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崇端着茶杯,望着茶杯里头漂浮的深褐色茶叶,那深褐色的茶水也映出他那双如鹰般专注认真的眼。
“她在答应嫁来侯府的时候就知道阿琰的状态,也一定查过侯府内部的情况,所以她根本不是为了将来能做这侯府的唯一女主人,或是为了能将阿琰扶上侯爷的位置,而答应嫁进来的。”
“那她也不可能不图名不图利地跟着一个傻子吧。”明芸说罢这话又觉得不太对劲,昨晚看到的那一幕在脑海里划过,他们夫妻不会挺如鱼得水,过得很快活吧。
“她本就是圣上亲封的颂英郡主,父亲是我朝唯一有并肩王齐皇之称的梁王;母亲也是我朝唯一的神圣的存在者国师。再加上郭家父子两个,你觉得她未来会有多难过?”
“退一万步讲,即使早逝的父母不能再庇佑她走得更远,郭老将军也年纪渐大退出朝堂,但她在皇上面前的影响力也不小;再加上郭枫你知道的吧,夏末时才入的朝堂,初冬便升了一回职,前不久听闻又带队剿灭了一直盘踞龙虎山的那伙山寇,此人若无意外,将前途无量。”
“所以,即便未来侯府是我或纪从恩上位,也没有谁敢动她分毫的,动不了她,自然就不敢动纪琰。”纪崇深吸了口气。
同为女子,明芸当然明白母家强大的重要性,她叹了口气:“所以啊,她人本来也就聪明无比,几乎一眼看穿我的心思,根本不愿意随我们淌这浑水,哪怕心里明白世子的病当年是为了迫害,她也根本不在意。”
“这些在你去找她前我就料到了。”纪崇道,“但是我也说过的吧,她仍有她在意的东西,不然她为什么一心想要治好阿琰。”
“你的意思是她想要一个正常的丈夫?”
纪崇点头:“她当初与玉山王退亲,后又与齐海王传出不少难听的流言,林林总总,来来去去,纵被封了郡主可在汴梁上流贵族间的心里她的名声早就破烂不堪,这大概也是她不得已选择嫁给阿琰的原因吧。”
“她一直苦心孤诣地想治好阿琰的,无非是希望阿琰能重新好起来,也许阿琰好起来之后会不会重新卷入争夺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丈夫,过一个正常女人该过的生活,而不用再被人背后耻笑。”
明芸看着他眸光微闪,说:“你昨晚是跟我说过,说我们与她合作,各取所需,她也许可以助你除了徐长凤母子,报下毒之仇;还可以助你夺得侯爷之位。而你也可以跟她商量将来立她的孩子为世子。但是......”
纪崇看着她,明芸嗫嚅了一下才艰难道:“我们似乎都忘了,纪琰现下本来就还是世子,若是郡主在这两年内生下嫡长孙,侯爷答应了夫人,一定会立那个孩子为新的世子,将来由那个孩子承袭爵位的。”
“如此她压根用不着跟我们冒险,她只需要努努力在这两年内生个儿子就万事大吉了。”明芸道。
“呵,你傻不傻,阿琰现在的状况,她怎么可能生得出儿子。”纪崇冷笑一声。
明芸却道:“虽然可能你不信,但其实在未亲眼看见之前我也是不信的。昨晚我去见她的时候,正好撞到他们夫妻......”
后面的话不用说完,纪崇一下僵住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听懂了。
“不,这怎么可能?”纪崇咬牙。
明芸点头:“是真的,我们似乎都小看世子了,只觉得他心智不齐只有八岁,但却忘了他终究是一个长大了的男人,郡主生得那么漂亮,夜夜与这样的美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再不解风情,也解风情了吧。”
“......”纪崇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他心里漾起些异样,说不清那是什么。
可明明之前他仔细观察过林真,书上说眉顺者为处,林真绝对还是完璧之身,怎么会跟纪琰早有夫妻之实。
纪崇紧紧捏着茶杯一时不说话了。
林真带着纪琰去了他们常去的那个大夫那儿,她想让大夫给纪琰再仔细地把把脉,最近纪琰确实有一些奇怪的举动,特别是在床笫之间,这也让林真一度怀疑纪琰是不是真的好转了很多。
但最后得到的结论,还是跟那天大夫在府里说的话没什么区别。
林真猜想,估计是药确有些效果,只是纪琰情况复杂就有些反复吧,时好时坏,时清醒时迷糊,她这样安慰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在纪琰清醒的时候竟然还是喜欢她,想要跟她过日子,这让林真多少有些沾沾自喜,倒不枉为这家伙奔走辛苦这么久,竟不是个负心汉,令人意外。
二人在一处小摊前吃汤油饼,碰巧遇到梁允泽抓捕盗粮案真凶回来。
这段时间梁允泽一直在忙这件事,无暇分身其他,此刻真凶归案他也松了口气,好歹在皇帝面前也有了交代不是。
见那夫妻两个在雪白一片的天地间吃东西,他想起前次的一些事情,便也坐了过去,吩咐长青:“先将人押入牢,让杨大人亲审,我与郡主世子说两句话便过去。”
长青:“......是。”
梁允泽也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油饼,大冬天的吃这个最是舒服暖心了。坐在他对面一直垂着头,认真喝汤的世子爷就已经吃得满脸通红,额冒细汗了。
“是盗粮案的真凶吗?”林真问他。
梁允泽点头,林真耸了下肩:“之前听说你不是抓过一个人了,那个人不是?”
“是真凶放的烟雾弹罢了。”梁允泽轻笑一声,“我们所有人差点被骗过,那个人甚至在审问的时候还想隐瞒事实呢。”
纪琰没说话,继续低着头喝他的汤。
“那你怎么识破他不是真凶的?”林真有些意外,按说都抓了一个人了,人家又承认了罪行,该结案才对。
梁允泽正正地看着纪琰,眸色微深,对方没有任何反应。梁允泽笑了笑,说:“我得人指点,看出了此案另有端倪。”
“谁啊这么神。”林真一手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快跟我细讲讲。”
“好啊。”梁允泽伸手一把抓住林真的手,“有没有兴趣跟我去天牢一块审这犯人,这样你不就一切一目了然了吗?”
纪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梁允泽抓着林真的手,林真也赶紧缩了回去,改口道:“我不感兴趣了,王爷事情那么多,还是赶紧去忙吧。”
“啊对了。”林真又道,“提前恭喜王爷破获奇案,再立一功。”
梁允泽笑了一声,目光却是对着纪琰的,纪琰赶紧偏过头去对林真说:“真真,我吃饱了,我们回家吧。”
“真真,你马车上有汤婆子吗,我倒是坐在这风口处有些冷,去给我拿一个呗。”梁允泽突然又道。
“冷就回家。”林真怼他,“在这儿找什么汤婆子。”
梁允泽瞪着林真:“让你去就去,话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