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自习课刚打铃,陶姜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教室,简凡侧身让她坐进来,趴在桌上问:“你钥匙找到没?”
先前打扫完卫生回来,陶姜发现装在口袋里的钥匙不见了,以为是丢在车棚,自个跑下楼找了一圈。
“没有,不知道掉哪里去了。”陶姜说:“我晚上回宿舍再找找,说不定是我记错了。”
“行。”简凡打了个哈欠,从书堆里抽出一张英语卷子摊在桌上,回头找陈临戈借卷子:“哥,英语卷子借我抄抄。”
周兮辞头也不抬:“在我这里,抄完给你。”
“嗯嗯嗯。”周兮辞敷衍应着,陶姜突然扭头往她桌上丢过来一个纸团,她以为是说兼职的事情,停下笔把纸团揉开了。
【我刚刚去车棚找钥匙,看见赵辉跟他们班的何一金还有李牧松在我们班停车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在干嘛,你不是说你哥的车胎昨天破了吗,有没有可能是他们干的?】
“我靠。”周兮辞低声骂了句,飞快地写了几个字递过去。
【这帮傻逼玩意绝对是他们干的,陈临戈才刚来我们班,要结仇很大可能就是跟赵辉啊,你确定没看错吗?】
【应该没有看错,但他们一见到我就走了,不知道是没来得及,我看了下你哥的车胎,没瘪。】
【我知道了,姜姜,这事你先帮我瞒着他们几个,我想想看怎么办。】
车棚只有出入口有两个监控,只能拍到人进人出,棚里全是视线死角,现在没证据,周兮辞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和陶姜来来回回传了小半节课的纸条。
简凡几次回头想要试卷,都没找到机会插嘴,慢慢地,也就没吭声了。
晚上下课,周兮辞跟着陈临戈一块去了趟车棚,从车胎到刹车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说:“好了,你回去吧,到家跟我说一声。”
陈临戈单手抓着车把,对她的大惊小怪没发表意见,“早点休息。”
“OK的啦。”周兮辞跟他摆摆手:“快回吧。”
回到宿舍后,周兮辞让几个室友先去洗澡,自己拿着手机走到阳台给徐慈英打电话。
好在电话是通了,她挂着的心才安稳落回去,母女俩聊了十多分钟,徐慈英催着她去洗澡。
“好!你也早点休息。”周兮辞挂了电话,小声哼着歌从床底下拽出一个蓝色的洗脸盆。
简凡最先洗完澡,趴在床沿问了句:“小辞,你晚上自习课的时候……跟姜姜在说什么啊?”
周兮辞哼着的调顿了一下,想着这件事还没个定数,越少人知道越少,便笑着道:“我跟姜姜说下个月比赛的事情呢。老王叫我们都上点心。”
“哦,这样啊。”简凡躺回去:“你快去洗澡。”
一连几天,周兮辞每晚都要跟徐慈英通几分钟电话,这晚聊到下周的中秋节,徐慈英说厂里不放假。
正好九中也不打算放假,母女俩都不用刻意空出时间,临挂电话前,周兮辞叮嘱道:“过几天要降温了,你记得多穿一点。”
“晓得了,你自己在学校也要多注意点。”徐慈英说:“家里的钥匙我也给了小临一把,你要是不方便回来拿衣服,就叫他给你带到学校去。”
“好的,你就放心吧。”周兮辞挂了电话,躺在床上给陈临戈发消息,问他到家没。
-clg:没。
-周:那你早点睡!晚安!我要睡了!
-clg:……
-周:?
-clg:你不是晚自习才睡了两节课。
-周:那跟我现在睡觉有什么联系吗?
