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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您就饶了我吧,我真喝不下去!这又不是你喝,你不懂…你尝一口,尝一口你就知道,这玩意儿真不是让人喝的。”

宁祈从容地喝了一口,脸色没有变一点:“本王尝了,如何?”

何湛:“…”

何湛想骂他不是人。

宁祈递过来药碗,何湛扶着拐杖条件反射地往后移身子,生怕闻见那股令人反胃的苦涩味,不想药碗却被一只手接过,紧随而来的声音沉得如同寒冬雪夜:“劳烦。”

何湛吓得差点没扔了拐杖跳起来:“…宁晋!”

凤鸣王抬眸看了宁晋一眼,淡淡地后退一步,深深作揖:“臣参见殿下。”

宁晋说:“劳王爷整兵,回天济府城待命。”

遣退之意,溢于言表。凤鸣王遵令,即刻去往前院,未曾有丝毫停留。

何湛看得直摇头,宁晋出马就是不一样,说一不是二,果然听话。

宁祈转入大堂的时候,听见何湛的声音,不自觉地停住脚步。

两人重逢,陷入一种极为微妙的沉默中。何湛开口打破静默:“我听说你中了箭,现在可还有大碍?”

宁晋没有说话,将手中的药碗放到院中的青石桌上。

何湛一看他空出了两只手,生怕这人下一秒就扑过来,赶忙道:“我…我!我还有大碍!你别过来啊!”

不想宁晋轻轻将何湛抱起来,中间着意隔开一段距离,生怕碰着何湛。

拐杖掉在地上,何湛愣了愣,由着宁晋抱进房中。

“王爷,出发吗?”

一句话拉回宁祈的视线,他猛然松开自己握紧的双拳,先是定着看了士兵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回答:“走。”

房中燃着安神香,宁晋能闻见何湛身上苦涩的药味,经久不散,何湛像是每根骨头都在药缸里泡过一样。

宁晋轻手轻脚地将何湛放在床上,给他背后垫上软软的靠垫,动作如行云流水,可自始至终,宁晋都没有说一句话。

何湛问:“韩家军,解决了?身上的箭伤还疼吗?”

宁晋沉默了好久,兀声说:“他们都说你背叛了我,可是我不信,就算韩家军开始捣毁我布在天济府城的兵力,我都不信是你叛变。”

何湛小心翼翼地握住宁晋的手,刚想说话,却被宁晋反握住。

宁晋:“你让我信你,我信了,可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宁晋俯身将额头抵在何湛的手背上:“下次叔再走,不如先杀了我,这样折磨人,叔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何湛感觉到手背上一片湿热,有些不知所措:“宁晋,我…没事,现在已经能走路了,你刚刚不是看到了吗?你别…”

余下的话全被宁晋凉凉的唇堵了回去,宁晋的呼吸紊乱而颤抖,不断索求着,像是漂泊多日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除了死死抱住,不知该做什么是好。

怎么都不行…

多日来的恐惧将宁晋自以为的镇定吞噬殆尽,就算抱着,吻着,都不能填补他心头的空缺。

鼻间全是何湛身上的药味,口中也是,苦得宁晋牙齿发颤,恨得不行。

他移开唇,将何湛按在怀中,死命咬着牙,却还是禁不住地抽泣出声,眼泪从眼角处滚落。

他恨声说:“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总这样…”

何湛僵了一会儿,不防地笑出声,轻轻地拍着宁晋的背:“我哪儿舍得呀?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第68章善恶

凤鸣王的人将杨坤的遗体送到卫渊侯府,宁祈依着何湛的意思,差人在卫渊侯府设了灵堂,悬挂白绫祭奠,等过了头七,由杨英招将杨坤的遗体送回青州老家。

回到卫渊侯府时,侯府张挂着的白绫还未撤下。杨英招派人传回书信,说是在青州等着宁晋。

因为这场战事,宁晋回京的行程已经拖了一个多月,宁祈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奏请宁晋回京。宁晋顾及着何湛的身子,眼都没抬,将凤鸣王驳了回去。

宁祈碰壁,出了书房就到何湛的南阁子来。

何湛身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宁晋一有空闲时间就在他身边乱转,不许这个不许那个,何湛是动不得吃不得玩不得,最大的消遣就是看书了。

这把他憋得不轻。

宁祈来时,何湛正偷偷拉着下人行酒令。宁祈一进来,牵动着门响,何湛一听音,猛地蹦进逍遥椅里,下人立刻凑过来,装模作样地给他捶肩捏背。

何湛跌得狠了,肉疼,却只能当个吞黄连的哑巴。

宁祈一眼就瞧出这个人在装:“你给本王滚起来!”

