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疯子
梅姐连忙把吴瞳身后的拖把扶起来。
“不好意思啊曼小姐，刚刚没注意到拖把倒这了。”
吴瞳笑两声，像是没当回事：“梅姐，先打扫二楼。”
梅姐点头：“诶好，曼小姐，我这就去。”
梅姐上了楼，院子里也传来开门的声音。
张骤看过去，来人应该就是梅姐的老公陈大河。个头不高，但是身材很壮实，穿着一件灰色的衬衫，袖子高高地挽到胳膊肘。
“曼小姐。”他声音不高，也并不十分热情，只在看到客厅里的吴瞳时点了点头。
然后就走到了张骤的摩托旁边。
陈大河把摩托推到了庭院里有顶的地方，张骤也走过去。
“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应该是发动机里面有问题。”
陈大河只点头，却不怎么说话。他用工具打开发动机，嘴咬着手电筒去看里面的线路。
他的确是熟手，三两下就找到了断开的线路。
张骤不再插手，走回了客厅。
“放心了？”吴瞳靠在门框上看他。
她脸扬着，有微微的得意之感。像是期待他的感谢。
张骤于是从善如流：“谢谢。”
吴瞳眉毛轻扬。
“你说你要来北山找吴瞳，那现在找到了吗？”
“还没。”
“你是在耍我吧，张骤？”
“我要在这里等一周。”
“等一周就能找到吴瞳了？”
“是也不是。”
“你在耍我。”吴瞳确定。
张骤正要再开口，梅姐从二楼下来了。
“曼小姐，二楼收拾好了。我现在来重新布置一楼。”她说着就开始在客厅忙活。
张骤的嘴巴闭上，不再说话。
微妙的私密之感，他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第三个人。
吴瞳笑了起来，她不再倚着门框，站直了身子。
目光瞥着张骤：“我要上楼洗澡，不介意你跟我这个股东详细讲讲你接下来的计划。”
她说着，就转身朝屋内的电梯走去。
片刻，身后响起张骤的脚步声。
吴瞳嘴角微微扬起。
卧室里还是去年冬天时的布置，一张靠近窗户的床，一台放在床对面的硕大电视，和她放在南市家里的电视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家具。
空荡荡的，也没有任何阻碍。吴瞳径直走进了卧室。
张骤跟着到二楼的卧室门外，那是一间小些的会客厅。
大面积的木质家具和地板，搭配着白色的台面。像是要极力营造某种温暖、柔和的气氛。
但是家里的东西又实在算不上多，除了最基本的家具，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台面上不摆放任何的装饰物，空荡荡的，和他刚刚在楼下洗手间里见到的一模一样。所有东西都整齐地摆放在柜子里，无一例外。
反而又显得有些冷清。
自相矛盾。
这间二楼的会客厅里，两条面对面摆放的白色沙发，中间没有茶几。左手边的墙上是一整面的书柜。
如果张骤没猜错的话，书架里摆满的都是吴瞳拍摄的作品。
他没有站起来走近去看，而是保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偏头看着。
张骤不懂艺术，但他看得出来，那些照片很专业。
一整面墙的书柜没有放任何一本书，张骤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或许根本不是书柜，而是专门为了摆放照片而打的柜子。
他目光挪回了对面的沙发。
片刻，起身走到了窗边。
窗户打开，外面依旧是持续不断的暴雨。
他看见梅姐没在一楼打扫卫生，而是站在门口似在和陈大河争吵。
张骤熄了会客厅的灯，把窗户关到只剩一条缝。
雨声淅沥，但他仍听到了两人的只言片语。
“……现在怎么办啊？她要是发现了……”
“臭娘们你慌个屁！我昨晚给老板打过电话了，老板叫我们不用担心，照常就行。”
“那她发现怎么办？”
“她发现不了。”
“曼小姐真的是——？”
梅姐话没说完，陈大河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你他妈少给我乱说惹麻烦！”
陈大河说着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张骤微微侧身，躲回了墙壁后。
“这是什么盲人play？你喜欢这种？”
吴瞳细细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
张骤侧目，抬手轻轻关上了窗。
吴瞳正要开会客厅的灯，张骤大步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进卧室。”他低声。
吴瞳就被他拉着进了卧室。
张骤反手关上了门。
他松开手，吴瞳却还保持被他擒住的姿势不动。
确认张骤没有更多的动作，她故作惊讶：“就没了？我以为你拉我进来，好歹还要再做些什么？”
