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短假转瞬即逝,傍晚,周兮辞和陶姜直接从奶茶店去了教室,给熊力他们一人带了杯奶茶。
她坐在邱琢玉的位上,“大熊,这几天你看到小凡了吗?”
熊力住在胡同里,和简凡家小区只隔着一条马路,以往放假简凡都会跟父母去他家早餐店买包子。
“没,我给她发消息也没回。”熊力拆开桌上的奶茶,刚喝第一口,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这什么?”
“椰汁柠檬茶啊。”周兮辞看他那表情,没忍住笑了下,可一想到简凡的事情,又皱起眉头:“你说小凡到底怎么了,我给她发消息也没怎么回,打电话都不接。”
“可能是家里有事吧。”熊力说:“说不定跟爸妈去哪个山疙瘩里玩了,信号不好。”
“但她也没说国庆假要出去玩啊。”
熊力安慰道:“你也别想那么多了,等会上课不就能见到她了。”
周兮辞拎起书包回了位上,掏试卷的时候碰到了装在底下的铁盒,手指顿了下。
她看了眼趴在一旁补觉的陈临戈,把铁盒掏了出来,想趁着不注意偷偷塞进他抽屉里。
陈临戈大概是真有透视眼,她手刚放过去,忽地被他攥住了手腕,铁盒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干嘛?”他人还趴在桌上,手上的力道不轻,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有些低沉。
“那个,我……”周兮辞也忘了把胳膊抽回来,犹犹豫豫才说道:“庄微托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庄微追人是温水煮青蛙式的,不广而宣之也不让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傍晚回学校前,她借着这两天在奶茶店和周兮辞的相处,托她给陈临戈带一盒小饼干,是她亲手制作的。
为了表示感谢,她还硬塞给周兮辞一小盒,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周兮辞找不到拒绝的机会,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陈临戈这才睁开眼,漆黑的眼睫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好半天才凝住神:“庄微?让你?给我带东西?”
“你什么时候也做起快递员的工作了?”陈临戈坐起来,背低着椅凳,手还抓着她手腕搭在自个腿上:“她让你带你就带?”
“那她也给了我一份么……”周兮辞想伸手挠脸,却发觉胳膊还被他攥在手里,忍不住动了动给抽了出来。
手腕被他攥过的地方还覆着一层薄薄的热意,她像是被这温度灼到,就那么僵在半空中等热度退下去。
陈临戈弯腰捡起地上的铁盒和原先黏在上边的便利贴,一同放在了周兮辞桌上:“谁拿的谁解决。”
周兮辞嘟囔了一句:“可人家是给你的。”
“我不收,你丢了还是还回去,自便。”陈临戈抵着椅背看过来,眼神冷冷淡淡的,“谁领的情谁还。”
周兮辞不知怎么,不仅没被他冷淡的语气刺到,反而还有点松了口气。
她把东西收进书包里,和庄微给她的那一份放在一起,又凑过去问:“那我下课还回去了啊?”
“不然呢?你等毕业再还?”陈临戈扭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仿佛要杀人,周兮辞撇撇嘴不敢再触他霉头,趴在桌上抄作业,抄得正入迷,她头也不抬地说:“小凡,你生物作业写了吗?”
周兮辞这才抬起头,简凡的座位空着,桌上放着的那杯奶茶里的珍珠都沉底堆成一团了。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都快上课了,她怎么还没来?邱琢玉,你这两天跟小凡联系了啊?”
“啊,简小凡?没联系啊。”邱琢玉从一旁凑过来:“怎么了?”
“没事,就一直联系不上她,有点担心。”周兮辞掏出手机又给简凡发了条消息,一直到第一节自习课下都没收到回复。
周兮辞去楼下还东西的时候,顺道跑去林松媛办公室打探了下消息,才知道简凡请了三天的假。
“她说不舒服,我以为你们知道呢。”林松媛看着周兮辞:“怎么,小姐妹闹矛盾了?”
林松媛往她手上一瞥:“你拿着书包干嘛?逃课啊?”
“不不不。”周兮辞忙否认道:“我给人送东西,先走了啊林姐。”
文科班在一二楼,二楼是重点班,周兮辞在门口找人叫了庄微,看着她从教室出来。
她今晚穿了一身淡蓝色的针织连衣裙,外面套着一件长开衫,身姿曼妙,走过的空气里都萦绕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周兮辞忽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套了一身刻板的校服,裤脚还不安分地卷起来一截。
仔细闻闻,倒是没异味,但也没香味。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等庄微走到跟前,那点自惭形秽的心里更加强烈了,“庄同学……”
“怎么了?”庄微看她提着书包,隐约猜出什么:“是不是他没有收我的饼干?”
