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时候, 小儿子已经说过了,说是大儿子被一个同学送去了医院。霍慧文看见病床前的薛与梵,就知道这是小儿子口中的那个同学。看她认真照顾周景扬的样子, 感激不已。
霍慧文拉着薛与梵的手, 说了八百遍谢谢。
薛与梵嘴上说着没事,视线越过面前这个贵妇扮相的人,看向倚着病房门口的周行叙。细细打量之后还是觉得周行叙长得更像他妈妈一些, 尤其是眼睛。
握着她手的霍慧文,感谢的话还在说,又问起薛与梵关于医生交代。
薛与梵没听。
应该说是听了但没记住。支支吾吾的讲不出什么,只能把和病情无关的护士叮嘱说给了霍慧文听, 结果霍慧文还拉着她的手, 等待着薛与梵再说一些。
她没辙,求助似的看向周行叙。
他这才走过来:“妈,明天医生查房的时候你问问医生,她转述可能也转述不对。”
说完没给他妈在刨根究底的机会,也没叫薛与梵名字,直接朝她开了口:“怎么来的?”
薛与梵:“坐救护车来的。”
周行叙问:“要回去吗?”
薛与梵费力地从霍慧文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还不忘把病床边的复习材料拿走:“回。”
薛与梵小跑着跟上周行叙, 临走的时候连声再见都没有对霍慧文说。
周行叙余光瞄着她,刚刚在病房里就看见她一副招架不住霍慧文的样子, 现在也像后面有一只吃人的怪物一样, 步子迈得飞快:“我妈又不吃人。”
薛与梵拉了拉嘴角,老实说霍慧文第一眼给薛与梵的感觉和周景扬给她的感觉差不多。
可能是受先入为主观点的影响, 她听周行叙说周景扬的所作所为,在讨厌周景扬的基础上,她对最应该处理好兄弟关系却搞砸了的霍慧文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感。
小表情, 有些不悦,嘴上倒还是插科打诨着:“怕阿姨看上我,觉得我对你哥悉心照顾,人善良又美丽。怕她乱点鸳鸯谱,万一当了你嫂子那多占你便宜啊。”
“这么好?居然不占我便宜。”周行叙笑,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不喜欢这种占便宜的办法?”
两个人走到了电梯口,正是吃晚饭的电梯使用高峰期,四周等着电梯的人很多。他凑过来,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小声问她:“看来你还是喜欢上次在你奶奶家门口,我用过的办法占来的便宜?”
周行叙说完,听见她骂了句‘不要脸’,语气娇嗔,听着像是生气了。但自己搭在她肩头的手臂没有被甩开,周行叙知道她没生气。
他转手腕,捏了捏薛与梵的脸颊:“走,带你去吃饭。”
电梯处在超载的边缘,薛与梵庆幸自己进去的时候电梯没叫。只是人太多,别人挤她,她就只好再去挤别人。
后面的这个别人,是周行叙。
他后背靠着电梯厢的厢壁,垂眸这个矮了他一个头的人,看着她一点点后退,最后彻底挨着自己了,笑:“干脆我抱着你得了。”
他说话声音不大,只是四周人挤人,贴得近。这话薛与梵听见了,旁边的人也听见了,一个女生正玩着手机,听见之后,偷偷瞄了一眼。
不知道是看周行叙长得帅脸红了,还是因为听见这句话,有些不好意思。
薛与梵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叫他注意言辞。
被她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周行叙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电梯里人上上下下,一个阿姨拎着两大袋子的东西在中间楼层上了电梯,电梯里本来就没有多少位置了,阿姨和电梯和他们仿佛当代爱美人士将自己塞进一条不符合自身尺码的衣服里。
站在薛与梵前面的人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就自顾自的往后退。薛与梵有了上次被左任踩脚的心理阴影,此刻本能的也跟着往后退。
只是和前面那人的距离还没有拉开,后背就撞上一个胸膛。
一只手横在她身前,将她一抱,不知道他从那里挤出来的空位置,还顺便把薛与梵调转了个面。
电梯里装了镜子,可能是为了显得空间大一些,头顶的灯光很亮。薛与梵仰着脖子看向他,看见他在笑。
周行叙洋洋得意:“看吧,是得抱着才有空位置。”
说罢,旁边那个之前偷瞄还脸红的女生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电梯走一层靠一层,愣是到现在还没有到一楼。后腰上横着一截手臂,他没松开。
雪松的味道和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薛与梵觉得周行叙是故意的,睱眸看着他:“你哥那么喜欢我,现在他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你居然跟我在这里调情。”
说完,整个电梯厢里仿佛连呼吸声都没有了,只有电梯上方铁缆和滚轮滑行的声音。
周行叙听见薛与梵的话,知道她是故意的。先是一愣,随后扫了眼电梯里的人,对上一道道瞄过来打量的视线,格外从容淡定:“对啊,冒天下之大不韪了。感觉到我有多喜欢你了吧?”
薛与梵觉得自己有些晕了,像晕车了一样。她将这个归结在老是停停靠靠的电梯上,一停一行,让人头晕。
他淡然,仿佛这四周的尴尬都和他没有关系。电梯里的灯光经过镜面的反射,将光线的亮度拉高。他们凑得太近,近到体温和各自身上的雪松柚子味道都交织在一起。
话是情话,语气也像是说情话的语气,连他都像个世间真挚难寻的情郎。
他们坐电梯一直坐到最底层。电梯里看热闹的人都散了,他们站在最里面,成为了最后出电梯的人。后腰上的手松开了,改为握上她的手。
他掌心干燥温热,薛与梵没少听小八夸过她手好看,甚至她们宿舍曾经积极了几天准备弄一个饰品网店,小八还说有薛与梵就不用请手模了。虽然最后网店计划流产了。
薛与梵一直觉得自己的手手指修长,结果却轻松被周行叙全握在掌心里。
地下停车场里昏暗,周行叙问她晚上吃什么。不远处有车辆启动的声音,车灯照在他们身上,周行叙看见有光从背后打过来下意识地把薛与梵往自己这边拉了过来。
薛与梵一愣:“真去吃饭啊?”