张骤没理会她的揶揄，“建议你不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我不是一个人呢。”她眼角笑起，手指轻轻戳在张骤的胸口上。像是无形的蛇，妖娆地扭着腰肢。
张骤捏住她的手腕。
吴瞳笑了两声，抽出了手。 “要说和谁在一起更安全，他们帮忙照看房子好多年了，比你更可靠。”
她说着就坐上了床沿，手指指指衣柜的方向，“那里有椅子，在侧边。”
张骤沉默了一会，走了过去。
椅子是被折叠在衣柜和墙之间的折叠椅，他抽出一把，坐在了吴瞳的对面。
她侧着躺在床上，两只手合拢枕在头下，两条细而长的小腿从裙子底下露出来，微微弯曲，合并在一起。
她此刻姿态乖巧极了。
近乎肉色的丝绸睡裙与她的身体合二为一，她变成一片柔软的花瓣。
然而，看向张骤的眼神依旧赤·裸、直接。
“说说你今天一个人去白塔做什么了？我要听到你关于杀死吴瞳的所有的计划。”
她说话时，唇瓣柔软地张合。
张骤身子靠到椅背上。
今天一大早他就去了一趟村子的最西边，那里是村子里的最高处，白塔就建在那片高地上。
或许是早就考虑到山里泥石流的可能性，那座白塔的地基打得很牢，周边很大一圈也全都浇了水泥平台，所以这几个月来的暴雨都没有对白塔产生什么影响。
村子里的信号因为暴雨而减弱，但是在白塔附近，仍可以自由地和外界联系。
“我去打了一个电话。”张骤说。
“给你老婆？”吴瞳问。
张骤语气未变：“不是。”
吴瞳咯咯地笑起来。
屋子里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她此刻面色泛起健康的微红，笑起来的时候，像是真的人畜无害。
“打给你女朋友？”吴瞳又问。
张骤看着她。
卧室里安静了一刻。
张骤说：“不是。”
这场“羽毛球练习赛”，张骤没有绝杀任何一次。
吴瞳心情不错。
“那你的计划呢？吴瞳这名字虽说不常见，但是真要较真起来也有千千万万个，你怎么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个？”
“我还不确定。”
“不确定？”张骤说话开始模棱两可，吴瞳直截了当道，“我花钱找人帮你人·肉一下，现在信息泄露这么严重肯定能找到。”
“试过了。”
“结果呢？”吴瞳又问。
“有很多，但没有我要找的。”
“你又不知道你要找的是哪个，怎么能确定这些人里面没有你要找的呢？”
张骤沉默了一会，“这不是我找到吴瞳的方式。不是通过身份证、照片或是任何其他简单的方法找到她的方式。”
他从走进卧室坐下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同一个姿势。
专一地、心无旁骛地看着吴瞳。
吴瞳笑了出来。
“你把我弄糊涂了。”
外面开始闪电，随后巨大的雷声炸裂。
窗户“哐哐哐”地发出巨响，像是胸膛里的心跳。
张骤第一次调整了坐姿。
他手肘放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
“我有四条线索。”他说。
“第一条线索，具体内容我不能告诉你，但是我已经验证这条线索是真的。”
“第二条线索，我还需要一周的时候才能知道真假。”
“如果这两条线索都是真的，那么我能确定线索来源是可靠的。之后第三第四条线索指向的人，我才能确定是吴瞳。”
厄尔尼诺现象以来，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
吴瞳听见了外面雨棚坍塌的巨响。
天要塌下来了吗？
她想。
闪电也在这一刻频发，她不得不闭上双眼，直到很久后才重新睁开。
“前两条线索是真的，后两条就一定是真的吗？”她问。
张骤看着她，声音伴随着外面轰鸣的雷声。
“第一组自选彩票号码中了一千万，第二组自选彩票号码中了一千万。第三组第四组自选彩票号码——我会相信这两个号码也能各中一千万。”
吴瞳听见自己的心跳。
“第二组号码是什么？”
“白塔。”他说，“西边发生了大型山体滑坡，白塔倒了，村里彻底没信号了。”
吴瞳皱眉：“你说白塔倒了？你早上不还——”
她声音忽然止住。
张骤站起了身子。
卧室里的灯在这一刻暗了一秒，然后重新亮起。
“一周后。”他说。
“这不是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吴瞳盯着他。
“上午八点一刻。”他于是给出具体时间。
张骤声音沉稳，他不觉得自己的话可笑。
吴瞳很久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张骤起身，离开吴瞳的卧室。
他的椅子空了。
吴瞳长久地望着那个方向。
然后，断断续续地笑了起来。
低声道：
“原来和我一样——是疯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50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