周兮辞不大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把两盒饼干都掏出来还回去:“对不起啊,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没事,我猜到了他不会收,你也不用还给我,留着吃吧,我自己觉得还挺好吃的。”
周兮辞推不过她,只好又塞回包里,没忍住问了句:“你既然知道他会不收,为什么还要送啊?”
“不知道最终结果的事情,为什么不在没到达结局之前再多努力一点呢?”庄微说:“我在赌那个万一,万一哪天他就收了呢,总不能他不要,我就什么都不做吧。”
周兮辞听得一愣一愣的,看着庄微脸上不含一点失落的笑意,心里像是被人戳了一下,冒出一阵酸意。
是啊。
万一呢。
万一哪天陈临戈就愿意收了呢,那到时,她是不是得叫庄微嫂子了?
周兮辞拎着书包出去又拎着书包回去,陈临戈看她丢了魂的模样,停下笔问了句:“饼干还了没?”
“还了。”周兮辞坐回去,把两个铁盒摸出来放在桌上:“她又送给我了。”
陈临戈还欲再说什么,但看她兴致不高的样子,想起前面空出的那个座位,放缓了语气问:“你去找林老师问简凡的事了吗?”
“嗯,林姐说小凡请假了。”周兮辞拆开一盒饼干,嘎吱嘎吱嚼了起来,确实还挺好吃的。
她递到陈临戈面前:“吃吗?”
“……”陈临戈觉得她真有点缺心眼了,转过头去:“不吃。”
“不吃算了。”周兮辞边吃边伸手从陈临戈桌上拿试卷过来抄,“也不知道小凡到底怎么了,哎。”
饼干的香味从铁盒里飘出来。
陈临戈放下笔,从她手里拽过盒子,周兮辞正要说你不是不吃么,却见他抬手把盖子扣上了。
他从抽屉里拽出书包:“别吃了,带你去找简凡。”
“啊?现在么?”周兮辞说:“等会还有一节自习,你要带我逃课啊?”
“你逃过课还少吗?”陈临戈动作迅速地收拾好东西,朝她挑了挑眉:“走不走?”
周兮辞一咬牙:“走。”
她把没写完的试卷全收进书包里,趁着老师还没来,跟陈临戈大摇大摆离开了教室。
两人走出教学楼,陈临戈拽住要往大门口去的周兮辞:“你去哪儿,现在是上课时间,门卫不会让我们出去的。”
“那我们怎么出去?”
陈临戈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你以前逃课都怎么出去的?”
周兮辞正声道:“我以前不逃课的!”
“是么?”他单肩背着包,抱臂靠着墙,一脸的我不信。
“好吧。”周兮辞败下阵来:“偶尔,也就偶尔体育课翻墙出去吃过饭的,但我没逃过晚自习。”
陈临戈假意鼓掌称赞:“真棒。”
“你烦死了!”周兮辞扯着书包往他怀里砸,被他抓住带子一拽,人径直朝他倒了过去。
少年的胸膛温热,随着呼吸起伏的动静全都在周兮辞的掌控之下,她靠在他怀里,脸颊蹭着底下柔软的布料,抓着他的胳膊愣在那儿。
夜风里,墙角的猫“喵”地一声窜出来,两人像突然被惊醒,猛地拉开了距离,书包径直掉在地上。
周兮辞摸着额头,往陈临戈那儿瞥了眼,刚才摔过去的时候,额头撞在了他下巴上。
他有一声很短促地闷哼,像是被砸疼了。
“你下巴没事吧?”周兮辞走过去正要借着月色看一眼,他忽地扭过头往前走。
她只顾低头捡书包,没能看见他耳尖一闪而过的红意,等再追过去,他神色已如常。
陈临戈往她额头上瞥了眼,正中间红了一片,“额头,不疼么?”
“啊?”周兮辞下意识摸了摸:“没什么感觉了,是不是红了?”
“嗯。”
周兮辞忽地凑到他跟前:“都是骨头最硬的地方,怎么你没红?”
