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传道:“昨天晚上的东西是幺妹买的,这里衣裳和老汉的鞋也是幺妹买的。”
黎书慧惊道:“我还以为是忠承买转来的?”
“其他是忠承买的吧。”
“干浪费钱!我又不是没衣裳穿!以前她买的那些都还新崭崭在那里放着的。”黎书慧像十分不满的模样,又问忠信:“早上是你到她那里去的吗?你们又啷个一路了嘛?”
“昨天晚上忠承打的电话啊,我跟幺妹说早上等着一起。”母子正说话,忠旭就抱着赵盈进来了,嘴像长在孩子脸上不停的亲着,神色温柔的出奇:“给你买了,晚上拿给你好不好,现在白天放了看不见。”
原本映在脸上的笑容这时就都淡了,忠旭只看忠信,哄着孩子:“喊舅舅。”
黎书慧一言不发,瞧一眼赵盈,像要说话的样子,又转过脑袋不说了。
忠旭便连上扬的嘴角也掉下来了。
外面热闹的很,潘家的人都在刺探忠承女朋友的事,一群孩子在石包和坝子来回上蹿下跳,新岩寺和更远方的火炮声像密集的鼓点一样不停。
老张过来中间屋拿火炮,见母子三人都在环堂屋收东西,也走过来看一看,拿烟出来抽逗两个孩子:“姐姐都要妈妈抱你不找你妈妈吗?”
看一看众人,又问忠旭:“......过年放几天唛,上班忙不。”
“放三天。”忠旭望着忠传端在桌上的菜回答:“过年不忙,有点事不多。”
空气更磨颈子了,一下连呼吸都像惊雷似的,可分明问话的老张也是满脸的僵硬和忐忑,好半晌才听他开下一句腔:“谈他耍了个女朋友呢你看到没有嘛?你见过吗?谈喊转来呢又没见人。”
忠旭回答:“在三江歇的,忠承喊她不上来吧,不晓得,昨晚好像是说要上来呢,今天早上忠承去又说不上来了。”
竟然真是有这么个人,老张与妻子同时道:
“啷个又不上来呢?你也看到了吗?哪里的人嘛?叫啷个?”
“昨天才听到他说,点儿没听到信儿,一味没谈过,在哪里上班嘛,她们不放假吗?”
“……”具体她也不晓得,还没来得及问呢。
忠传祭祖的酒菜都摆好了:“老汉袱子堆好没有?等哈儿菜冷了。”
他才想起来拿火炮一事,赶紧抽身:“摆上嘛。”
忠信抱孩子追他去:“那马路往陈钊宪那边修过来的欸,它是准备往胡家湾那边修过来吗?”
“是噻,从胡家湾那边过来一直修到大坡岗顶上,还谈说胡家湾到大坡岗那一截要搞个啷个桃花林哟,看着明年就要开始,搞旅游扶贫噻。”
父子俩一走,原本尴尬的母女更尴尬了,黎书慧眼睛一直望着父子的背影离开,站了片刻,回头跟来回忙碌的忠传道:“菜一哈都炒起来了?汤先不要舀起来嘛,先在锅里闷会儿,等会儿一哈是冷的啷个吃呢。”
顺势往灶房去:“晓得德芳走公社去转来没有,等哈儿她嘛。”
还没进去,卢定芳婆媳进来,拍着手逗孩子:“哟——硬是不下来吗?怕你妈妈跑了嗦,来,来婆婆抱。”
孩子不愿,忠旭也婉拒:“没有事,我抱会儿吧。”
都往灶房来,搭手帮忙端菜,雪梅道:“还是离不开娘,再大的娃儿还是离不开娘。”
黎书慧哼一声,蚊子似的:“没有哪个离不开,翅膀硬了还要娘?”
忠旭挂着笑一味站边上不开腔,像一心沉浸在与孩子的二人世界里,眼睛偶尔瞟一眼四周,沉默寡言。
卢定芳道她是说忠承,笑着摆起来:“他说的是那幺妹感冒了把她送到医院去了,说是来这边不习惯水土不服,你不要心慌,今朝不喊转来明年后年他总要喊转来,莫非还能把你这个妈搞忘了吗?”
“水土不服?哪里人嘛水土不服,老远走来吗?”
“谈是上海吧?”回头问雪梅:“我这个耳朵,没去过那些地方他说了我也记不住,像是上海,说着远得很。”
“恁远耍来?那她啷个又跟他两个认识了呢。”注意力完全从忠旭转移到忠承那里去了:“那他就把人家一个人搁医院的吗?恼不恼火嘛?他也是!丁点儿不会办事,人家姑娘恁远来把她一个人甩医院里头!”
“忠承说他等哈儿吃了饭还下去呢。”雪梅道:“他等哈儿又回医院去,她本身病了不安逸你把她拖这一坡上来也累呀,又不适应,又吃不惯,不如随他两个自己在外面耍,街上哪样都有,吃的喝的,还要安逸些。”
忠传到外面来洗手,德芳母女正从上面下来,潘宁先笑着招呼:“大嗲。”
忠传站到边上来迎接:“走得好,正准备吃饭,就等你们。”忠传站在边上来迎接,看着后面像还有两个人,走近了些,正是打空手的根元父女:“恁快就转来了?街上人多不?花椒问到没有?”
她又招呼后面父女俩:“走得快,进来吃少午。”
“问到了,跟他谈好了。”德芳道:“搭人家的摩托车过来的,坐到新房子,要不然还得有一阵儿。”
根元笑着招呼:“好嘛,要吃饭啦?热闹哦,不进来了。”
“坐摩托车快,现在马路修到那儿也只能坐到那儿,马上等这边马路也通了更方便。马上要吃饭了,转来过年吗?还有些人呢?”
根元笑答:“还有些在屋里没来。”
“过年一路热闹噻。就在这里吃饭吧,我们饭好了马上吃饭,喊你爸妈她们也过来。老汉在烧袱子,马上吃饭。”
根元父女并未下堰沟,步履不停:“转去吃,还早呢,转去恐怕她们饭还没好哟。”
“哪个?”黎书慧卢定芳也出来了,一同朝堰沟望,也喊他:“根元是不?就在这里吃饭嘛,喊你妈老汉都过来,我们饭都好了的,一哈都过来吃,你屋里又没有几个人,人多热闹呢。”
“不吃,我们转去吃。”父女俩已经大步走到那边房子拐角去了。
卢定芳道:“现在有个摩托车硬是方便,骑摩托从石岩上来,往公社一转,一直骑到新房子,新房子那里下来多快呢,又是下坡,一会儿就是一趟。”
“寡是要拿钱,二十块钱一个人!我走路要钱啊?你赶车一个小时也是到屋,我走路两个小时也是到屋。有啷个不一样呢,花那些钱我不晓得节约来买包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