-clg:……
周兮辞没再回,不知道是无话可说还是睡着了,陈临戈也没再回消息,对着墙上的微信二维码扫了一下。
车铺老板把补好胎的自行车翻过来放在地上,看着陈临戈也不像坏学生,没忍住念了句:“我说同学,你这是惹到什么人了吗?这都这个月第四回了,我这车可真是直接从厂家那边拿回来的,质量绝对没问题。”
陈临戈也无奈,不知道说什么,默默把钱转过去后说:“钱转了。”
“诶,好。”老板擦擦手,站在店门口看着他骑远了。
周兮辞原本已经认定扎车胎这事跟赵辉逃不了干系了,但一周过去,她每天晚上训练没时间,就下午卡个点去一趟车棚,从车胎到刹车甚至是坐垫都检查一遍,可都没有发现被破坏的痕迹。
她每晚也跟打卡似的掐着点去问陈临戈车子有没有事,他也一直说没事,就这么又过了一周,周兮辞也慢慢把这事归为陶姜看错了。
月中到来之前高三有一次小型考试,不分班,就在教室把桌子拉开,考完试的那个周末放假。
周兮辞决定周六跟陶姜去兼职的奶茶店学习上岗前的技能,周五晚上放学的时候,没跟陈临戈一块回去,拉着简凡和陶姜就往外跑:“我们三约好了明天要去逛街,今晚就先不回去了!”
简凡被拉出教室,满脸疑惑:“我们时候约好要去逛街了?”
周兮辞挽着她胳膊:“不是,我骗陈临戈的,我跟姜姜在校外找了个兼职,打算明天过去试岗。”
“啥?”简凡停下脚步:“你们什么时候找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就之前啊,姜姜说找兼职,我就托她顺便也帮我问了。”周兮辞没怎么在意,说:“你也知道的,我家就我妈一个人工作,我爸一年到头在外面跑,从我开学到现在,我跟他一次面都没见到。”
高三时间紧凑,兼职也许也赚不到多少,但每天多十块,每个月就能多出三百块,够她在学校半个月的伙食费了。
简凡有几分不高兴:“你们怎么一点消息都不跟我说,早知道我今晚跟大熊一起回家好了。”
周兮辞哄着她:“之前也没确定嘛,你周末有空过来找我们玩,我给你做奶茶喝。”
“好吧。”简凡说:“那以后再有什么事也别瞒着我,我们都是好朋友啊,好朋友就该无话不说的。”周兮辞点头:“好,以后肯定什么都跟你说。”
……
试岗比想象中要顺利,周兮辞和陶姜很快上手,周末店里人并不多,老板娘想找个学生兼职也是为了周末出去约会,给的工资并不高,但其他待遇还行,比如奶茶随便喝。
周兮辞自制了一杯椰汁柠檬茶,简凡皱着眉喝完,劝道:“你还是放弃研究新品的念头吧,我能喝完全靠我们多年的情分。”
周兮辞笑着扑倒在桌上,“说实话,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喝完的。”
“这不是花钱了,我敢浪费吗?”简凡总感觉嘴巴里苦苦的,伸手从吧台的糖果盒里摸了颗薄荷糖咬开吃进嘴里。
陶姜擦干净桌子,轻声说:“其实这是免费的。”
简凡眼一瞪:“周兮辞!”
周兮辞笑得不行,“别别别急,我给你做杯珍珠奶茶,给你放半杯的珍珠!让你一次吃个够。”
简凡勉强不那么生气了。
三个人在店里泡了一天,晚上老板娘回来,周兮辞怕陈临戈怀疑,七点多跟简凡先回了家。
徐慈英周末也在厂里加班,周兮辞在门口听到屋里周国成咳嗽的动静,想了想,还是先下到五楼给陈临戈发了消息。
-周:给我开个门。
陈临戈没回。
周兮辞干脆到楼下等着,一直等到都准备决定要回家了,他才回了消息。
-clg:开了,你人呢?
-周:被蚊子抬走了。
周兮辞快步上了楼,陈家的大门敞着一道缝,她放慢脚步挪进去,又动作很轻地关了门。
一回头看陈临戈擦着头发站在玄关处,差点没被吓死:“你怎么站在这里?”