周行叙车停得有些远:“不然呢?”
薛与梵想到了他在电梯里当着一电梯的人说的话,她并不认为那是真情话,但还是对他真的要带自己去吃饭有些吃惊:“你居然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
周行叙:“我妈不出意外要待在医院照顾我哥,她不也得吃,我们吃完给她打包一份。”
理智重新占领高地,是啊,还有他妈妈呢。
或许是真情话,但他一定是‘假情郎’。既然他是假霸王,她何必去当个真虞姬。薛与梵一直觉得自己理智的,至少此刻想通了之后她也没有特别大的失落感。
他是个浪子,她知道。
反正自己不是冲着花好月圆的美好爱情结局去的,就像是尝鲜。
但薛与梵忘了,忘了他们二十岁出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勉强做不合时宜的事情,难压不合时宜的感情。
晚饭在一家本帮菜。
他似乎常来,对这家店的厨师还有招牌菜都非常了解。很少点菜的一个人,今天主动拿过了菜单。
南方菜在薛与梵印象里偏甜偏清淡,吃起来却是也是那个味道,不太符合她的口味,却很好吃。
一道道菜首先在精致度上就拉满了。
尤其是汤羹的鲜味一点也不像是用调味料调出来的。
周行叙又给她盛了一碗汤,随口问起她今天怎么和周景扬碰见了。
薛与梵嚼着汤羹里的肉粒和牛肉丸:“就在图书馆里遇见了。”
他哦了一声,没再有别的话。这顿饭吃得不算快,等周行叙把她送回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学校里亮着路灯,最近雨停了,晚上出来散步逛操场的人也多了起来。
薛与梵在宿舍楼附近下了车,和他说了‘路上小心’。
等薛与梵把车门关上后,副驾驶的车窗慢慢降下来,他倾身靠近副驾驶那边,对着车外的薛与梵回了一句:“明天考试加油。”
虽然知道这声祝福没有多少帮助,但第二天薛与梵考发展史,考得特别顺利。她考试很少考完后觉得天塌了,那几套复习材料她一个寒假早就背熟了。此刻小八在宿舍里的哀嚎她显然是不能共情的。
尤其是隔天得知小八报名参加了一个学校的义务活动,为期一个月。
为了一点加分权。
小八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薛与梵落井下石:“你看看现在这么累,你当时寒假好好看书都不至于这样。”
小八也委屈,但哪有后悔药:“你成绩好,拥兵自重。可怜我这种每次挣扎在及格线,考试全靠老师努力给个六十,我还要谢天谢地。梵梵你不懂我的痛,鱼的眼泪水知道,我的眼泪谁知道啊。”
小八的眼泪没人知道,但是薛与梵下周体育课的八百米的眼泪有人知道。
周行叙路过操场的时候,薛与梵一个人坐在操场远处的看台楼梯口。垂头丧气的像是被周景扬烦了八百遍似得,丧着一张脸。
“怎么了?”
薛与梵先看见地上的影子,再听见他的声音,抬头的时候他已经走到自己跟前了。最近首府的天转暖了不少,他就单穿了一件卫衣,手里拿着一件因为中午升温脱下来的黑色牛仔外套。
“我今天要跑八百。”薛与梵看见是他后,又把头低了下来,两条手臂支在膝盖上,下巴搁在臂弯里,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全宿舍就只有她一个人要跑,早知道那天她就不试毒去吃那个包子了,否则她也不会错过选太极的机会。
周行叙手搭在楼梯口的扶手上,明知故问:“跑不动?”
“废话,八百米。”如果上帝现在给她一个选择,她宁可去医院照顾周景扬也不想跑八百:“现代社会文明发展迅速,代步工具的存在都已经这么多元化了,为什么还不淘汰八百米。”
她诉苦完,那头体育老师在喊集合。
不过是中途抽查的一次点名,轮到薛与梵测八百米还要半个小时。
薛与梵重新走回看台楼梯口的时候发现他还没走,原本手里的外套团了团,放在地上给她垫着。
周行叙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这个老师和我关系还不错。”
薛与梵拧起眉头,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你居然和全校噩梦关系好?”
这不是夸张,不知道有多少人的体育折在她手里,人送外号首大噩梦。
周行叙小得意,说可能是他招人爱。
薛与梵听罢就给了他一个白眼加一声不屑的嗤声,丝毫没有坐在别人外套上的不好意思和‘拿人手软’的觉悟。
“看见弯道那棵树了吗?等会儿跑到那里之后躲起来,我帮你去引走老师的注意力,等第二圈你再出来。”周行叙不恼,偏语气冷起来了,斜睨着她:“再嗤一声?”
服软比谁的快,毕竟现在似天塌般的大事被解决了,薛与梵双手比了个爱心,下巴搁在爱心上,仰着头朝他卖笑脸。
“你给我比了屁股?”
“爱心,是爱心!”薛与梵把手比的爱心凑到他面前,不过薛与梵还是有点担心:“万一不成功怎么办?”
周行叙耸肩,事不关己的样子:“那就是首大噩梦觉得你态度不端正,挂了你的科呗。”
薛与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