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叔。”
宁右看见何湛脸上全是笑意,温柔得像是春融的水,心里暖暖的,说不出是何滋味,只是这样的场景,他想看一辈子。
何湛低头蹭了蹭小郡主的鼻子,小郡主咯咯笑,何湛笑得比她都开心:“什么时候会叫叔公啊?”
宁右被他逗笑了:“这还要等上两年。”
何湛说:“臣有福气,可以看太子的孩子长大。”
宁右说:“这是她的福气。”
第98章旧疾
安王府出事后,何湛消沉了一阵子。
上清古城以古董出名,黑市尤为活跃,最近一伙大盗在上清兴风作浪,引起商人之间互相猜忌,商贾利用手中财力相互打压,搞得民不聊生。原本只是地方上商人之间的争端,无奈黑市这张大网牵连着官场政治,上清的郡守奏折里言难以平复。
宁晋知道何湛不怎么开心,想尽办法要哄他。如今上清出了事,他主动请缨,前去上清平复此次商乱,并捉拿大盗归案,趁机从上清带些古玩回来,希望能讨到何湛欢心。
景昭帝思索再三,将雁武军调去相助,令宁晋一个月内妥善处理此事。
宁晋走后没多久,何湛就伤了病。
病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整日里心神倦怠,四肢乏软,还时常咳嗽。
何湛不足月出生,幼年身体不好,宁华琼拿他当药罐子养,这才保了他的命。加上少时周围的人都将他在手心上捧着,这才将他的身子慢慢养了回来。不想何湛在边关吃了快十年的风沙,身上大伤小伤接连不断,年轻力壮的时候还能捱过去,如今开始渐渐上了年纪,旧日里的病疾全都报应回来。
宁晋的师弟青霄负责调理何湛的身体,却拿这么个浑身是疤的人没有办法。
忠国公府内为青霄备了道房,因着来往忠国公府的人很多,何湛给了他最清净的一处院落。青霄在府中,见何湛常常劳心劳神,夜间还会常看公文秘报,不过是挂着虚衔的忠国公,但他仿佛要掌握整个京都的状况。这样的病人,再珍贵的药材也吊不住。
青霄叮嘱过几次都不见他改,按例给他号脉时,这位爷还拽着他的道袍,偷偷叮嘱他:“我听你的话,好好喝药。你回头跟你师兄说,我的身体是天下第一棒,命比皇帝都硬,让他放心,行不行?”
一听何湛肯好好喝药,青霄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从前青霄端着药在何湛后头跟着,何湛一边同人交代公务,一边跑,死活都不肯喝,青霄也就喂小孩的时候这样麻烦过。
如今病来如山倒,何湛再端不起一点事务,青霄看着,竟有点“幸灾乐祸”。如此,何湛总算是能搁下一切事务,好好疗养身子了。
何湛在药罐子里泡着,喝下几副药,总算是有力气下地走路了。一着地,这位爷就不会闲着,乐哉乐哉地去鼓捣他的那些花,身上的药苦味都快要将花给熏坏了。
何湛打着关门谢客的旗号来养病,无人来探,他得一片清净,中间没想到杨英招来了一回。
宁晋远在上清古城,只能靠着青霄的回信来了解何湛的一举一动,青霄字里行间多含糊其辞,他心中察觉出不对来,令杨英招提前回京,代为看望。
杨英招来时,何湛正倚在床上捏着鼻子灌药。
何湛见她来,差点没一口呛死,咳红脸,才打笑了句:“杨左督,稀客啊。好久没见你了。”
青霄见杨英招,拜了句:“师姐。”
何湛要起来迎接,不想从杨英招身后还跟进一个人来,正是晋了官的大理寺卿秦方:“国公爷。”
何湛忍俊不禁,手抵着鼻咳了几声,恢复清晰的嗓音,明知故问:“你们怎么…?”
“我是跟杨姑娘…”秦方一句话没解释出来,被杨英招狠狠杵了肚子,吃痛呜叫,将下半句话全都吞了回去。
杨英招转向青霄:“行啊,出观沾了尘,都跟人学会欺上瞒下了。”话是对青霄说的,可眼睛却是瞪着何湛。
青霄一派的光风霁月,抬手作揖,认错道:“青霄知错。”
“罢了,我来看三叔。”杨英招半低头打量着何湛,说,“叔瘦了。师兄身在上清,心里牵挂着你。”她听何湛一直在咳嗽,嗓子很不舒服的样子。
“没想到麻烦你亲自来一趟,真是…回头我寄一封信给他。”
“我也来想看看三叔。”
秦方平常见女人就薄脸皮,今天厚成了城墙拐角,转身去搬了个圆凳给杨英招坐下,自己也搬来一个坐在她旁边。
何湛看得目瞪口呆,忽觉自己病得更重了。
杨英招动了动容色,没有说话,从容地坐下,问道:“身体可还有大碍吗?”
