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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半个修道之人,这些年常会带师兄弟出去游历,但只涉及北方区域,不曾到过南方。他同何湛谈起往事,竟也能谈上一天,仿佛恨不得将他这七年空缺的记忆全部都分给何湛似的。何湛却没有什么好讲的,平时他不是在军营里训练,就是在雍州看账本,也就空暇时间听听小曲儿,看看古玩罢了。

两人牵着马在林间漫步,听何湛讲了讲天济府盛产的白玉瓷,宁晋默着冲何湛伸出手。何湛疑惑地看向他,恭敬地将手交给他,问:“怎么了?”

宁晋握住他的手:“等韩将军回来,我们就能去天济府了,到时候叔看上什么,孤都买给你。”

何湛失笑:“大概臣还没惨到要主公破费的地步。”

“那不一样。”

何湛装模作样地颔首,算作谢礼:“好好好。那臣先谢过主公。”

宁晋微微笑了出来,继而问他:“对了,三叔新年想怎么过?”

何湛更是哭笑不得:“现在就想过年,是不是有点早啊?中秋还没过呢。”

宁晋说:“好像跟三叔在一起,日子总会特别快。转眼过了夏天,转眼就到了秋天。”他将何湛的手握得更紧些,似在喃喃自语:“中秋也…”

“恩?”

宁晋定定地看向何湛,笑得意味深长:“孤在想…但愿人长久。”

何湛听着,只觉脸颊发热,连话都答不上。以前他就知道宁晋段位高,但实在没想到这世,他竟有些招架不住。

等天色渐渐暗下来,两人巡视了最后一个山林,便沿着山路下来。

今夜阴云蔽月,夜空上见不着一粒星子,风卷得狂,穿过树梢,打得树叶哗啦啦作响。

周围一切沉浸在静谧当中,唯有马蹄声嗒嗒地回荡在丛林中。

宁晋接过侍卫递来的水,正欲问何湛渴不渴,就见远方数鸟争鸣,扑棱着翅膀从密林中齐齐飞出来,风呼啸而过,卷来似真似假的野兽嚎叫声。

何湛猛地握紧马缰,举手叫停整个队伍,警觉地望向前方。不一会儿,渐近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而且越来越近,何湛指挥铁骁骑绕到前方去,将宁晋护在队伍中间。

等来者走近,何湛才看清来者是营地的士兵。

那士兵几乎是从马上滚下来的,手臂上赫然张开几道血痕,像是被什么野兽抓伤的,汨汨流出鲜血来。他大声喊道:“有狼!杨左督遇见了狼群!”

杨左督,杨英招!?

宁晋眸色一沉,连想都不想策马上前,令左右将那人扶起来:“带路!”

飞马奔驰不歇,一路应着士兵的指示上到山上去。还没走近的时候,何湛就听见一声接一声的狼嚎,但凭声音就知道数量惊人,他狠狠地抽了一下马缰,飞快地窜到队伍前头去。

“三叔!”

何湛一路向上,终于在悬崖边儿看见杨英招等人。他弃了马,轻手轻脚地潜过去。

他们个个手执明火,一致对向狼群,双方已经僵持了一阵。

阴云渐渐被猎风吹散,月光大显,狼群更为骚动不安,眼睛狠得发绿,露出白森森的獠牙来,似乎就等着将这群人拆骨入腹。

狼?

怎么会引来狼群的攻击?

何湛狠狠拧着眉,目光一寸一寸扫过每一只狼。

杨英招面色惨白,汗水涔涔,她谨慎地盯着狼群,生怕有一只躲过火光扑上来。

她余光注意到赶来的何湛,心下没轻松多少,但总算再镇定了几分。可她不敢大声喊何三叔,只盼着会来更多的援兵。

何湛心中暗骂一声!

实在是太多了!就算宁晋的铁骁骑来,也不一定能将其一次杀光,但凡还活着一个,那这里被围困的士兵就会有生命危险。

更何况,何湛不知道这周围是否还会有狼群,万一再引来一波,那可就是大麻烦了!

狼…

头狼…!

何湛镇定自己的神思,强使自己冷静地去判断这其中的哪一只是头狼。

不久,何湛微微眯起了眼,极快地弯弓搭箭,锋锐的箭头对准狼群中的一只。待听到铁骁骑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他的箭便如夹雷带电飞出去。

紧接着,中箭的狼嘶嚎一声,整个狼群猛地警觉起来!

