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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惨了。

果不其然,等到傍晚时分,何湛正带着宁晋用膳,张南派人来信道“后日品香楼,菩萨现世,以待三爷”。

鱼儿上钩。

何湛高兴,夹了块鱼尾巴上的鲜肉给宁晋,笑着说祝词:“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宁晋也有模有样夹起鱼头,回道:“金龙入沧海,独占鳌头。”

何湛哈哈笑道:“怎么,还念着那把沧海呢?”

念着呢,当然念着呢。三叔不肯教他枪法,定是避讳杨坤。那把沧海,三叔更是视为珍宝,连碰都不让别人碰。宁晋撇了撇嘴,说:“念着有什么用,三叔又不教我。”

何湛不知道宁晋在想什么,还以为他钦羡那把破云穿山的沧海枪。何湛揽过他的肩,道:“三叔不是跟你说了吗?以后会有人教你的。不过,你的确缺一件称手的兵器。后天你陪三叔去个地方,三叔给你挑把好剑来,怎么样?”

宁晋听言,大喜过望,眼睛亮晶晶地问:“真的?”

“你三叔何时骗过你?”

“谢谢三叔!”宁晋笑得很开,眼睛弯得像皓月,将刚刚夹给何湛的鱼头挑到自己碗中,给何湛夹了一块筷子鱼尾上的嫩肉。何湛狠狠揉了揉宁晋的头,愈发开怀,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待至官卖会开始那日,何湛早早带着宁晋赶到了。何湛吩咐小桃红给宁晋裁得新衣裳刚做好,宁晋穿上那件玄色的小袍子,长发被束得一丝不苟,安安静静站在那里时,目如朗星,整个人像是一匹蓄势待发的小狼。

在忠国公府被何湛养了这么些时日,他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些血润,面容棱角分明,五官比以前更为英俊。

看着何湛,他英眉舒得开来,眼眸流着别样的光彩,神采飞扬。他像是在草原上奔跑的小狼,而且是撒了欢打滚着的那种。

何湛给了宁晋一张面具,让他带上。

品香楼乃是官略的酒楼,来往者非富即贵,这已成为公开的秘密。收藏古玩的风气已经时兴了好几年,品香楼把官卖会办得最好,由于这里交易的成金会有部分流入国库,朝廷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放任。但放任归放任,并不代表这里真没人盯着,所以带上面具隐藏身份,也是必要的。

张南在门口等候已久,他跟何湛合作过不少次,自认得何湛的马车以及何湛脸上的面具。见何湛来,他赶忙迎上去。何湛同他来回寒暄几句,就由他引着进品香楼。

何湛牵着宁晋入品香楼的时候,宁晋腰挺得很直,下巴微扬,像是他身边站着一个不得了的人物,此刻他就像是那种口中叼着一只小白兔作战利品,耀武扬威地在草原上撒了欢打滚着的狼。

何湛也没看明白宁晋怎么这么高兴,但只要宁晋高兴,他就高兴。

刷好感度要从小开始,这样小命才长,位置才稳。

张南给何湛定了二楼上好的雅位,在这里能纵观全场,而且不像一楼大堂那般吵闹。

张南赔笑道:“三爷您稍等,这次官卖马上开场。下官找到卖主的时候,他已答应将此物交由官卖会作中介了。”他附到何湛耳边,耳语道:“下官给今天来的官爷通过气,三爷能用最好的价钱拿走这尊玉菩萨,交接时您就能见到卖主了。”

何湛展笑,说:“你办事,我最放心。”何湛将目光投到对面的雅座,问:“对面坐的是谁?”

“哦…”张南眼神飘忽不定,说,“下官也不知道是哪路的。三爷你甭担心,这菩萨铁定是你的。”

“好啊,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不是吗?”何湛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让不禁张南偷瞄他一眼,但何湛已转过头去看楼下台子上唱软侬小调的香香姑娘了。张南暗笑,这爷还是好这口,没个正经。安顿好何湛,张南下楼去张罗其他事了。

宁晋自觉地拿起果盘里的小金柑橘,替何湛剥了皮,又给掰开一瓣一瓣地放在果盘中,方便何湛吃。何湛还在看着香香,听她唱青州小调,何湛总能想起在青州同杨坤一起游玩的日子,那时候满城都能闻见这样的小调。此时听着香香唱得凄凄艾艾,何湛心中不免又涩了几分。

宁晋见何湛一直未曾说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见他一直看着台子上的歌女。他抿唇,将盛满小金柑橘的盘子往何湛面前推了推,说:“三叔吃柑橘么?晋儿剥好了。”

何湛这才拉回伸来,讶异地望了望盘中黄橙橙的小橘子,恍然点点头说:“哦,吃…”拈起橘瓣儿吃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口齿间溢开,何湛挑了挑眉,冲宁晋点点头:“恩,还不错。主…你可以尝尝。”

这当奴才的习惯真他紫陆星君的改不了了!以前主公要吃的东西,他总要先尝,试试有没有毒,好吃不好吃,待他尝过无事后,才会让主公吃。

何湛立刻纠正道:“你也吃。”

宁晋愣了好久,才恹恹地咬了一口柑橘,觉得这橘子都快酸得没味了,到底哪里不错了?