“没事的,宁晋如何了?”
“很好。上清的事已经快处理完了,他应该也会回京。”
何湛亮着一双眼睛:“这么快?”如此雷厉风行压下商乱,或许他能在朝中拥有更多的威望。
杨英招以为何湛这副模样是想宁晋了,补了一句:“也就这几天。”
何湛尚在病中,杨英招和秦方二人不好过多叨扰,与他说了会儿话之后,杨英招就离府了。秦方要再跟,杨英招没让,斥了一句:“秦方,你再敢跟着我,信不信我一掌拍死你!”
秦方说:“那…那我明天去道观…?”
杨英招:“…你去道观,关我什么事?!”
秦方:“我去道观找你,当然关你的事。”
“…你起开!”杨英招被秦方烦得头疼,大步流星地就往府外跑。
秦方暗搓搓地溜回何湛的屋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何湛,问道:“杨姑娘与睿王是师兄妹?”
“是啊。”何湛端着架子,淡定地点点头。
秦方兴奋望向杨英招离去的方向:“原来我与她还有这层关系!真是…太巧了。”这一定是命中注定。
“…什么关系?”
“我是你的朋友,你是睿王的三叔,她是睿王的师妹,如此不算有关系吗?”
何湛差点没把眼翻出来。
算。你再往下数,天皇老子都该喊你一声“贤弟”,你太爷爷的老舅子的表妹家的那条狗还被杨英招摸过。
秦方从来没觉得何湛这么讨人喜欢过。
何湛听他说了说杨英招。
几年前杨英招还没离京的时候,曾和秦方有过一些交集。当时秦方在调查一个命案,凶手买通了仵作,故意混淆验尸结果,秦方发现猫腻之后,只得另找他人再验。
当时玄机子正带着一干徒弟下山历练,秦方经人介绍,找上这位道长。玄机子指派杨英招去,杨英招带了几个师弟,以暗援的身份参与此次案件中。几个小道士围着切开死人尸体,秦方见惯了死人,看着都有点反胃,没想到站在一侧的杨英招面不改色,行容淡定得很。
凶手被捉住把柄后,秦方带领衙役去缉拿,不想对方竟挟持杨英招来作人质,当时秦方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了,她的几位师弟还全都在围观。
一个个啧啧摇着头,交头接耳地说:“要完,我看要完。”
秦方当时愣得不行,万想不到这些人竟会这样诅咒自己的师姐,心中正着急着,转头一眨眼就见杨英招夺过刀,扭着凶手的胳膊将他狠狠摔在地上,临了了还补上几脚,踹得那人嗷嗷直叫。
杨英招将刀扔给秦方,冷声说:“姑奶奶最瞧不起你这种挟持人的。垃圾。”
几位围观的师弟也迎上去,替杨英招捏肩捶腿的,口中称赞着:“好!好!师姐干得漂亮!”
何湛光听着就一脸懵然,更别提在场的秦方。
之后玄机子将这几个徒弟丢给秦方,美名其曰“历练历练”,自己偷着去周围小镇要酒喝去了。
得此机缘,杨英招跟秦方办了几桩案子,秦方从未见过像杨英招这样的女子,心中的仰慕不知在何时之间变成了爱慕,只是有一天他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自己娘亲留下来的银手镯,第一次想让杨英招带上看看。
但之后没多久,杨英招就离开了。他不知道杨英招去了哪儿,到道观中去寻,她的师兄弟也只是说杨英招去南方游历去了,问她何时归,对方也直言不知。
秦方郁郁寡欢,怀着小心思等了三年,等到杨英招回京,她已成为统领铁骁骑的左督领,立在白马上的时候,比任何女子都要明艳动人。
秦方忧思于心,若他再不加把劲儿,杨英招被别人抢走了怎么办?这回他总算逮住点机会,别说认何湛当朋友,认何湛当三叔都行!
