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张骤
白塔坍塌后的第十天,村子里下山的路通了。
有工程车艰难地开了上来,开始修理白塔。
张骤说他要下山。
吴瞳说他剩余的两条线索还没告诉她。
“找到吴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吴瞳点点头:“那看看我的耐心有没有那么长。”
“你可能会再次受伤。”
“是吗?你以为我会怕?”
她没理由现在放弃。
下山的路通了,两人决定先离开北山。
吴瞳没什么行李,她相机拿上,放进了张骤的包里。
张骤骑上摩托,载着两人朝山下去。
快到山脚的时候,张骤的电话响了。
这里已经开始有信号了。
张骤没有接,直接按了挂断。
下山比上山快多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张骤把吴瞳送到了她家门口。
吴瞳拿了相机,摘下头盔,递给张骤。
张骤伸手接过,吴瞳却没松手。
她嘴角浮着笑意,开口道:“我要休息两天,两天后我给你打电话。”
张骤没有摘下头盔。
那天他说寻找吴瞳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吴瞳就察觉他有轻微的抵抗之意,但他一开始找到自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吴瞳伸手掀开了他的透明面罩,张骤的双眼看过来。
她脸上仍保持着“礼貌”的笑容,轻声道:“利用完人就一脚踢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张骤。”
她的脸庞就在他双目咫尺之间。
明亮的天光从他的后背照射而来,头盔遮挡的缘故,她脸上一半光、一半影。
随着她的笑容,轻轻地晃动。
张骤闻到那股轻盈的、飘渺的身体的香气缓慢萦绕着他。他记得这个香气,在他无数次的梦里。
张骤握紧把手。
“那就这么说定了,”吴瞳站直身子,远离了他,“两天之后。”
她知道他犹豫了,她就知道他会来。
吴瞳说完就转过身子,大步朝院子里走去。
身后,很快传来摩托启动的声响。
她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家里没有人,整栋房子安安静静的。
吴瞳进门之后,闻到新鲜的花朵的香气,知道是温月每天来换。
她把相机放进了卧室,给温月去了个电话。
温月接电话总是很快。
“Mandy,山里有信号了?”她声音明显喜悦。
吴瞳坐在沙发上,语气故作焦急:“温月,我要找我哥!”
温月一听她语气不对,立马着急起来:“怎么回事啊Mandy,发生什么事了!?我现在就去叫你哥哥接电话,他在书房——”
温月话说一半,吴瞳咯咯笑了起来。
温月很快就反应过来,她又在诈她。
“Mandy,你诈我。”
“我是真的有话和我哥哥说。”吴瞳又笑。
“你真是吓到我了。”温月声音有些啜泣,但很快又笑起来,“不过你还能和我开玩笑,至少说明你状态不错。”
“你总担心我做什么。”
“你上次打电话说那样不负责任的话,我叫你哥哥送我过去,他又不愿意,说没事。”
“我本来就没事。”
“最近都没吃药,你感觉怎么样啊?”温月问。
吴瞳慢悠悠站起身子,在卧室里逛了一圈。
“挺好,今天的玫瑰花选得不错。”
温月愣了一秒,几乎叫出声:“你回来了!”
“是啊,”吴瞳轻描淡写,“但如果你正在和吴恒做·爱的话,可以晚点回来。”
温月语塞:“……我现在就回来。”
卧室的门虚掩着,温月叫吴恒等下再进去。
她推门,果然看见吴瞳躺在香槟色的真丝床单上。
她应该是刚刚洗过澡,头发没有完全吹干,枕头上晕开了一小片湿斑。
听见温月进来,吴瞳没有睁开眼。
“我想重新涂指甲油。”她说。
温月把卧室门关上。
“你哥哥也来了。”
“我想重新涂指甲油。”吴瞳重复道。
温月沉默了一会,“好。”
吴瞳把十个手指甲和十个脚趾甲全都涂成了鲜艳的豆蔻红。
温月看见她身上有一些淤青,但是脖颈并没有,暗自松了一口气。
涂完指甲油之后,温月帮着吴瞳换了条白色的裙子,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才叫吴恒进来。
吴瞳点了一支她自己的细细的烟。
吴恒走进来,叫温月先出去。
“吴瞳,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我的?我叫你和温月一起去北山,你为什么一个人自己跑过去?”
