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言再去看许攸的时候, 她右腿上的支具已经拆了, 抱着一包开了封的薯片, 脸上的神情有一种别样的惆怅以及满足。
病床边上坐的是对床的小伙,正眼巴巴地瞧着她。
隔床大妈说:“小伙挺好的, 丫头,你答应他得了。”
许攸怅然一叹:“我有过两段感情,现在已经心如止水了, ”
小伙急忙表忠心:“我会对你好的。”
“你不懂, 这跟好不好没关系, 只有愿不愿意, ”许攸瞥他一眼, 指着床尾说:“把那包烧烤味的给我拿过来。”
“啥意思呀?”小伙把东西拿过来, 还贴心地帮她拆了才递给她。
溪言只走到大妈床边站着, 不敢叨扰。
她手里还拎着保温盒。
许攸接过来, 眯着眼睛望着空气, 幽幽地开腔:“对感情我竭尽所能,恨不得耗尽毕生爱意, 如今是心似枯槁……”
小伙很是激动, “没关系, 以后我来滋润你!”
许攸见鬼似的脸一抽,终是耐不住脾气, “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婉拒不懂么?那我就直说了,你别费劲了!我不喜欢你!赶紧出院!”
小伙五雷轰顶般怔住。
大妈摇头叹息,不忍看。
许攸面上无情, 掖掖被角不说话。
忽然,小伙一把抢过许攸手里的薯片,连同病床上没拆封的几包也收了回来,最后给许攸留下深情一眼,一手抓着行李扭头走了。
许攸:“……”
溪言由衷佩服,住个院都能桃花照顶,果然是漂亮女人才有的待遇。
大妈忍不住说:“拒绝人还吃人的薯片。”
许攸舔舔手指头,叹道:“医院的伙食清淡,看见别的一时就没忍住。”
溪言拎着保温盒过去,说:“我给你带砂锅饭了,不算清淡。”
许攸一脸惊讶,而后镇定,“你……来多久了?”
溪言坐下来,“正好看完一出戏的时间。”
许攸讪讪一笑,打开保温盒吃饭。
溪言说:“我下个月举办婚礼,最近打算去试婚纱。”
许攸咬着汤匙看过来,“什么时候?我陪你去。”说完又笑,“顺便我也试试。”
“你能出院了么?”
“能,腿上还打着钢钉,不过医生说回家休养也行,定期过来复查就可以。”
溪言陪许攸说了会儿话,心不在焉的。
许攸心似明镜,叹口气说:“想他就去吧,瞧你那点出息!”
“也不是……”溪言觉得很不好意思,“我想把饭先给他拿过去,而且他现在不一定有空。”
“现在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说不定就碰上了。”许攸懒懒道。
溪言坐着不动,许攸目光瞥过来直盯着她,两人对视着僵持了半天,溪言站起来说:“那我过去了。”
许攸点点头,挥手。
溪言每次过来不会事先知会顾文澜一声,因为知道他不一定有空和她见面,所以她都是拎着饭过去,放在护士站,让护士转交。
小护士表示羡慕,又问:“这回给顾医生带的是什么?”
溪言说是砂锅饭。
小护士艳羡地噢了一声,“李老师你真贤惠。”
溪言不太经得住夸,只得赶紧走人。
她一走出来,迎面就碰见了顾文澜,他笑着过来把手伸向她,溪言挽住了他的胳膊,问:“这么巧?都忙完了?”
他带她进来,“我估计这个时间你该来了,特地来逮你的。”
小护士赶紧把保温盒拿出来,说:“李老师说是砂锅饭,我闻着挺香,肯定很好吃。”
顾文澜要笑不笑的样子,“盖子没掀开是闻不到的,你偷偷打开了?”
小护士尴尬一笑,憨可爱的。
顾文澜接过来,牵着李老师进了办公室,问:“怎么每次来都不跟我说一声?”