杨英招也看见那只狼中了箭,殷红的血从那狼的股间流下来。

杨英招当即只觉眼前泛黑,恨得牙根痒痒。杨英招觉得,她今天就算死,也要扶着棺材板爬起来,冲着何湛大喊一声——

何三叔!!我谢你祖宗!你射偏了啊!

第50章血光

何湛远远见那只被他射倒的头狼再度站起来,就知晓自己手抖了。

这真不能怪他!真不能!

何湛缓缓拔出腰间的绣月弯刀,起身从草丛中飞跃出来,稳稳地落在狼群后方。

头狼呲着牙,阴狠着一双利眼从狼群中走出来,其余的狼则排成扇形面对何湛,仿佛只要何湛动一下,它们就能立刻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似的。

“何三叔!接着!”

从后方扔出来一个火把,何湛伸手接住,直指头狼。原本一步一步迈向何湛的头狼,停住了脚步。

何湛反握住匕首,危险地看向头狼。他找寻着时机,准备将其一击致命。狼群中若能威慑住头狼,其余的狼也并不难对付。

何湛将火把与弯刀当做长短双刀用,交换左右手,摆出迎击的姿势。

头狼冲他狂吼一声,似在恐吓。

此叫声听得杨英招头皮发麻,何湛却没有一点惊慌。

叫你紫陆星君的叫,冲着你的月亮叫去吧!

他找准时机,正欲冲上去,却不想从他身后迅速绕过来一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夺了他左手上的弯刀,可那人脚步未停,身如鬼魅般游了过去,刀刃倒映月亮的冷辉。

何湛只觉眼前明光一晃,头狼颈处猛地喷溅出鲜血来,它连嚎叫的机会都没有,精壮的身体轰然倒在地上,不断地抽搐着。

“师兄!”

杨英招热泪盈眶,终于来了个靠谱的!

其余的狼猛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似乎乱了阵脚,嗷嗷嚎叫着张着血盆大口扑向宁晋。

宁晋往后急撤了几步,翻身绕到何湛身后,握住他的左手腕,将火把高高举起来。何湛还未反应过来,胳膊被宁晋带着一动,火把自高而下,猛地指向狼群,就像用指挥旗发号施令一般。

果不其然,从他头顶飞过数支流箭,个个箭法精湛,将冲上来的狼一一射杀,却未曾伤及狼群后的士兵。

那些狼受到流箭攻击,现又失了头狼,只能四下逃窜开。

宁晋在何湛身后,高大的身形将何湛完全拢住。他从背后环住何湛,擒住他的下巴,声音冷得发寒:“何湛,谁准你擅自行动的?”

…主公,这么多人呢,给你三叔点儿面子好不好?

“身先士卒,是臣的职责所在。”

“如此说来,那第一个冲上来的人也该是孤。”

何湛往后依了依宁晋的胸膛:“臣知罪,只是…怎么还有一只没跑啊!”

那只老狼弓着身子沐在月光下,狼眼反射出骇人的白光,它的身上和牙上皆是血迹,不知道是谁的血,但绝对不是它的。

何湛惊着喊出来的时候,那狼已经极速冲了过来。

何湛将手中火把扔过去,火球砸在那狼的身上,让他奔跑的路线一歪,整只身子从地上滚了几圈,可它竟没有停,如同腾空跃起,直扑向何湛和宁晋。

何湛往后靠的力量更大,本能地将宁晋推开,却不想他背后一空,眼前一暗,被强大的推力推到另一侧。

“侯爷!”

“师兄!”

宁晋被狼扑倒,狼呲着尖锐的利牙,冲着宁晋的脖子就咬了下去,宁晋用弯刀一挡,狼嘴被刀刃撕开一角,可那狼已经陷入狂怒,死咬着刀刃没有松嘴。

何湛这才反应过来,想都没想就扑过去,将癫狂的狼死死按住,从腰间抽出一根箭羽,冲着狼眼就狠狠戳了下去。

狼浑身挺动,却未能逃过何湛的压制。

何湛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发了狠地将箭矢一下一下捅在狼身上,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老狼一开始还在挣扎,到最后则彻底没了动静,即便这样何湛也未曾停手。

何湛瞪大着双眼,目光里全是狠色,看得人心惊胆战。

杨英招头一次看见这样的何湛,心悸得厉害:“何三叔…”

何湛再度落下的手被宁晋抓住,宁晋低声说:“三叔,它已经死了。”

何湛手中的箭矢陡然落地,一双手还在颤抖。宁晋知道他这是害怕极了,但明明何湛刚才面对狼群都未曾有一丝的害怕。

何湛目光移到宁晋的身上,宁晋胸口处抓痕交错,胸襟已经破烂不堪,隐隐可见有血迹渗出来。

“你…你受伤了…”他失态地伸手将宁晋的衣领扯开,“让叔看看。”

宁晋按住他的手:“皮肉伤,回去再处理。”

何湛怔了一会儿,方才定住惊魂。

他眸色突变,将宁晋手中的刀夺过来,冷冷地看向脱险的士兵,怒声质问:“怎么会有狼群!”

