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摸鱼的人生

从前在清水镇熊氏镖局的时候,林真就没什么人生抱负远大理想,没事的时候就爱跟大家伙凑一桌赌赌钱,或者牵着大黄到厨房溜溜吃食什么的,要是碰到镖局里生意好大家伙都出门走镖的话,她就一个人去拎上鱼竿去河边钓鱼。

要知道,她是一个很懂得享受生活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跑去宋远霖的破茅草屋看他,送吃送穿送银子送温暖送问候......但宋远霖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冲她笑笑,然后继续埋头苦读。

那个时候的宋远霖啊......真的是一个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的男人,一心扑在圣贤书上,林真有时候趴在窗口看他读书时的沉静俊美模样便能看一整天,她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也常常沾沾自喜:“整个清水镇最好看的男人居然是我的,太有福气了。”

要说林真那时候有什么比较苦恼的事情吧,可能就两件,如今想想好像还都是跟宋远霖有关的。

一件是她劝过宋远霖很多次不要再住那个出太阳灿烂无比,阴雨天漏雨淋淋的茅屋了,希望他搬去镖局住,反正镖局有很多房间不差多住他一个。但他那时候总揉着她的秀发解释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况且我要真搬去镖局了,镇上的人该嘲笑你,知道的是我们情比金坚,不知道地说你急不可耐,我绝不要让别人说你半句闲话。”

“等我高中,我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给你造最坚实最宽敞的屋子住。”

那时候林真被他这话感动得痛哭流涕,可惜,她终没等到他答应过的风光大嫁。

再一件就是钱的问题,虽然身为清水镇最大镖局老板的独生女儿,她不可能缺钱,但是宋远霖这个她一心喜欢和愿意帮助的男人没有一刻不缺钱啊,他把心思都扑到了读书上,自然也就没有余力挣钱养活自己,很多时候跟林真叫苦,林真总是拿自己的私房钱接济。

可常常林真自己的钱也是不够接济他的,买书要钱,打点私塾要钱,同乡学士一起请客吃饭要钱,先生过生辰还要钱.......

这还不算宋远霖自己一个人的开销,总之林真常常为了给宋远霖凑钱逼着父母答应她去走镖,刀尖舔血,火光剑影中换取银钱为生,这是镖局的常态,也是林真的常态。

不过,林真觉得从前那点儿烦恼比之眼前的困局,早已没有可比性了。她没有那么大的慈悲要去渡化天人,赌钱看帅哥才是她的本性;但今晚的所见所闻也沉重的击痛着她的心,梁允泽的话她并不认同,但她也知道她在这里要做的确实不应该仅仅是端茶倒水才对。

一大早,林真喝早粥的时候跟林澈讲了自己的意愿,林澈看着她:“你要动用创世炉炼制解药?”

“用现有的大夫所制出来的控制瘟疫横行的药来炼,你觉得能成吗?”林真问林澈。

“没有不成的。”林澈道,“创世炉可是上古神器,只是它的作用到底能发挥几分,重点还是看你的能力。”

林真一想到自己炼那个迷香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她苦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知道我不能总是动用这份力量过于掺和人世间的事情,这应该也算是有违伦道的对吧。”

林澈点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那份力量都不应该出来干预,人世间的一切自有其行进的法则。”

“可是我想了一个通宵。”林真说,“如果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也许很久以后会制出解药,又也许制不出解药人世遭受一场空前大灾难被重新洗牌......但无论哪种,都会死很多人。”

“如果用我的力量可以避免继续死亡的话,我是不是也不该袖手旁观。”林真说,“既然我还未真正成仙,没完全解封创世炉的力量,那在此之前我也回不去蓬莱仙岛,既在人世,便谋人事。”

“少主心中已有定论,何不放手去做。”林澈道,“属下会永远支持你。”

于是早饭后林真便让林澈去大夫们制药的地方拿一包现用的控制瘟疫蔓延的药回来,自己则戴上厚厚的棉布口罩混迹于穿梭不停地下人群里去了西院,不过她也不敢去病情最严重的地方,只敢去几处病情初发的院落。

可即使是这几处院落,情况也是惨不忍睹。林真看到衣不蔽体的年轻母亲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婴儿眼神呆滞;看见瘦如枯柴的壮年男子趴在墙角吐得昏天暗地;看见皱纹满布的太婆仰面躺在地板上口吐白沫......

空气是弥漫着一股刚洒完消毒石灰水的难闻气味,下人端上来的药和饭完全是同一个味道,阴霾笼罩在清秋馆的上空,雾沉沉,暗沉沉。像是一把死神的刀,所有人都在认命地等着他挥下这一刀,但这一刀就是迟迟没有动静。

林真加入伺候病人的行例,拿着一碗药喂一个老妪,她不过喝了两口就倒吐了三口出来,咳得满地的痰,旁边下人拉林真一把:“快躲开些,若是沾上这些痰水,你也会染病的。”

林真拿帕子给她擦汗,擦嘴,老妪半睁着病眼看她,声若蚊蚋:“朝廷......是不是放弃我们了......是不是让我们集中在这儿等死的......”

瘟疫蔓延有一段时间了,可能根除的药却迟迟没有制出来。所有病者都被送进了这清秋馆,说得好听点是集中隔离治疗,说得难听点跟把坏了的水果扔到一处仍其腐烂没什么区别。

虽然明知大夫们也在夜以继日的赶工,明知梁允泽算是极殚精竭虑的督察使了,可又有什么用,对这些染病的普通人来说,他们不过痛苦地等着死神宣判。

“放心,我们全部都会活着离开清秋馆,再去看外面的太阳。”林真安慰她。

一整个上午林真都在这里逗留,喂药,洒扫,整理床铺,这里住的确实不够,女人睡里屋,男人睡外头,打地铺算是好的了,好多人是直接往院子里一躺,林真便组织人手准备把能用的工具都用起来,至少先搭建起舒服的床榻来,病人如果睡得不好,病怎么能有好转呢。

正当她忙得昏天暗地之时,一声“真真!”让她从晕眩中清醒一霎,她抬头,与站在院子外头的纪琰对上目光,她怔了怔,随即纪琰便扑了上来一把将她抱住:“真真,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不告诉我,不是说过我们不要分开的嘛。”

林真忙扯开他,瞪着他身后的金石:“你怎么搞的,你怎么能带他来这里,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金石垂下头:“世子从郭将军处知道你在这儿,以命相逼一定要来,我们谁也拦不住......”

“滚回去。”林真指着门口一脸怒气地冲纪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