吴恒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骂她。
吴瞳手指还不太适应这烟这么细,她记得张骤的很粗。
吴恒:“陈大河说山体滑坡的时候你们就在那白塔附近,这有多危险你到底知不知道?”
吴瞳展开自己的手掌,去看一个个嫣红的手指甲。
“从明天开始,你离开南市两个月,我会找警察保护你。”
吴恒站在卧室里,指点江山。他最恨吴瞳不说话。
“哥,你向我保证过的。”吴瞳终于把头抬了起来。
她脸上没有一丝的笑意,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似是覆着一层薄薄的水光,无声地反射着刺骨的冷意。
“你在说什么?”吴恒不耐烦道。
“你向我保证过的。”吴瞳冷声重复道。
“你脑子坏了。”吴恒说罢要走。
吴瞳忽然站起来一把拉住他,厉声道:“你和我保证过不再碰毒·品的!”
吴恒瞬间甩开她:“吴瞳,我警告你!别给我乱扣帽子!”
“你敢说北山那些人和你没关系?陈大河肯定告诉你了吧?那地方被淹了,你的仓库被淹了,人也全跑了!”
“你在胡说什么?”吴恒脾气也上来,“那地方在北山就是和我有关?我不过是在那里有套房子,什么都能扣在我头上了?”
“那村子几乎就是你的地盘,而当时出事的时候,那里的人竟然知道去村子里找人帮忙?你敢说他们和你没关系?”
“那村子什么时候算是我的了?”吴恒愈发暴怒,“我平时忙公司的事情已经够累了,你还天天把这些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他白衬衫扣得高,此刻脖颈红涨,似被人用力卡住。
吴瞳冷冷地盯住他。
半晌,缓声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刚刚说的是什么事的?你如果真不知情,怎么在我说‘北山那些人’的时候,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
吴恒忽然安静了下来。
吴瞳觉得自己的心脏在绞痛。
可片刻,吴恒冷声道:“一会叫温月进来给你念念最近的新闻,山体滑坡那天,那群人被警察抓了。”
吴瞳定在原地。
吴恒冷笑了两声。
“吴瞳,别以为全天下只有你最聪明。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蠢得可笑。”
吴瞳没有说话。
吴恒耐心告罄:“你收拾收拾,明天就和温月一起离开这里。”
“你舍得温月?”
吴瞳冷不丁问他。
吴恒没理她,大步走去了卧室外面。
屋子里面开着窗,有风无声地吹在吴瞳赤·裸的手臂上
她觉得她的心脏不痛了,她很想流泪。
但她早就没有眼泪了。
温月很快走了进来。
“你哥哥走了。”
吴瞳坐到窗边,眼睛闭上。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他担心你。”
“没做亏心事怕什么。”
“不是人人都讲道理的。”温月帮吴瞳拿来药,“你哥哥最近焦头烂额——”
“我累了。”吴瞳说。
她不愿意再聊。
温月翕动了一下嘴唇,只推推她手臂。
“先吃药吧。我之前总在担心你这段时间没按时吃药,但是看起来你情绪还算稳定。”
吴瞳睁开眼睛,吞下了药。
她其实并非真的是情绪稳定,只是在北山时事情一桩接着一桩,后来又赶上发烧,实在是没时间情绪不稳定。
“那个人呢?”温月问。
吴瞳把烟重新含住:“哪个?”
“就和你一起在北山的。”
“没睡到。”她说。
温月笑了起来。
“我不信。”
吴瞳也笑。
“我也不信。”
她又想起张骤,她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做什么。
“温月。”
“嗯?”
“帮我查一个人。”
“谁?”
“张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