因为玉龙山脉的确有大规模的狼群出没,所以何湛会让士兵傍晚收队回营,若真得晚了,便举起火把,以作威慑。狼群也惧人,不会真死咬着不放。

别说何湛火大,杨英招也憋了一肚子的火,伸手就将一人从队伍中揪出来,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杨英招怒道:“他!杀了一窝的狼崽!”杨英招差点给这个人害死,上去就想再踹他几脚,不想何湛却走过来,掐着那士兵的脖子,就将他掂了起来。

何湛定睛一看,又是贾灿!

贾灿这次是真得怕了,他没想着会招惹到整个狼群,他就是想给杨英招一点颜色看看,他真没想招来这么多狼。

“何大人…何大人饶命!我知错了…我知错了!”贾灿看见何湛脸上全是血,眼神全是狠色,就知自己是闯了大祸,赶紧求饶道,“何大人,我知错了!何大人饶命!”

杨英招生怕何湛再放过他,急道:“三叔,他差点害死我们!这次绝不能轻饶了他。”

何湛微微眯起眼睛,将手中弯刀一抛,继而接住,反手猛地一划。

贾灿“呃”地发出一声哑叫,眼睛瞪得极大。何湛将他扔在地上,原本围观的士兵吓得往后退了几小步,只见贾灿躺在地上,手缓缓捂住不断流出血来的喉咙,眼睛里全是惊恐,身子抽搐几下,便全然没了气息。

杨英招大惊失色!

何湛冷声说:“违令,当斩!”

言罢,杨英招等人惊然纷纷跪下,静默遵令。

何湛吩咐杨英招去清点人数,后头的铁骁骑纷纷跟了上来,杨坤和几名副将也闻讯赶到。

何湛转过身来,看见宁晋就在他身后不远处,如释重负地笑说:“没事了。”

宁晋走过来,一手握住何湛拿刀的手,一手用袖子擦了擦何湛脸上的血。

“孤也没事。”宁晋没有再问何湛,默然将他扶到马上。

宁晋率领铁骁骑回营,留杨坤作善后。

杨坤看见贾灿的尸体躺在地上,缓缓拧起了眉头。

杨英招一直跪在地上没起来,杨坤以为她受了伤,赶忙从马上下来扶她,不料杨英招却出声止道:“不用。”

杨坤说:“那怎么…”

杨英招眼睛还盯着地上的贾灿,她叹了口气:“算了,你还是扶一扶吧。”

杨坤着意不碰杨英招的腰部,只端着她的臂弯,将她扶起来。杨坤顺着杨英招的视线,盯着贾灿:“他是被狼给…”

“不是,他自作自受。”杨英招冷冷地说了这句话。

沉默了一会儿,杨英招问杨坤:“我问你,你见过何三叔发怒吗?”

杨坤满头雾水,不知她为何这样问,只能如实回答:“没有,裴之脾气一向很好。”瞧杨英招这副模样,杨坤还以为何湛对她发了怒,劝道:“他刚刚是不是凶你了?你别放在心上,他这个人转头就忘,不会真责怪你的。”

可是这个人他,转头就杀了人啊!

杨英招可算见识到了,刚刚何湛出手的角度和力道都发挥得淋漓尽致,一刀封喉,绝不拖泥带水,这样的本事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连成的。她见过有这样出刀速度的人不多,她师兄算一个,何湛算一个。

月光漫漫。

何湛手中一直握着那把绣月弯刀。他的官袍像是从血水里浸过一样,袍边用银线绣着祥云,此刻已全然看不见了。

“叔…”宁晋不放心,伸手牵过何湛手中的马缰,控制着两匹马齐驱。

“对了,你身上的伤,疼么?”何湛猛地想起来,看见宁晋胸前被狼抓得破破烂烂,“再走快些。”

“叔,孤没事。只是皮肉之伤,很浅。”

“那就好。那就好。”何湛说,“你都快…都快吓死我了。”

宁晋不知该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