溪言拉一把凳子坐下,“我是来看许攸的,顺便给你带饭。”
“哟,”顾文澜笑笑,倚着诊桌面向她,“她还住着院?看来伤得挺严重。”他伸手把自己喝水的杯子挪过来递给她。
“好像快出院了,就这几天。”溪言喝了水就把杯子放了回去。
他一脸若有所思,“那可惜了。”
溪言问:“……为什么?”
顾文澜说:“她出院了我怎么沾她的光,吃你的饭?”
溪言没搭腔,不太有杀伤力地横他一眼,站起来说要回去了,让他吃完饭好好休息。
那一眼顾文澜看得犹如百爪挠心,伸手把她拽到跟前,“过来,我亲亲你。”
溪言顾忌着人多眼杂,一边往门口望,一边推拒,“你别这样。”
顾文澜会意,过去把门关上,揽着她抵在诊桌前就吻,他舌尖钻入时,溪言感觉嘴里含了一团火,口齿唇舌皆是热辣辣的一片。
溪言任他亲了半天,逐渐有些心力不从。
最后他放开,她靠在他胸前喘气,“总是这样……”
他抬着她的下巴给她擦着嘴角,似乎想到什么,笑着低语:“食色性也。”
溪言试婚纱那天也是周日,那时候许攸已经出院两天了,之前在医院病床上待了一个月,现在整个人圆润不少。
顾文澜给溪言拿了张银行卡,特别豪气地说:“喜欢什么样式的就买下来,”
溪言说:“租一套就好了。”
顾文澜摸摸她的脸,说:“别开玩笑。”
许攸就是干婚庆这一行的,了解行情,他们公司的市场定位决定了目标客户的消费水平,所以许攸带着她直奔一家中高端婚纱店。
这是他们公司合作商之一,熟人,价格好说话。
溪言出门前给顾文澜发了信息,到了婚纱店之后依照他的意思把地址也给他发了过去。
婚纱店面积颇广,每个格子一件婚纱,浅淡的黄灰调灯光照下来,件件显得流光溢彩。
溪言转了半天,许攸已经抱着一件进了试衣间,出来之后对着全身镜搔首弄姿,溪言说:“要不我婚礼那天,你穿着婚纱给我当伴娘?”
许攸摆弄着站姿,“到时候那情形,外人一看还以为我抢婚呢!”
“对了,”许攸问:“伴郎是谁。”
“好像是他高中同学。”溪言说完看她的反应。
许攸笑着回头看了过去,“我多怕他把路鸣叫来当伴郎。”
溪言迟疑一下,“伴郎是不会,但路鸣肯定会来参加婚礼。”
许攸过了瘾,出来一看她还温温吞吞地没个主意,干脆自己给她选了几套,让她一件一件地试,两个女人磨蹭了半天,这件不错,那件也不错,一起竟然没有定个所以然来。
直到顾文澜从医院赶来,溪言还站在镜子前犹豫。
许攸见他来了,也不作声,拉着店员一块儿偷偷走开了。
溪言还在说:“你觉得露肩的好,还是一字肩的好?这裙摆会不会太大了?拖着地不好走路。”她看向镜子,身后的椅子上没了人影,她一回身才看见他。
他把手里的西装扔到一旁的椅子上,走过来搂住她,亲她的额角,“真好看,真漂亮,我收回之前那句话,现在开始,我很期待也很在意我们的婚礼。”
溪言笑着一想,说:“因为我的色相征服了你?”
顾文澜黑眸里泛着细腻的弧光,“你的任何一处都能征服我。”
“又开始哄人。”
“把你哄幸福是我毕生的使命。”
“你气我的时候也不少。”她转过身看着镜子,目光又瞥到他那里。
“你那么好欺负,我总有情不自禁的时候。”顾文澜抓着她的手随意地把玩,见她还盯着他,他凑到她耳边,“你啊,就是太欠收拾。”
“我看你是色|欲熏心。”
“一看见你就神魂颠倒,意志不坚则色|欲猖狂。”他笑笑,“这怪谁?怪你过分迷人。”
溪言提着裙摆走开,“说不过你。”
他问:“上哪去啊?”