陈临戈没有防备,差点又撞到她额头,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估计消下去了。”
“哦。”周兮辞又摸摸额头,拎着包走在他身侧。
到了翻墙的角落,周兮辞没让陈临戈搭把手,动作熟练地翻了过去,只是落地时的动静有些大,噼里啪啦的。
陈临戈顾不上那么多,踩着砖块立马也翻上墙头,“怎么了?”
“没事,不小心踩歪了,砖块倒了。”周兮辞把书包往肩上一甩:“你等等,我把砖块摞起来。”
“不用。”他手撑着墙,一跃而下,两米高的墙这么打量着,似乎也就比他高出一小截。
周兮辞拍拍手:“陈临戈,你现在多高啊?”
“一八|九?”陈临戈也不太确定:“好久没量过了。”
“高三的时候不是有体检吗?”
“那个不准。”当时体检班上男生身高都比真实身高要多出一两厘米,陈临戈那会测出来有一米九一,跟校篮的队员差不多高。
两人是逃课出来,不方便骑车,走到路边上了公交车,周兮辞在路上给邱琢玉发了消息。
-周小辞:要是林姐问,你就说陈临戈不舒服,我送他回家了。
-邱大玉:哈?你们去哪儿了?你带着陈临戈逃课?你不想活了吗,你不怕林姐把你给撕了啊?
-周小辞:我能说是他带我逃课吗?
-邱大玉:?你看我信吗
他发来一个奥特曼惊掉下巴的表情。
周兮辞笑了下,没再跟他胡诌:我去小凡家找她,林姐说她不舒服请假了,我有点担心。
-邱大玉:OK,有什么情况及时跟我们说,别像上次一样瞒着。
-周小辞:知道了。
简凡家离学校也就六站,下车时周兮辞看了眼时间,不到九点,第二节自习课刚下。
她收起手机,扭头问:“林老师有找你吗?”
“没,她找我做什么?”
“你……我们不是逃课?”周兮辞说:“今晚最后一节是她的自习啊。”
“我跟她请过假了。”陈临戈笑了声:“你真以为我带着你逃课?”
“哦,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你肚子疼,我送你回家。”
“哈?”周兮辞愣住了:“我刚刚才跟邱琢玉说你不舒服,我送你回家。”
陈临戈也愣住了。
周兮辞在这方面反应快,迅速给邱琢玉发消息改供词,邱琢玉过了好半天才回。
-邱大玉:……
-邱大玉:你不早说,林姐刚问过我。
-邱大玉:难怪我看她神情都不对了,你俩逃课怎么也不串一下口供啊。
周兮辞心想,我这不是也没想到他不是真逃课啊。
她正苦恼明天回学校怎么办,陈临戈突然抓着她跑了起来,赶在单元楼门关上之前进了楼里。
前一个进来的阿姨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见两人都穿着校服,又松了口气,进了电梯里问:“不进来吗?”
陈临戈摘下周兮辞的书包:“你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周兮辞“哦”了声,顶着阿姨八卦的目光进了电梯,好在简凡家住的楼层不高,她先一步出了电梯。
在门口按了门铃后,她贴着门板听到里面走动的声音,在门口之前直起了身。
“你怎么来了?”简凡额头贴着退烧贴,脸很红,看到周兮辞很是惊讶。
“我听林姐说你身体不舒服请假了,加上这两天又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你。”周兮辞就站在门口和她说话:“你爸妈不在家吗?”
“不在。”简凡也没说让她进去。
周兮辞抿了抿唇角:“那你……生病了怎么不跟我们说啊?”
“没什么好说的。”简凡咳嗽了声,垂着眼说:“你不也不是什么事都跟我说吗?”
周兮辞好似明白了:“你是说赵辉的事情吗?”
