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衣服确实太扎眼了,而且沈鸿之出事之后,去拜访过他的访客的装束就已然公布出来,想处理的话必要引起注意的。
便是皇帝自己那身衣物如今都还藏在隐蔽的角落里,皇帝自己已经暗中查过长信侯府了,说实话他也不明白纪程这样做的原因,但是事情已经这样,皇帝不可能站出来指认纪程,只能跟着梁允泽的调查进度来;且即使要指认,当年皇帝初建大梁,纪程是肱骨之臣之一,长信侯府还轻易动不得。
朝堂势力平衡至今,无论是当初一心想除势力膨胀的天机阁,还是如今日渐脱离掌握的梁允泽,皇帝都明白,一旦平衡被打破,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他不明白纪程的心思,可神医已死,无力转圜下,他也愿意给纪程一个面子,权当是平衡眼下各方势力吧,他将死之身已经没有多余力气去扭转局势了,也只有且行且看一步了。
“这么说,纪崇是被人陷害的?”皇帝抬眸。
梁允泽点头:“应该是这样。”
想?长信侯府,即使是权势如齐海王也不敢轻易做这事,会来找他决断要圣旨也难怪,虽然皇帝无法站出来指认什么,也不会主动将纪程推出去,但能查到哪一步,是梁允泽的本事。
长信侯府到底做错了事,若不给点震慑,倒也当真把皇权当儿戏了。
皇帝扬手:“准。”
梁允泽带着圣旨走的时候,皇帝垂坐龙椅之上,目光沉沉,微显佝偻的身体在日光中越发消减。他想起那一晚纪程绕到沈鸿之身后,突然从怀中拿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白绫来,往沈鸿之脖子上一套——
沈鸿之完全不防他会来这么一下,几乎是瞪睁着双不敢置信的眼睛双腿没蹬几下,就没了声息。
纪程放开手,沈鸿之软软倒下,独凳翻地。纪程慢悠悠自怀中掏出那枚扳指,信手往沈鸿之怀中一扔,一切都是早已设计好的。
皇帝想不通的是就算纪程是想嫁祸给侯府二房的纪崇,那也该等纪琰的病治好之后,何故他竟连亲生儿子的病都不给机会?!
但皇帝也不想去想了,世家权贵嘛,哪个大家族里没有些阴私,真查起来,哪个家族都逃不了要人心惶惶。这件事真正对皇帝来说最为震撼难过的,倒不是纪程杀人,而是梁允川求药,打着他的旗号,却心中藏私。
......
大理寺抓了纪崇,沈家的人坐不住了,特别是在沈黛音的添油加醋描述上,纪崇杀人完全就是因为林真执意要给纪琰看病而引起的。
换言之,沈鸿之是因要给纪琰看病而被人盯上,故而丧命,沈家几个青年闹上长信侯府,势要找林真和纪崇一起给沈鸿之赔命。
都是京都大家族,如今两府闹开也不怕笑话,便是站在长街上,也能听到长信侯府内的吵闹之声,文雪吟已经完全没了主意,失魂落魄地坐在厅上,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群。
“大理寺为什么还不把纪崇给定罪,这事已经板上钉钉,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你们侯府一堆阴私,争权夺利,如今却算计到了我们沈府头上,我们二老爷到底哪里惹到你们了,若不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今天谁也别想好过。”
明芸也吓得脸色苍白,显然没经历过这种事,沈家本来在朝就势力庞大,手握五分之一的天朝兵权,如今又背靠皇后与玉山王府,这般咄咄逼人,不仅是想以权相逼,更是拿捏着侯储短处,以神医在世之功德要他们付出代价。
虽然沈家如今势力日渐壮大,可长信侯府也从不容小觑,如今沈老将军却胆敢纵容家中几个小辈这样闹上侯府,只怕是暗中有另一只手在操控着什么,想此事造势,把侯府拉入夺嫡大战之中吧,要么是站队,要么是消亡。
林真看穿一切,无聊地看了一眼那跳得又高又急的几个沈家小辈,再看旁边一直老神在在地在喝茶的老侯府纪程,他也没慌,可见应该也是猜想到这一重了。
明芸拉着林真急得团团转:“林真你倒是说话啊,纪崇他没有杀人,更没有记恨你们长房这一点你是知道的,而且如今沈家的人是连你也恨上了,难不成真要把你们两个推出去给沈家泄恨才算完吗?”
“什么泄恨,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沈家的一个嫡子叫嚣道,“林真,若不是我二叔答应给你那傻子相公看病,也不会招致此灾祸,这本就是你们侯府内部的斗争,却烧到我二叔一个方外之人身上,这笔账,你说该不该找你算。”
“放肆。”纪程开口了,“林真与此案有什么牵连,你们质问纪崇也就罢了,由着你们在府里闹一通,念着你们刚失去亲人,给足你们沈府面子,如今竟还越发大胆起来?”
“可是老侯爷,这件事想推个纪崇出来就了事,只怕也没那么轻松,我们......”
“那沈府是想如何?”林真问到他面门上,“不如让我们父亲卸甲归田,将手中权柄移交沈老将军如何;再把我和纪崇绑赴法场给沈神医祭奠;对了,再把这侯府大宅一并赠给你们沈府当赔罪你看够不够。”
这不就是背后那只操纵权柄的黑手想得到的结果么,打压侯府?!呵。
“林真。”纪程瞪她,“你也越发没有规矩了。”
林真却只冷笑一声,看向纪程:“父亲怕什么,这是在我们自己的府里,不过是当着些外人的面罢了,想说什么大胆说就是了。保不齐现在他们为难完你,下午或者晚上就会有人再度暗中找到你,拉拢你呢。”
一向明面上打压,暗中拉拢都是那些人惯用之伎俩,可有些事看破不说破,林真当真是没有给任何人面子。
沈府诸人面面相觑,不由得瞪着林真:“呵,你们若当真有这觉悟也好啊,只可惜只怕没这魄力。”
“就是,不过是逞嘴皮子功夫罢了,有本事现在进宫当着皇上的面,把刚才你们要去职谢罪,为二叔祭奠的话再说一遍,我们定当求皇上成全你们。”
“好。”林真也不客气,瞪眼道,“但要我侯府拿出这种魄力,仅凭你们几个庶子嫡子的还不够格,叫了你们沈老将军和沈夫人,哦对了,把玉山王一并都请到我侯府来,让他们三个人当着我们的面把你们刚才的狂悖之言再说一遍,若是说得动听了,说得我心服口服了,我们自当却殿前领罪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