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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秦厌高中的时候我就知道闻小姐了。”拍卖会二楼的包厢里,秦夫人坐在沙发一头,偏头打量她,“秦厌其实眼光很高,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女孩子这么上心。”
“闻小姐,你很特别。”秦夫人微笑。
她的举止很优雅,唇边的微笑也恰到好处,但在这微笑下,是一双冷淡而充满审视的锐利的眼睛。
那是一双精明的眼睛。
像是要把她从内而外称斤论两,精细地摆在秤上权衡价值。
闻盈垂眸。
“您说笑了。”她双手合拢,平放在腿上,纯白的针织裙服帖地勾勒出她纤细曼妙的轮廓,娴静而疏离的美。
她有点想笑。
第一次见他对女孩子这么上心。
上次这么说的人还是阮甜。
似乎每个知道她和秦厌在一起的人都在努力向她证明她对秦厌更重要,每个人都默认她会对秦厌和阮甜的过去如鲠在喉。
他们“善解人意”地为她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不需要的,她想。
在过去很多个不眠的夜晚里,她想过、哭过、怅然若失地诘问过,直到她终于明白她并不真的需要一个答案,她没有勇气,也没有力气再去追究答案。
说实话,她也早已不那么想知道了。
谁又该证明给谁看呢?
秦夫人或许是真的对闻盈挺满意,又或者只是对除了阮甜之外的女孩子满意。
“我很欣赏闻小姐这样稳重大方的女孩子。”秦夫人在拍卖间隙闲聊般微笑,“想做出点事业的人是不能脾气太软的,说实话,我不太能和这样的女孩子合得来。”
闻盈很浅地笑了一下,没有搭话。
柔和的灯光照在她身上,把她眉眼都绘就温柔。她很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横亘着一个看不见的世界。
她安静地听秦夫人从艺术展品漫谈到燃烧岁月,在浮华和光影里扮演最佳听众。
“……秦厌和我、和他爸爸的关系一直不太好,也怪我们在他小时候没能做一对好家长。”秦夫人半真半假地吐露,“现在他长大了,性子也倔,不愿意进秦氏集团,和你一起创业了,我和他爸爸都有点遗憾,但看到你们现在做出成绩,也为你们骄傲。”
秦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闻盈的反应,然而当她隐晦的目光逡巡过闻盈秀美光洁的面庞,头顶吊灯垂落下的光与影是唯一的痕迹。
“但为人父母终究有点遗憾,希望孩子能和自己亲近。秦厌现在除非逢年过节,很少回家,和我们也不怎么联系,特别是和他爸爸闹得很僵。”秦夫人缓缓地说,“我和他爸爸只有他一个儿子,秦氏集团以后总归是要交到他手里的。”
“秦厌很重视你的想法,所以我想,如果时机合适,请闻小姐劝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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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厌在会场外面等她。
他今天穿得有点正式,似乎正好和她相配,人影来来往往,他就像磁石一样,定定地站在那里,矜贵而冷淡,引来层出叠见的回顾。
他很平静地朝秦夫人打了招呼,目光便漫长地牵连在闻盈身上,唇边流露出一点笑影。
闻盈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隐约觉得旁边好像有什么动静,然而当她看过去,只能看见有人放下举起的手机,匆匆地走远。
她微微皱眉。
秦厌和秦夫人的关系如他们所陈述的那样冷淡,客套简短的寒暄后就是干脆的道别,谁也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
直到坐进车里,秦厌偏过头看她,“感觉怎么样?”
“还可以。”闻盈回过神。
秦厌很专注地凝视她,像细密的溪水淌过每一道沟壑一样,他幽沉的目光淌过闻盈眉眼的每一点阴影,找寻可能存在的任意一点言不由衷。
“现在心情还好吗?”他问。
闻盈很浅地笑了一下。
“还可以吧。”她轻声说。
秦厌幽黑的眼瞳注视了她一会儿。
“那正好。”他说,忽然回过头,漫不经心地扶着方向盘,稳稳地开出停车场,迎着A市渐晚的暮色,驶向遥远绚烂的落日余晖。
闻盈终于看他。
她微讶,“去哪?”