何湛抬头看了眼对面纱帷下的隐隐绰绰的身影,那人坐得极为挺拔,隔着曼曼烟云纱,何湛都能感觉到那人灼灼的目光。何湛勾唇而笑,眼底波澜深浅明灭。

今儿个该到的戏子都到齐了,就等着开台了!

第23章官卖

琵琶声铮铮如崩裂的花瓶,倾泻而下.

全场静默,紧接着是急密的鼓点渐行渐近,像是万马奔腾而来。

何湛枕着手,杵在书案上,百般无赖地拨弄着果露中的黄桃肉。

这场官卖准备了三月之久,亮相的都是一等一的奇货。只是先上场的都是开胃的小鲜,真正闪瞎眼的都留在最后。何湛来这个官卖已不是一次两次了,他每一世都会买几件回去满足自己的收藏欲,来回这么多世,这次官卖会上的东西他都摸了一个遍,实在提不起来兴致。

更何况他这次是带着目的来的,他知道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各位,接下来这件东西你们可要擦亮眼睛了!”司礼拱手,“哪怕各位离开时没带走任何一样珍品,但见过这个,各位爷也算没白来一趟!”司礼将手中的竹简展开,念道:“风表瑰丽,刃如霜雪,遥胜九曲明珠;破蛟落雁,光似列星,斩尽十殿阎罗。”

以往的宝物都是由俊俏的小女子捧上,身段袅袅如烟;这次上来的却是个身材健拔的男人,双手奉一把镶金黑鞘宝剑。

底下一阵吸气,议论纷纷。

奉者抽出剑来,寸寸剑身流泻出冷月般光芒,剑身上纹繁复的花纹,像是咒语像是不知名的文字。在灯火的映衬下,剑身周身如同环绕着一圈天地清辉。

宁晋一直聚精会神地听司礼讲解每件珍品,想得只是了解这背后的门道,可这把剑当真让他眼前一亮,不自觉挺直腰身,想观察地更仔细些。何湛笑问:“喜欢吗?”

宁晋刚想说喜欢,却见司礼张开一只手,喊道:“天成殷霜剑,底价,一千两——!”宁晋立刻闭了口,想说的话全都压下。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要那么多钱。

何湛说:“三叔说过,只要你想要的东西,我都会给你。”

宁晋对何湛摇摇头:“不行,我不要。”

何湛手指绕上酒案边儿上的红线,红线那头牵着的是个金钟。金钟一响,司礼笑着敲了下手中的花板:“君雅。”君雅是何湛这个座位的名字。来往者千千万万,可位置却是一成不变的,品香楼以这种方式来保护买主的身份。

“三叔!”宁晋瞪着眼睛,紧忙拉住何湛的衣袖,让他不要买。

何湛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无碍。金钟响声此起彼伏,唏嘘议论声越来越大,转眼间,价格已经抬到八千两,却无人再接。

何湛手指轻动,将金钟牵响两下。司礼连敲两下花板:“君雅,一万两。”

全场“嚯”地叫出声来,甚至有人大声叫好,满堂掌声犹如冲下深渊的瀑布,激烈不断。

宁晋惊得脸色俱白,万万没想到会让何湛花这么多,背脊起了一层热汗,低声说:“三叔,我不要了,我真得不要了…”

无人再摇钟,司礼敲板,念“君雅”牌名,以士公证:“积石如玉,列松如翠。君子当如是。玉成——!”

张南急急忙忙地奔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其中的斥责:“三爷,您在这把剑上破费什么!您不想那尊玉菩萨了?”他不知是怎的,竟忘了身份,话中语气对何湛大有不敬之意。

“谁说我一定要那尊玉菩萨了?”他淡笑着,眼眸深沉不可测,“我侄儿喜欢这把剑,我买来给他,张直长觉得哪里不妥?”