“这是我家。”
“那我走。”
陈临戈也没拦着。
周兮辞默默收回搭到门把上的手,从肩上取下书包,翻出一样东西递过去:“我给你带了好喝的。”
——她的独家秘制,椰汁柠檬茶,还特意加了些冻冻在里面。
“你逛街,逛一天么?”陈临戈接过去,抬脚往房间里走。
“是啊,我们女生逛街是可以从早逛到晚,要不是太累了,我晚上还能逛个夜市。”周兮辞面不改色地撒谎,也跟着走进去,被房间里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冷颤。
陈临戈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往上调到了二十五度,放下柠檬茶在桌边坐下,“买了什么?”
“什么?”
“你逛街什么都没买吗?”
“谁说的。”周兮辞没洗澡,房间里也没别的凳子,她径直坐在床边的地毯上,一本正经道:“我买到了快乐。”
陈临戈额角青筋一跳,回头看她坐在地上,道:“别坐在地上。”
“我没洗澡啊。”周兮辞说:“你有没有别的拖鞋,我去冲个脚来抄——”
她在他的目光里,改口道:“来补作业。”
陈临戈没起身,把脚上穿着的蓝色凉拖踢了过去。
周兮辞伸手够到身边,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说了句:“你没脚气吧?”
“?”陈临戈脸一黑:“你要来检查检查吗?”
周兮辞嫌弃的皱起眉往后退着,“开玩笑开玩笑。”
她拿着拖鞋跑到门口,又回头指着他放在桌角的柠檬茶:“那个你记得喝呀,等会冰块化完了,味道就不对了。”
“冲你的脚去。”
“好嘞!”
周兮辞冲完脚,还顺便洗了脸,从台子上抽了两张餐巾纸擦着脸往外走,在客厅搬了张凳子进卧室。
屋里冷气依然很足,她搓着胳膊在桌边坐下:“这都九月了,你还把空调打这么低,不怕吹感冒吗?”
陈临戈没做声,起身从衣柜里拽出一件藏蓝色冲锋衣丢到她面前:“穿着。”
“哦。”周兮辞套好衣服,从书包翻出课本和卷子,看了眼桌角已经被拆封的柠檬茶,扭头问:“好喝吗?”
陈临戈手中的笔没停:“一般。”
周兮辞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毕竟这一杯是她在老板娘的指导下,严格按照要求做出来的。
她嘀咕了句:“好喝就好喝,不好喝就不好喝,一般是个什么评价。”
陈临戈没做解释,伸手把柠檬茶拿过来:“你自己尝尝。”
周兮辞正要凑过去尝,快挨到吸管的时候又停了下来,“算了,我晚上喝茶睡不着。”
“那你还给我喝?”
“啊,你喝茶也睡不着觉吗?”
“……”
陈临戈闭上眼缓了缓呼吸,身体往后靠,手搭在她椅背上:“茶中含有咖|啡|碱成分,属于黄嘌呤生物碱化合物,具有兴奋神经的作用,可以让神经……”
“好了好了,不用展示你的学霸技能了。”周兮辞目测了下杯里的余量:“那你别喝了呗,反正你也没喝几口。”
陈临戈觉得自己迟早要被她气死,语气硬邦邦:“写作业。”
“我这不是在进入状态吗?”周兮辞在书包里掏了半天,又转过头来看着他:“陈临戈。”
“嗯。”依旧很硬。
“我忘带笔了,你借我支呗。”
“……”
周兮辞今天进入状态有些失败,半个小时过去才写了五道单选题,扭头看了眼陈临戈的卷子,已经写到解答题了。
她趴在桌上,脸朝着他那边:“陈临戈。”“干吗?”
“你今天一直在家写试卷吗?”
“没有。”陈临戈说:“下午回学校上课了。”
周兮辞慌了下,故作镇定问:“上朱老师说的那个强化班吗?你就上课,没去哪里吗?”
“嗯。”陈临戈扭头看了她一眼:“我还能去哪儿?”
“就……偷跑出去玩啊。”
“你以为我是你?”
