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其实方离不怎么擅长谈恋爱。

在上一段感情里,他是被动的一方,接受了对方的感情,对方的生活方式,对方在感情中占据的主导地位,甚至连回到这座城市工作生活,也是因为在朝对方靠近。

现在方离明显感觉到自己是握着主动权的那一方。

梁明煦没有恋爱经历,所以方离不想让他发现自己是个恋爱笨蛋。

把打包回来的餐食都装进好看的碗碟里,方离调整了椅子的坐垫,拉低了吊灯,尽量让氛围看起来温馨一些。

等待梁明煦的时候,他又告诉自己,这根本算不上是一个约会。

门铃响起,梁明煦抱着一束很精致的白色郁金香站在门口。

方离:“……”

好吧,对梁明煦来说真的是个约会。

“打电话订的,想自己拿上来,刚才在楼下等了一会儿。”梁明煦说,“所以晚了点。”

方离想象梁明煦站在路边等跑腿小哥的样子,觉得有点滑稽,捧着花露出梨涡:“谢谢,很好看。”

梁明煦看着他,很难忍地问:“像这种情况可以亲吗?”

方离十分感动,但是拒绝了:“不了吧。”

他才不要第一次就打破规则。

方离转身去找了花瓶,梁明煦已经自顾自换了鞋子,又撸了一把站在鞋柜上的梨子的头,用一种看叛徒的眼神看了这只没有感情的猫。

两个人在餐桌旁坐下,像在极境先驱号的套房里那样,对坐着一起吃了晚餐。梁明煦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方离以前还以为他是在心情不好,现在已经很习惯了。

这种感觉很奇妙,和小时候就认识的人一起坐在自己的家里,以尝试做恋爱对象的身份。

方离说要试,就是很努力地试。

吃过饭两人一起收拾了碗碟,方离看梁明煦不算生疏的样子,心想果然还不算很了解他,擦完手,就抱了一沓作业单来到地毯上,拍了拍旁边:“梁明煦,我们来聊天。”

地毯是梁明煦买的,白色的羊毛材质,坐感不错,方离的模样看上去很放松。

于是梁明煦也在地毯上坐下了,下午去了公司,他还穿着西裤,其实不算很方便,但没有拒绝。

方离从包里摸出红笔,把作业单放在茶几上,习惯性地咬开笔盖:“你以前说如果我想了解你,不管问什么问题你都回答。”

梁明煦伸手把笔盖拿走,嫌弃道:“你怎么总咬笔盖。”

他的手指触碰到方离的唇瓣。

方离看了看他,两个人都没说什么。

“了解我吗。”梁明煦忽略手指上残留的柔软触感,接着话题说,“我没有不良嗜好,不喝酒,也不抽烟。晚上睡得很早,一周去三次健身房,喜欢蓝色和方离。”

方离已经批了作业单的一面:“……没问你这个。”

梁明煦很乖地说:“那你问。”

又摸到方离的另一只手,说,“我要牵手。”

小学生的错题很幼稚,但方离怀疑梁明煦才是小学生。可惜方离已经和梁明煦说好可以牵手,不方便反悔,所以只好任梁明煦牵了他的手。

这个人没发烧了,但掌心还是很热,就像他自己说的,他的体温确实本来就比较高。

“你那时候突然就出国走掉,是因为当时病得很厉害。”方离忍住掌心的痒意,努力分心给作业单,“你出去之后习不习惯,在外面生活是不是很难?”

梁明煦走的时候十三岁,之前在南极时,他对方离提过一些当时发生的事情,只不过比较笼统,方离觉得两个人如果要交往,他有必要了解那段过去。

“当时是在家里写数学作业,突发旋转性晕眩。”梁明煦说,“一直在呕吐。”

“检查出肿瘤已经压迫前庭神经,家里约好了医生出去做手术。我的情况有点复杂,直接切除会牺牲耳蜗神经,医生建议是等两年侧支循环建立可保一部分听力。那段时间就基本上都在医院里,也没怎么上学。

“刚出去肯定是不习惯的,生病,听不清别人说什么,因为不是母语,也读不出别人的唇语。和照顾我的阿姨一起生活了两个月,她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

方离早已经停下笔,专注地看着他。

梁明煦神情淡淡:“第一次手术后断断续续地上学,像我告诉过你的,也不认识什么人。再后来就请了家庭教师,一边学习唇语一边学高中的课程。找林夏果想联系你就是那时候的事情。

“听力一直不好,经常有耳鸣,试了很多方案,适应新的助听器。后来开始读大学,本来一切都还算顺利,复查时发现脑膜瘤,动了第二次手术。家族遗传病史除了肿瘤,还有血小板源性生长因子活性不足,恢复得非常慢,差点没挺过来。”

说完,梁明煦补充一句:“我母亲就是因为脑瘤去世的。不过那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我对她的印象,就是有一个很瘦很小的人躺在病床上。”

命运不公,给了梁明煦一副这样的身体。

回顾他的整个青春期,乃至青年时期,都是在和病魔做抗争。

方离问:“你说放弃继续深造,没有再读博,也是因为这个?”