何湛见他这样,差点笑出声。让他想想,秦方是怎么评价杨英招来着?
——她是我办过的最难办的案子…我办不下来…
何湛一想,低低重复了一遍,终于憋不住,笑得前仰后翻。
秦方气红了一张脸:“养病吧你!”
夜里时,何湛提笔修书一封,让人加急送到宁晋手中,让他放心。他怕宁晋回来要唠叨他,每日都按照青霄的吩咐服药,精神渐渐好起来,将养花的事交由花匠打理,公务也只是挑着做。
太子让人前后来过几次,邀他入宫,何湛想得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便以各种理由推辞了。
然而何湛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个儿跑上门。
金钗馆的小厮急匆匆地跑到府上,何湛正在喝药。
前几日青霄给他吊了大补的药,何湛无力无神的情况好了些,可仍是咳嗽,青霄换了几味性凉的药,让他吃着看。
小厮扑倒在床前,急声喘道:“三爷,大事不好了!岚郡王…找人来砸了馆子不说,还抓了…抓了馆子里的几位姑娘,连凤娘都捉了去!爷想想法子,救救姑娘们吧!”
何湛听后,急火窜满整个胸膛,堵得一阵胸闷,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话都答不上,似乎要将肺腑都咳出来才算。
他伸着手要去端床边的水,刚动了动身,猝不及防地咯出一口血来。
正欲帮何湛端水的小厮大惊得抖了手,水碗啪得掉在地上,喊道:“三爷!”
在场的下人都被吓狠了,软着腿跪下,连喊人都忘记喊,手忙脚乱地要去扶何湛。何湛头晕目眩,一头栽向地面,之后的事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小厮扶住他倒下的身子,嘶声大喊着:“愣什么!叫大夫啊,去啊!”
几个小人连滚带爬地出去请青霄,前来传信的小厮眼泪都下来了,抬手狠狠打了自己几巴掌,悔恨自己这张多事的嘴。
明知道三爷卧病,不该再来麻烦他的。
第99章吾王
收到青霄的来信,宁晋连铁骁骑都没带,快马加鞭赶回忠国公府。
何湛吐血晕倒后,青霄几乎是叫下人抬到房中去的,看见胸口上全是血迹的何湛,他差点吓得三魂没了七魄,搭在何湛手上号了半天的脉,确认再三才安下心来。
何湛体内邪火盛,一时气急,攻上心头,才会有如此症状。青霄知道急不得,只能慢慢调整何湛身体的机理。
青霄安了心,可宁晋是悬着半条命往忠国公府赶,强压着不安,踉踉跄跄地跑到南阁子。
何湛半倚着床头,脸上寻不着任何血色,病容看得人心里发疼。何湛强打着精神,吩咐面前的小厮道:“去大理寺找秦大人,看他能不能帮上忙。可知岚郡王将一干姑娘们关到哪里了?”
小厮含泪摇头,想着不再麻烦何湛,可他也没有别的去路,只能求到何湛这里来。
何湛咳嗽了几声,哑着声音说:“别慌,有我在,我会派人查清楚这件事的。你回去让几个主事的姑娘打理好金钗馆,其余的交给我来做就好。”
小厮连忙给何湛磕头:“谢谢三爷…!谢谢三爷!”
宁晋惨白着一张脸进来,就听见何湛说了这句话,木着声音喊道:“何湛!”
何湛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宁晋回来的这么快,更没想到宁晋一回来就连名带姓地喊他。
不好!
小厮给宁晋行礼:“参见睿王。”
“出去。”
等到小厮退下,宁晋撑着心神走到床侧来,看着面容倦懒的何湛,拳头握了又握,咬着牙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回来了?”何湛开口,还想用惯笑蒙混过去,“可给臣带了什么?”
宁晋冷不丁道:“辞官。”
“主公…?”
宁晋语气很是强硬:“本王要你辞官!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想,这次本王不会再依着你了!叔总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将所有的事情都瞒着,非要自己一个人扛。”
“臣…能扛得住。”
“你扛得住,本王扛不住!”他一把抓住何湛的手,逼近他的脸庞,“权如金石,握在手里,是要受累一辈子的。你知道不知道,每次你说你老了,本王都恨不得将自己的寿命都换给你!你发誓与我同死,如今却连病都不好好养,何湛,你怎么总说话不算话?”
——叔,辞官不好吗?握着手中的权力,你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