简凡不说话,她其实也不想这么小气吧啦的,可只要一想到三个人里,她永远是最后一个知道所有事情的人,她就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排斥在外。
她不知道她们俩约好了要去做兼职,也是三个人里最后一个知道赵辉找茬的事情,哪怕是到了最后,周兮辞也会选择先给陶姜发消息打信号。
甚至是父母,好像都对她有了隐瞒的事情。
国庆这四天假,简凡以为回到家里会和往常一样迎来自己的美好生活,可刚一回家爸爸就说要出差,妈妈也不知道为什么早早去了外婆那里。
简爸爸出差前晚,简凡半夜口渴醒来,听到他在书房和人打电话,对话的内容让简凡犹如五雷轰顶。
她不敢相信像父亲这样忠厚老实的人,也会有会婚外情出现,难怪妈妈会回外婆那里。
简凡心里装着事,忘了关掉空调,开着冷气睡了一夜,第二天晕晕沉沉,出门去周兮辞家里找她。
等到了才反应过来她今天和陶姜在奶茶店做兼职。
生病让人变得脆弱和敏感,那天简凡一边下楼一边哭,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现在看到周兮辞来找自己,她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可脸上要面子,又拉不下脸,别别扭扭把人赶走了,又趴在阳台看她离开的身影。
-
陈临戈看到周兮辞从楼上下来,关了手机迎过去:“怎么了?简凡不在家吗?”
“在。”周兮辞跟霜打了一样,“回学校吧。”
“现在回?”陈临戈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吵架了?”
“就是……”周兮辞也不知道怎么说,吵架吗?她们也没有,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她可能确实考虑的没有那么好。
她叹了声气:“陈临戈。”
“嗯?”
“你会,就是你会因为我一些善意的谎言或者是不得已的隐瞒生我的气吗?”
陈临戈下意识想说得看看什么情况,可看她那副他要说个除了不会两字以外的答案,她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表情,只能违心道:“不会。”
“别骗我了。”周兮辞思路很清晰:“你不久前才因为我瞒着你赵辉的事跟我生气了呢。”
“……”陈临戈屈指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没良心啊。”
周兮辞捂着额头跳开,“那我不是实话实说嘛。”
陈临戈哼了声:“如果是赵辉这样的事情,我肯定会生气。”
“那什么事情是你不会生气的?”
“我不知道。”陈临戈觑着她:“要不你试试?”
周兮辞鼓着腮帮,吐了口气,“算了,我不敢试,万一真把你惹生气了,还要我来哄。”
她一句话把陈临戈说得格外无理取闹似的,不过他看她心情总算好了点,也没计较:“走了。”
回到学校自然是免不了一顿罚。
林松媛一视同仁,把两人拎到后面站了半节自习课,下课后,她拿着教材走到两人跟前,看着陈临戈说道:“你说你好好一学霸,逃个课怎么也不把口供串好,智商都被周兮辞带跑了啊?”
听到这儿,周兮辞忍不住看了林松媛一眼,心里嘀咕着,林姐你骂人就骂人,怎么还拉踩呢。
林松媛眼风一扫:“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周兮辞抿着唇摇头:“没有没有,林姐骂得对。”
“明天接着站。”林松媛丢下一句,踩着高跟鞋蹬蹬走了。
教室这才像快煮开的水,慢慢沸腾起来,纷纷起身收拾东西各回各家,邱琢玉反坐着凳子问:“见到简小凡了吗?她什么情况,真生病了啊?”
“嗯,发烧了。”周兮辞说:“我明天中午再过去找她一趟。”
羊毛出在羊身上,有些话总要说清楚的,这件事的起因在于她的隐瞒,那就她来低这个头。
“那行啊。”邱琢玉捞着书包站起来:“我们一起吧。”
周兮辞扯着书包的拉链:“也行吧。”
等到第二天,周兮辞说什么也不让陈临戈跟着,“不行不行,万一林姐再发现我带着你逃了午休,我可真就成罪人了。”
“你不让我去,我跟林老师举报你们。”陈临戈挑眉看她:“要么一起,要么都别去。”
周兮辞没想到陈临戈还有釜底抽薪这么一招,指着他“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邱琢玉走过来打圆场:“算了,一起就一起呗,本来我们就是一体的啊。”
周兮辞被一体这两个字戳到了心窝里,“好吧,那你别再提前给林姐发什么消息了。”
陈临戈点头:“行。”
不知道是冤家路窄还是缘分匪浅,五人走到二楼,正巧碰上从教室出来的庄微。
她手拿着杯子,拧得很费力,抬眼看见他们,笑着走了过来:“陈临戈,能不能帮个忙?”
陈临戈看了眼周兮辞,她小声哼着歌,别扭地挪开了视线。
他轻轻叹了声气,伸手接过杯子,庄微到嘴边的谢谢都准备好了,却见他拧了两下没拧动,一抬手又把杯子塞给了周兮辞:“我拧不开。”
周兮辞:“?”
庄微:“??”
看八卦的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