周兮辞拿笔往他手背上戳了下:“说话就说话,干嘛还人身攻击。”
说着手上动作失了控,在他手背上划出一道黑色笔痕,陈临戈看着她,也没说什么。
周兮辞得寸进尺,把他左手拉到跟前的卷子上压着,像小时候的很多次一样,他写作业,她在他手背上作画。
一个下午过去,他的整只胳膊都是她的大作。
陈临戈单手在草稿纸上演算题目,左手上传来的触感酥酥麻麻的,他比小时候更敏感了些,总是控制不住想缩回来。
周兮辞干脆用胳膊卡住他的手腕,整个身体都侧过来压在桌子上,“你别乱动,影响我发挥。”
陈临戈没辙,妥协道:“我不动,你挪开点,压住我卷子了。”
周兮辞这才松了点控制的力道,低着头在他手背上画来画去,他手很白,放松时手背上的青筋也能看得清楚。
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腕骨也清晰。
周兮辞心无旁骛作完画,把他的手翻过来掌心向上和自己的手比了一下,手心贴着手心。
他手指动了动,毫无防备地从她指缝间穿过,暧昧又亲昵。
周兮辞愣了下,慌慌张张地抬起手,欲盖弥彰似的打着哈欠:“画完了,好累。”
陈临戈收回手,看着手背上的米老鼠和手腕上的手表,忽地拉过她的手压在自己试卷上:“礼尚往来,我也要画一个。”
周兮辞没能把手抽回来,只好放弃挣扎,人靠着椅背仰头看着顶上的灯:“随便你画。”
陈临戈攥着她的手腕,提笔飞快地在她手背上画了几笔,一分钟都没有,便道:“好了。”
周兮辞还是那个姿势没动,把手举到眼前。
他什么都没画,只是在她手背上写了他的名字。
陈临戈。
三个字写得都很大气漂亮。
周兮辞皱着眉,有股子不服输的劲:“不行,我也要签名。”
陈临戈求之不得,把手递了过去。
周兮辞拿笔在米老鼠的旁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写得没他那么大气漂亮,但看着很工整。
可周兮辞不太满意,叫着说:“不行不行,我要擦了重写。”
陈临戈手一抬,没给她重写的机会:“只此一次,好了,我要认真写卷子了,你安静会。”
周兮辞再怎么胡闹,一听到他要学习,也不敢不消停下来:“好吧。”
她没什么学习的劲头,趴在桌上看着陈临戈,看他写一会喝一口茶,没忍住说:“你不是说喝茶睡不着觉吗?”
陈临戈头也不抬:“提神。”
“哦。”周兮辞不好再打扰他,提起劲又写了会卷子,费劲千辛万苦写完选择题,趴在桌上玩起了手机。
陈临戈写完最后一道题已经过了九点,他停笔拿起柠檬茶喝完最后一口,看向趴在桌上睡着了的周兮辞。
她睡得很熟,脸枕着胳膊,唇瓣微张,发出呼吸的细微动静。
“周兮辞。”陈临戈凑过去,轻声道。
见她没什么反应,他动作很轻地攥起她的右手放在桌子中间,又把自己的左手放过去。
房间安静得只听得见他的心跳声。
两个人胳膊很近地贴着,各自手背上写着各自的签名,像是在向世人宣告彼此的所属物。
陈临戈拿起手机,对着两个人挨在一起的手背拍了张照片。
做完这一切,周兮辞始终没醒,陈临戈起身走到外面,听见对面还有动静,又回来站在桌旁看了她一会。
最后像是没办法,才弯腰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的床上。
周兮辞沾着床就无意识翻了下身,陈临戈把被子抽出来盖在她身上,回到桌边继续写试卷。
凌晨三点,夜色阒寂,窗外传来不知名的鸣叫。
陈临戈躺在床的另一侧,看着周兮辞踢开搁在两人之间的枕头,默默坐起来将枕头重新捞回来放在床中间。
他闭着眼躺下去,却毫无睡意。
不该喝完那杯柠檬茶的。
不然这漫漫长夜,总教人分不清,让人辗转难眠的究竟是茶还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