张南被他面具下的眼神惊出一声冷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下官不敢…三爷的钱,自该三爷作主,下官怎敢说不妥?只是下官都同那卖主说好了,您临时反悔实在让下官有些难办。”

对面二楼的帷帐后人影窜动,像是捺不住了。此时何湛话锋一转,道:“区区一万两算得了什么?我带的钱还够我在君雅再坐一段时间,您着什么急呢?”

张南不自觉地用袖子擦了擦汗,轻轻呼出一口气:“三爷说得是,是下官多嘴了,该罚。”

张南一刻都不敢再从何湛面前晃,急急忙忙道辞下楼坐去了。

何湛看着张南的身影,唇角的笑意渐深,回身再看宁晋,只见他身子僵直,愣如木头,像是受到不小的惊吓。何湛杵着案,侧侧看向宁晋,心觉这时候的宁晋真可爱,但这样吓他实在不好。

何湛说:“我记得下个月十三是你的生辰,这把殷霜剑是我送你的生辰礼物,你赏脸收下,可莫要嫌弃啊。”

“不…怎么会…”宁晋说,“只是太贵重了…”

何湛说:“它贵重,也只是因为你喜欢而已。久而久之,等你厌了,这件东西与那些个木头没什么两样。”

“不会…不会厌的…”

何湛说:“这把剑的主人是江湖第一剑客淮庸,等官卖会结束,你可以见见他。”

宁晋见何湛说得如此从容,以为他和剑客淮庸是熟识,又想起三叔对他说的话,眨眨眼问:“三叔说以后会有人教我武功,是让他教我吗?”

“不不不,怎么会?”何湛连忙摇头,“他都把自己的剑给卖了,你跟着他能学出来什么好?他做剑客之前是个说书的,你可以让他跟你讲讲江湖上的事,听着解闷儿。”宁晋的师父将会是隐于江湖的玄机子,那才是成大者的人物。

宁晋问:“他既是江湖第一剑客,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剑卖了?”

何湛说:“哦,他看中了一家大户人家的美娇娘,但他在江湖上混了几年,混得太穷,娶不起新娘子。他就合计着把剑卖了,回头买个大宅子,把美人抱回家。”

“…”

何湛嘿嘿笑着说:“怎么样?挺厉害的人物吧?江湖上能有他这样觉悟的人,可不多啊。”

宁晋说:“…厉害,厉害。”

紧接着,金樽玉菩萨作为压轴戏出场。司礼言词:“以杂宝为匣,侧以玉璧翠羽;连金镂作甲,周盘龙鸾凤龟。”

有人疑道:“哎?这可真是奇了,好端端地卖个匣子作甚?就算上面镶满了随侯珠,也不值刚才那把剑的十分之一啊。这家伙还能当个压轴?败兴!”

等小娇娘将那匣子缓缓打开,玉菩萨现于眼前,众人才晓得其中关窍。菩萨是不能卖的,这是对尊者最大的不敬,世人便代以卖装佛像的匣,俗称请菩萨。将菩萨居住的神龛请回家中,菩萨自也庇佑家宅。

司礼双手合十,行跪拜礼,于菩萨像前低念几声佛语。待起身后,拔声念道:“琉璃玉龛,起价五千两——!”

张南坐在楼下,紧张兮兮地看向楼上的何湛,待至听到一声金钟响,张南才缓出一口气。司礼不再敲花板,转而点三支香,敬于菩萨面前,才道:“君雅——”

金钟响一声,司礼便进贡一支香。正在竞价之际,何湛对宁晋招招手,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眼神一直在盯着“君雅”座右手边“守鹤”座上的人。宁晋面露疑色,但还是坚定地点点头,让何湛放心,起身跑去“守鹤”座了。

“风礼,两万三千两。”

“呵!”又是满堂喝彩。何湛不慌不慢地勾了勾手指,金钟响,司礼进香道:“君雅,两万四千两。”

喝彩声愈发热烈。有人耳语:“君雅座是哪里来的人物?出手如此大方。”

“坐在君雅座上的人非富即贵。姓甚名谁我倒不太清楚,毕竟只有卖主才能接触到这号人物。看来这两件至宝,他都要带走了。”

正在沉寂当中,司礼正要落板子敲定,忽听“叮呤——叮呤——叮呤——”三响,司礼不禁也惊了惊眸,转身进香三支,道:“守鹤——两万七千两——”

张南猛地站起身来,不可思议地看向守鹤座。全场鸦雀无声,众人见君雅座上的公子漫不经心地伸了伸懒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小少年,笑着展开折扇,站起身来冲守鹤座上的人行了一礼。礼下之意显而易见,他这是拱手让人不再同对方争了。

司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