她说:“我再换另一套。”
顾文澜只得坐到边上的单人沙发上等。
最后溪言还是挑了件露肩的款式,而顾文澜的西服因为先前没有太上心,现在来不及订制,只得让店员给拿了配套的男士西装。
两人趁着当日拍了婚纱照,忙活下来又是天黑。
筹备婚礼一堆事宜,朱木兰同志不愿假借他人之手,每一道程序都得自己监督着进行,顾云微对这事也很热心,经常给朱木兰打电话讨论细节,偶尔也有意见不合的时候,比如喜柬的样式。
朱木兰喜欢民俗一点的,热闹红火,顾云微喜欢西式的,白色清新。
朱木兰:“这是结婚,白色不好。”
顾云微:“阿姨,改革开放40年了,思想要与国际接轨,婚纱都还是白色的呢!”
朱木兰:“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我的思想就愿意禁锢在传统里怎么了?传统有什么不好?改革开放40年?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至今,中华上下可是有五千年!”
顾云微:“这跟盘古和三皇五帝有什么关系?”
最终,朱木兰同志的意见获得了顾院长等诸位长辈的支持。
姜还是老的辣。
再比如喜柬上的字体。
顾云微:“我喜欢行书,我哥就会,他以前模仿过王羲之的《二谢帖》,笔势清劲飘逸,纵擒有度,我爸老偷摸着夸他。”
朱木兰:“你哥这么忙,别打扰他了,找个写字好看的人代笔就行了。”
顾云微:“阿姨,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至今,中华上下可是有五千年,喜柬都用了传统样式,字体是不是也要呼应一下?”
朱木兰没法,只得应了她。
这边婚礼正在热热闹闹地筹备,那边顾文澜在医院里风风火火地忙碌,回到家还得安安静静地写喜柬,溪言怕他累得慌,拿着笔帮他写了几张。
于是那喜柬就有了两种字体,一个清劲,一个隽秀。
周一,溪言把喜柬带到学校发给了平时来往较多的同事。
何老师拿着喜柬,无不感慨,“这个月第二枚炸弹了,祝你炸得漂亮,炸的吉祥,炸得美美满满。”
溪言道了谢,抱着课本去上课。
上午的课结束,午休时周禹找了过来,说:“我没有么?”
溪言笑笑地,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了一早准备好的喜柬给他。
周禹接过喜柬翻开,上面的字体,一笔一划都是自己熟悉的模样,他低声问:“这是你写的?”
溪言嗯一声。
其实她觉得不用给也行,小孩子没成家,没那么多讲究,但是那晚她写喜柬的时候,觉得也许周禹收到会更开心,于是就给他写了一张。
周禹的目光描摹着喜柬上的字迹,半天才说:“我会去的。”
溪言赶紧道:“不用给礼金。”
“为什么?”
“如果你真的有心,那就带上你下次月考的好成绩,就当给老师的婚礼祝福。”
“嗯。”
“好好加油。”
其实那晚她给周禹写喜柬的时候被顾文澜发现了。
他看了一眼,说:“你对他的这种区别对待,你们班里其他学生没有意见?”
溪言说:“意见最大的一直是你。”
顾文澜别有深意地看着她,“这么说你承认对他区别对待了?”
“我对他没有区别对待,每个老师都希望自己的学生能够好好学习,最后可以选择自己向往的那条道路。”她如此真诚地说道。
“你真是……”他靠向沙发,“正直得很。”
她还写着字,“你当医生,难道不是希望自己的每一个病人都康复出院么?”
他沉默片刻,说:“我不会追着不愿意就诊的病人住院治疗做手术。”
“……那不一样。”
“也不太在意。”
溪言抬头看过去。
他说:“我们这一行,接触的多,体会得多,见识有了,眼界广了,再面对众生百象也就成冷眼旁观客,没闲暇多愁善感,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各行其志罢了。”
溪言一直琢磨他这话的意思,思来想去她觉得,顾文澜去当演讲家多好?
歪理一套一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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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我本来有什么话要说的,依然忘了,下次得备个小本本把要说的话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