何湛能听他的话?凤鸣王在外头横也就算了,在他南阁子也敢横?何湛充耳不闻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宁祈:“困着呢。”

“少在那里装模作样,身子好了就别赖着,皇上还盼着殿下回京呢。”

小黄鼠狼成了小癞皮狗,居然为了宁晋来凶他。何湛讪讪转过身来,说:“我也盼望着回京呢,可宁晋看我看得紧,我也没办法。我都好几天没喝上一口酒了。”

宁祈皱着眉纠正道:“是殿下!”

“好好好,殿下,殿下。”何湛说,“现在倒成殿下了。以前可着府中的人欺负宁晋的时候,怎么不见皇上记得有这个儿子?”

“你懂什么!”宁祈将下人遣退,独自坐到何湛的逍遥椅旁边,沉沉地看着他,冷声说,“皇上对得起三殿下。以后你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何湛自知宁祈说得是什么意思,识相地闭了口。

当初纵然宁晋再不讨喜,那他也是宁平王的儿子,被何湛要去当个小书童,宁平王竟也答应将人送过来。

为什么?

何湛起初只一心不想宁晋受委屈才出此下策,却从未想过为什么宁平王会答应。

直到前世入朝堂,得知一些弯弯道道的事,何湛才明白过来。

为何这一场zhèng • biàn能够如此雷厉风行?这场祸端不是太上皇推行新政所招来的,而是宁平王一脉蓄谋已久。

老皇上年轻时也是个励精图治知人善任的好皇帝,只是年纪越大,就越想握着手中的权力,后来干脆也不关心民生国计了,只一心想着怎么能把皇权紧紧攥在手中。

宁平王年近半百,可膝下只有宁左宁右两个儿子,其他儿子皆是早夭早殇,活不长久,致使这一切的,就是太上皇。太上皇为了加强皇权,从背后控制着世族子嗣,防止宁平王代代把控朝廷;宁平王和忠国公交好,他就卸了忠国公的兵权,杀鸡儆猴。

太上皇忌惮忠国公,更忌惮宁平王,宁晋这个私生子的出现更是加剧了他的忧惧之心。好在宁晋在府中备受冷落,平平无奇,没能掀起什么大浪,宁平王更将他视为人生的污点,这才让太上皇放开了心。

宁平王冷落宁晋,忽视宁晋,将他送到忠国公府,都是因为他想保住这个儿子。

如今宁平王登位为景昭帝,再也不怕太上皇去残害他的子嗣,故将宁晋调回京城,恢复其皇子身份,也是为了弥补这些年对宁晋的歉疚。

这场权力的争夺中,何湛也说不清景昭帝和太上皇两人孰对孰错。这世间有很多事,都是没有对错的。

只是可怜了宁晋,无缘无故成为双方交战的砝码。

少年不重来,景昭帝就算将皇位给他,宁晋幼年缺得东西,也再也得不到了。

宁祈沉眉冷眼,寒声重复了一遍:“这些话不许再说了,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何湛被宁祈吼得耳朵疼。小癞皮狗,就会咬他这个软柿子。

何湛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你来干什么。今天我会跟殿下好好说,让他即刻启程,你着手准备着吧。”

宁祈默了一会儿,板着脸教导着:“现在殿下已经是三皇子了,君君臣臣,你该注意分寸。”

何湛笑了:“什么分寸?”

宁祈:“你知道本王在说什么。”

何湛施施然枕住手,翘着二郎腿,用揶揄的口吻说:“不知道啊,凤鸣王跟我打什么哑谜呢?”

“何湛!他已经是皇子了!你以为你最后会得到什么?”

“…我也没想得到什么。”

何湛睥睨宁祈,看见他脸黑得都快能当门神了。何湛铁了心要气死他,矜上一副浪荡样,腿晃荡得更厉害:“谁想最后的事啊?现在‘快活’不就成了?”

宁祈气得站起身来,挥袖骂道:“滚吧你!”

“遵命。”何湛听话地在逍遥椅上原处滚了一圈,“滚几圈啊?”