车窗微微降下一点缝隙,冷冽但清爽的风悄悄钻进安静的车厢,在动荡里喧嚣,把她的疑问朦胧地打散,细碎地传到他耳边。
秦厌勾了勾唇角。
“去了你就知道。”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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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A市浸在喧闹的浮华里,望不见尽头的车流在无数急待归家人的烦躁中汇成嘈杂的旋律,像拙劣的小提琴手拉扯着脑后神经,让人频频蹙眉,只想逃离。
“到了。”秦厌带她从商业中心到城市另一头的码头。
夜色笼罩着宽阔的街道,绚烂的灯光在远近错落地明灭,远远嗡鸣的汽笛声、三两零星的车喇叭,在沙沙的风声和淡淡潮湿的空气里融入静谧。
闻盈和他并肩穿过人影零星的梁桥。
“怎么想到来这里?”她安静地走了一会儿,他们在朦胧的路灯下留下两个簇拥在一起的影子,她问他,在微冷的夜风里像半化的雪。
秦厌很轻地笑了一声。
“别急。”他说,在老街尽头的小酒馆前停下脚步。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在闻盈微微瞪大眼睛的注视里挑出一把,解下挂在门上的锁,轻轻往里一推。
黯淡的路灯斜斜地从半开的门里潜入,探寻一个幽黑而静谧的世界。
秦厌站在门边看她。
阴影勾勒他清秀英挺的眉眼,恍惚还是很多年前的模样,但那些深重的阴霾不知什么时候已遗落在过去,这一刻他看着她,目光里只有她。
就像一个很绵长的梦,从青葱岁月流淌到手边,融会在黯淡的路灯光芒里。
他们默不作声地走进昏黑。
秦厌在黑暗里握住她的手,他晃了晃手机,明亮的光线铺过歪斜的桌椅凑出的通道,一直通向二楼的楼梯。顺着迂回的楼梯登上二楼,阔大的玻璃窗就在尽头。
向前走,她遇见月光。
秦厌伸手在墙边摸索了几下,“啪”的轻响里,柔和的灯光从侧壁倾泻,照亮了面前的一隅。
窗外,幽暗的河水在月光下沉静流淌。
“小时候很讨厌待在家里。有一次偷偷溜出来,就来了这里。”秦厌遥遥地看着窗外流淌的河水,低声说,“这里的老板是我爷爷的朋友,很有意思的老爷子,见到我很惊讶,但也不训我,反而请我喝可乐。”
他很快地把目光投注在闻盈身上,眼瞳幽黑,目光很沉。
“就在这里。”他说,“就在这个位置。”
其实还有很多关于这里的话他没说,比如之后的很多年里,他无处分享的孤独、喜悦和苦闷都曾在这里度过,只有他。
当然只有他。
“忽然想到这里的月光很美,”秦厌说,像是有很多话想说,但到了唇边又凝结,只剩最克制的本能,恰如他唇边骤然凝结又戛然而止的青涩真切的微笑,虚张声势的游刃有余,“挺想和你一起来的。”
他看见闻盈在月光里泛着莹润光泽的侧脸,她细密微垂的眼睫在温柔的灯光里轻颤的微小弧度,从泛着璀璨光芒的青葱记忆里镌刻到眼前,他才很忽然地发觉他能清晰地记起过去的每一个日夜里她的剪影,她唇边微小的弧度、低头时发丝垂落露出的白皙侧颈、认真凝视时微微睁大而微圆的眼眸……
岁月像是无声的老相机,把她的剪影都留下,插在他的每一点回忆里,直到很久以后,什么都褪色,只有她还鲜活。
“许个愿吗?”秦厌突兀地问。
他看见她微微瞪圆了眼眸,从余光里瞥了他一眼,其实她在他眼里一直是有点冷淡的,很多时候秦厌会怀疑她的喜欢只是他的一个错觉,其实有时候他觉得她离他很远,她安静地等待,只是为了有一天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开,消失在茫茫的人海里,不留一点痕迹。
“不年不节,怎么就要许愿了?”她问。
秦厌看着她,几乎想脱口而出,但话在他唇边辗转了几个来回,才终于拼凑出不那么急促的模样。
“今天是我认识你八周年。”他说,轻描淡写。
闻盈终于偏过头看他,露出一点疑惑犹疑的模样。
她专注地看着他,无端的,秦厌有点想微笑。
“迎新晚会,你有钢琴独奏,记得吗?”他低声说,很淡地微笑,“全校都认识你。”
高一A班闻盈,钢琴独奏《月亮河》。
一切的开始。
“那时候论坛里还有你的视频。”秦厌笑了一下,“我也看过。”
他记得那时论坛里大大小小的议论,对漂亮学妹呜呜咿咿千奇百怪的称呼,记得那时不经意滑过的楼层里,有人闲闲地说,学妹看起来很有距离感,难以接近。
秦厌凝视着她,她不知何时又垂眸去看窗外沉静的河水。
他看着她,忽然有一种很深的冲动,想用力地捧住她的脸颊,让她的目光久久地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凝视他,仿佛就像是一种证明,证明她真的在意他,证明她就在他的身边,证明她不会在某个转角突然地抽身,消失在人海,像是从未来过。
但他终于还是忍住了,垂落的掌心开合,最终攥成拳,很深地握着,像是生怕松开一点,就再也无法克制。
“好歹是个纪念日。”他短促地笑了一下,虚张声势的从容,“许个愿?”
“许了愿就能实现吗?”闻盈问他。
“会的。”秦厌说,很认真,笃定得不可思议,“不管是什么愿望,总有人愿意为你实现的。”
她又垂眸了。
“这个纪念日还挺别出心裁的。”她说,又是那种游离在外的平淡口吻,像是倒影在水面的月亮,轻轻一掬,就将破碎到消逝,切近又遥远,“从没见过这样的。”
秦厌看着她。
“那你可要抓住机会。”他说,“以后的每一年都有这个纪念日,很快就不新颖了。”
闻盈眼睫颤动着。
她偏过头看他,他眼瞳幽黑,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像是再也容不下除她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青葱韶光里的往事,他一点一点地重拾,打磨着摆在他们之间,每一桩都是珍宝。
可她看着他,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指间悄悄溜走,留不住,握不拢。
也许是追不回的时间,是她全部的青春、勇气、期待、信任,和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她只能看着它们流走。
“那你唱首歌给我听吧。”闻盈说。
她垂眸,像是很轻地叹了口气,又微笑,“就是那首《月亮河》。”
在微冷的夜风和明净的月光里,沉静河水缓缓流过,在静谧和黑暗里,听他们缘分最初的旋律。
两颗浪迹天涯的心一起畅游世界/有太多风景值得探寻
我们在彩虹尽头/凝望着彼岸
荒芜的夜色里,她轻轻吻了吻秦厌的唇角。
他很突兀地僵硬,在夜色的掩盖里只剩忽然急促的呼吸和心跳,他紧紧地搂住她,把浅尝辄止不断加深到不分彼此。
她听见那些夹杂在静谧的流水声中的怦然的心跳。
漫长的黑夜里,她误以为那是她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