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汉章说完之后,全场都安静了,不,应该是寂静了。
因为谁都没想到政策居然会这样调整,一时间,谁的脑子都没反应过来。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严桥,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过了好一会儿,谭云才结结巴巴地问:“那……那不能吃商品粮,我们吃啥?粮……粮食呢?”
王汉章低着头,都不敢看大家:“自负盈亏之后,医护人员下放到生产队,以交钱买工分的方式,可以分得生产队的口粮。”
现场再度寂静了。
高源也捏了捏发疼的眉心,他上辈子经历过这一遭,所以也没有什么意外。没错,这样操作,的确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财政压力,也减少了商品粮的压力。
生产队的意见很大,本来粮食就不够,还要分给这些人。
这些医护人员的意见更大,下放了之后他们各种待遇都没了,本来就一肚子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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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允许私人开业了,很多医生就自己开了,但他们是挂靠在生产队里的。
而很多生产队却把这些医生的诊所当成是副业生产,经常在里面取款。这时候这些医生这才惊愕地发现自己混成生产队的卫生员了,人家只负责给自己口粮记工分,自己所创造的价值全给集体了。
甚至很多生产队除了让医生花钱买工分之外,还会给诊所规定上缴的任务,任务完不成,口粮也要减少。所以又导致诊所开始乱收费,多开药。之前卫生院一直是预防为主,后来也沦为了以治疗为主了,因为这样能多收钱。
这对那些技术比较好的医生来说,还勉强能完成。那些技术不好的医生,完了,真是饭都吃不上了。而且你还不能有意见,有意见生产队就把你赶走,本来队里粮食就不够吃,人家还不想分你呢。
所以很多技术不好的医生,还有护士,连挂靠的生产队都找不到。
所以这就是医疗私有化,还有自负盈亏所带来的弊端。也正因为有这样的弊端,所以这个政策没持续多久,还不到半年,下半年又重新调整了一下,允许医生吃商品粮了,口粮标准跟当地脱产干部相当。不过生产队保健站和个体开业的医生,还是继续吃农业粮。
好不容易搞起来的农村集体医疗,一杆子又给打回到57年以前的状态了。
一旦自负盈亏,这些医生就不想认真搞预防为主了,人家是要赚钱的。而且也不可能正儿八经给你培养卫生员,人家是要赚钱的。也别指望医生用经济实惠的外治法给你治疗,人家是要赚钱的。
所以从现在到626指示间的三年,农村卫生情况非常艰难,预防工作和爱国卫生运动搞的很不到位,原先培养起来的卫生员保健员也因为少了医生大夫的持续辅导,荒废了一大批,偏远农村又出现了有病没得治,甚至要跑一天才能找到医生的情况。
基层农村医疗和卫生预防工作一度陷入了停滞状态。
王汉章用力地捏着烟屁股,一直把烟屁股都捏扁了。他在卫生口工作很多年了,当然知道这样调整带来的弊端,可是真没办法,国家财政也到了极为困难的时候。而且就像高源说的那样,他说了也不算,他也做不了主。
王汉章把烟头一扔,沉沉地叹了一下,然后转身就出门了。
等王汉章出门之后,会议室里面顿时炸了。连严桥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起来,混了大半辈子了,结果混回生产队去了。
“爹。”沉丛云在严桥后面喊了一声。
严桥声音低沉了很多,他说:“你还是先回省城吧,省城的培训班还没结束吧?如果结束了,看看能不能在省里的医院寻个差事。”
沉丛云一时沉默了,他也皱眉思索了一下,这对他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出路了,他又问:“爹,那您呢?”
严桥杵了杵拐杖,说:“不必管我,我在县里这么多年,多少还是有点薄面的,再不行,也能去县医院寻点事情做,他们院长之前邀请我很多次了,只是我一直拒绝而已。没想到这次,要求到人家头上了。”
沉丛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高源看向严桥,严桥居然跟李润玉打的是一个主意。
能来开会的,基本都还是有点本事的,所以没多大一会儿,大家的主意都打到县医院去了。大家相互再一看,纷纷傻眼了,县医院就那么点地方,根本要不了这么多人。
所以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刚刚还挺热闹呢,现在突然就没人说话了。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彼此都成为竞争对手了。
这事儿给闹的。
高源捏了捏眉心,然后又有不少人过来跟高源攀谈,主要也是想走一走高源的路子,他们也想去县医院。
高源内心也添了很多烦躁。其实这个调整方案,纯粹苦了农村医疗和农村医生,城市的医院和医生倒是没有特别大的影响,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才有626时候的惊天一骂。
不过626之后,赤脚医生是发展起来了。可是他们公社卫生院,还是处在自负盈亏的状态。甚至当时很多医生大夫还觉得赤脚医生抢了他们的生意,自负盈亏和工资问题一直没有得到解决。
在重生回来的那个节点上,卫生院依然是处于自负盈亏,所以就连高源自己也不清楚针对卫生院的政策什么时候才能改变,亦或者说,永远都是这样了……
会议结束之后,高源等人带着满腹的惆怅回到了卫生院。
消息是藏不住的,也因为这次的调整,所以在他们卫生院里酝酿了一场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