“…”

宁祈被气走了。

何湛躺着散了散身上的酒气,傍晚让小厮请了宁晋来同他吃晚膳。

宁晋这几天都在处理雍州事务。晚上与何湛同床共枕,顾忌着他身上的伤,宁晋总睡不安稳;何湛同他在一张床上,又怎会察觉不出,好说歹说劝他自个儿去睡,宁晋怎么都不愿意,活像个小赖皮。

一连几天下来,宁晋眉宇间带着挥不去的疲倦。

宁晋来到南阁子的时候,已经过了晚膳的时间。

月色朦胧且暗,寒意料峭。

何湛杵着桌子等了好长时间没等到,晚上喝药后犯起困来,索性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宁晋进来就看见何湛伏着睡,微锁着眉将他整个儿抱到床上去。

宁晋一来,何湛就睁开了惺忪的眼,待至身子陷入软软的床上,他才问:“吃过饭了吗?”

“孤不饿。以后困了就到床上睡,叔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怎么自己都不上心?”

何湛摸着话竿爬:“南方过得不惯,想想还是北方好些。”

宁晋说:“凤鸣王来找过你了?”

何湛见他如此直截了当,也不想跟宁晋绕弯:“这几天就走吧,皇上在京都等着您呢。”

宁晋低了低眸:“三叔真愿回去么?”

“臣答应过主公的,你在哪儿臣就在哪儿。”

“孤记得你说过,你喜欢雍州。”

何湛展眉,挑着尾调说:“臣还说喜欢你呢,主公还记得吗?”

“…叔。”宁晋扣住何湛的手腕,“你身上还有伤。”

何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是啊,有伤的,大夫说需要静养。”

宁晋朝他下巴处咬了一口,说:“叔既然知道,就少说些这样的话。”

何湛笑得更得意,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样的话?”

宁晋解开外袍,躺在何湛外边,说:“…快睡吧。”

何湛往里挪了挪身子,与宁晋隔开一段距离,再问:“到底是什么样的话啊?”

宁晋侧过身,伸手捉到何湛的腰:“你身上是不疼了吗?”

“疼着呢。”何湛再往里躲了躲。

“…”宁晋觉得自己都快炸了,他从床上坐起来,“罢了,孤去书房睡。”

何湛的手绕过他的腰,温热温热的唇印在他的颈间,终了还不知死活咬了一下宁晋的肩。

宁晋身体僵硬,一下将何湛拽到怀中,斥道:“何湛!”

何湛还不善罢甘休,搂住宁晋的脖子亲了亲他:“回京吗?”

宁晋的喉结滚了滚,耳根发烫。

“…回。本就是叔说了算的。”

不用他做这样的事,也是他说了算。

何湛松开手,气定神闲地坐起来,半倚着宁晋:“这几天就启程吧,你都快把凤鸣王给急死了。”

何湛只是顺带提了一句,不想宁晋却参出了另外一个意思。宁晋不悦:“叔是为了他?”

何湛一愣,简直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明明凤鸣王是为了宁晋才来找他不痛快的,怎么宁晋会把他们俩扯到一块去?

“叔是为了你。皇命难违,别惹你老爹不高兴。”他安安分分地躺到里侧去,说,“我不招你了,就在这儿睡,书房多冷。”

“…”

宁晋钻进被窝,将何湛捞到怀里抱住:“你这也太无赖了!”刚抱住,宁晋就猛地缩回手。他记得昨日不慎碰着何湛身上的伤,痛得他直叫。

顿了顿,没听何湛喊疼。

何湛闷弯想了想宁晋停手的原因,忽地明白过来,马上捂住胸口大叫道:“哎呀!哎呀!哎呀好疼!”何湛整个人都快扎到墙里去了,恨不得即刻找个小缝钻进去。

宁晋:“…你过来!”

“你让我过去我就过去,我多没面子?我不。”

宁晋整个人逼过去,将何湛困住,眼睛幽幽发狠:“哪儿疼?”

“…哪儿都疼。真的。”

“让孤看看。”宁晋动手解他的衣袍。

何湛这下才知自己是作大死了,立刻转怀柔政策:“你明天还有公务要处理呢。”

“推了。”

“明天还要见雍州的几个官员呢。”

“推了。”

“…”让他赶紧想想还有什么事!

宁晋就如饿狼扑食,上去就一顿乱咬乱啃,似乎要将这人拆骨碾肉生吞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