“不全部是。”梁明煦道,“那时候我和谭高飞已经开始创业,要找投资人、要盯实验室,放弃学业也有工作上的原因。GNT他是研发,我主要是出钱,我的母亲和你父母一样,也给我留下了一笔不小的遗产。”

现在是聊梁明煦,不是聊方离,所以梁明煦没有主动问起方离父母的事,他知道那是方离的创伤。

方离是个非常心软,也特别能与别人共情的人,握着梁明煦的手收紧了,问:“你的这些事情我全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不再继续联系我呢?你一个人一定很难捱,很孤独吧。”

明明梁明煦有自己的联系方式,也有在他的相册、日志里点赞留下痕迹。

方离不明白为什么梁明煦不找他。

梁明煦说:“因为不确定还能活多久。”

方离怔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因为不确定还能活多久,所以放弃了和别人的情感联系。

“不过也不是很难熬。”梁明煦云淡风轻地说,“想你的时候我会翻看你更新的照片,一边幻想你的声音,一边对着你的照片zi慰。每次放空的感觉很爽,差点得了性yin,不过我自己控制住了。”

方离:“…………”

温情时刻给整得有点无语了,方离在想自己可能永远都适应不了这个人的谈话节奏。

“有时候可以不那么直白。”方离木着脸说,“很吓人。”

梁明煦的表情有一种介于成熟和天真之间的诚恳:“可是很想告诉你。”又鼓励方离,“我希望你也可以直接说,我想听。”

为人师表,方离才没那么嬴荡,指控道:“我早就想问了,你每次讲这些真的不觉得羞耻吗。”

梁明煦看着他,反问:“面对喜欢的人说出真实的身体反应和内心感受,为什么要觉得羞耻。如果明天就死了怎么办?”

方离一时语塞。

梁明煦就垂眸道:“你会觉得羞耻,只是因为你还不够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严格说起来,梁明煦用约定好不能说的“奇怪的话”吓了方离,算是犯规。

但方离看在他曾经历过那么惨的时光,缺乏人与人之间的礼貌社交经验,讲的话也不算完全没有道理,所以暂时没有将其计入“试试”的评估范畴。

方离继续批改作业,梁明煦的手机响了三次,第一次他只看了屏幕就露出厌烦的神色,之后的每一次他都无视了。

几分钟之后,手机再次响起,他甚至看都不看就挂掉,一手仍然牵着方离,一手不轻不重地撸猫。

“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方离忍不住问。

“你接吧。”

梁明煦只面无表情地说:“没有。”

方离说:“你还是看看吧。万一呢。”

梁明煦拿起手机看了下,表情稍微松懈,说:“人为什么要工作。很烦。”

原来电话那头是可怜的小宋。

方离建议他去处理一下。

梁明煦还想耍赖:“没带电脑。”

方离道:“用我的。”

梁明煦慢吞吞松开方离的手,悻悻起身,身为资本家,脚步迈得比社畜还要沉重。通过他在南极视频会议上的表现,方离怀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撂挑子走人。

梁明煦去往房间使用电脑,方离提醒他:“密码是我生日。”

又想起了什么,补充道:“990——”

“990621。”梁明煦自然地接话,“我知道的。”

方离讶然,笔尖顿了顿,几秒后才重新落下。

方离的电脑壁纸是一张梁明煦在欺骗岛亲手为他拍下的照片,梁明煦显得很满意。在方离做完教师家庭作业路过他的时候,他一把将方离拉进了怀里。

“抱一下。”

梁明煦也提过要抱,他们说好的。

所以方离也不方便拒绝。

梁明煦让方离坐在他的腿上,面对面,轻轻搂着方离的腰。

房间很小,书桌旁边就是穿衣镜。方离只穿了一件薄毛衣,很瘦,毛衣显得空荡荡,从镜子里能看见方离分开的双腿,腿部和臀部的线条都很漂亮。

梁明煦很想把这一幕拍下来,只是方离太保守,连说两句真话都会觉得羞耻,肯定不会允许。

方离推着梁明煦的肩膀,低头看着梁明煦,很不适应的样子,脸有点红:“梁明煦,好痒,你不要这样摸我。”

“我还没有摸。”梁明煦的手只是放在方离腰侧,听到这话蠢蠢欲动,“可以摸吗?”

似乎在想前一天的谈判是不是漏掉了这一条。

方离马上回答:“不可以!”

梁明煦就没动了。

方离觉得,梁明煦应该是很想亲他,或者很想和他上床,说不定还在脑中想了一百八十种方式。

只不过梁明煦不想破坏答应方离的承诺。

因为梁明煦的视线落在方离的嘴唇上,仿佛难以忍受,好几秒后才松开了他,低声说:“好吧,那就抱抱。”

作者有话说:

腻歪的一章。

真不敢想象这两个人做起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