了一位王子。
他们共同努力,替七个小矮人寻得解药。
小矮人身上的毒被解开,恢复原本样貌,白雪公主邀请他们回到王宫,向父亲认错,并指出后母的恶劣行径。
恶毒后母终遭律法的制裁,白雪公主也与王子情定终身。
“故事的最后,我们善良大方、美丽动人的白雪公主与我们的王子一同考入了溪城大学!”
“卧槽!”底下观众乐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段能再演一遍吗?我拍下来发给溪大招生办!”
“我拍了!”
“笑死。”
一众演员走上台前,齐声念道最后一段台词:“同学们!”
舞台的灯光落下来,他们像站在光里。
永远耀眼夺目,永远意气风发。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事物的发展总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进的,新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我们要用发展的观点看问题!”
“新的一年!我们终将上岸!金榜题名!
“祝大家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