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楼很冷清,安静得吓人。
正对楼梯的会客厅里空无一人。
众所周知,楚天极没有娶妻,身为使徒也无后人。
据说,武林的烟花场所曾有他的相好。
但多不长久。
所以里世界传闻,蚩尤薄情而狠辣。
黄怀玉走入静室,注意力提升到最高。
整一层房屋,墙壁上斑斑点点,全部是横斜而出的铁棘。
存在感知勾勒出了里间,坐在宽大木椅上的强壮身影。
阴冷气流从脚踝边掠过。
黄怀玉步伐节奏一顿,让过了从木地板缝隙中戳来的金属刺。
这攻击不来自蚩尤的敌意,而是神通力泄露、活化金属后的侵蚀欲望。
房间门口,地上有着拖行尸体留下的血迹。
他上来时曾听说,楚天极回来后十二小时内,便有四位上来请示、探视的凶神成员被意外击杀。
自那之后,再无人敢上六楼。
黄怀玉走进房门。
楚天极正拄着拳头,垂首坐于宝座。
他双目微瞑,似无所觉。
黄怀玉也不出声,只是在环绕着的椅子上随意找了一张,径直坐下。
直到数分钟后,楚天极几不可闻的呼吸声才鲜明起来。
“你来了。”
楚天极抬起头,望向访客。
他注意到了木椅周围,那些突兀生长又被平滑斩断的铁刺。
“不好意思,怀玉老弟。”
“身子骨不那么听使唤了。”
楚天极低声道。
黄怀玉与他对视,竟分辨不出情绪。
只是这一对眸子里满是沉淀星点,与当初二阶超负荷状态的关秀芬别无二致。
如山之倾,如海之颓。
黄怀玉情绪翻腾,脸上透出一丝悲意。
“太阳有升有落,路都有尽头。”
楚天极见状,咧嘴笑道。
“以前听老一辈说,天人也有五衰,何况我呢?”
他说着活动僵直的五指。
覆盖大半皮肤的金属色更加斑斓多彩,美丽而危险。
“从天柜山回来以后,我一直在做梦。”
楚天极说道。
“梦到我统领九黎群雄,歃血为盟、南征北战。”
“我攫取了无数胜利,‘黎民’们尊我为战神。”
“那时候,炎黄也不是我敌手,被迫联盟,自称‘百姓’。”
“但最后我还是输了。”
“斩首,车裂,尸骨被散在九州……”
黄怀玉听到这里终于出声打断:“那是蚩尤,那不是你。”
“我知道,我知道。”
楚天极点点头。
“我就是贪图轻松,想回避现实而已。”
他自嘲道。
“现在想来,我这一辈子也如同梦一般。”
楚天极露出追忆神色。
“融合蚩尤,踏上超凡,我结识了五位汉子,对着苍天拜了把子。”
他笑了出来。
“创立凶神的时候,我还不到三十岁,我们六人里最小的还不到十八岁。”
“但美梦总是很短。”
“早年,我还不算什么;凶神也没有名气。”
“老二和老六先后战死。”
“三年前,马擎熬不过贪心;三日前,步正为我而死。”
楚天极的嘴唇颤抖,目光发直。
“只剩老三‘毕方’莫惊鸿。”
“呵,莫惊鸿……”
三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
楚天极的呼吸粗重起来,又陷入沉思。
黄怀玉没有打断。
又十分钟后,楚天极才从纷乱杂念中解脱出来。
他捡起腿边的手机,瞥了眼汇报。
“特处局有动作了。”
“大量特勤和军队都被朝九黎调动,都是想为我奔丧。”
楚天极笑着说道,丝毫不恼。
“旅者,你过来,也是想知道我还能支撑多久吧?”
他看向黄怀玉。
“上次我和你说是两三年;但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十天半个月,老哥也没有办法打包票了……”
楚天极指了指自己的脑子。
“这里头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吵,闹哄哄地一刻不停。”
“什么神农、轩辕、旱魃、玄女……我也没办法让祂闭嘴。”
“难顶啊。”
楚天极用手指敲打着太阳穴,发出金铁铮鸣声。
自踏上六楼,黄怀玉就表现得极为克制。
但这时,他也绷不住面色。
“旅者,你不必为武林人担心。”
楚天极摆了摆手。
“我以前听说,大象大限将至就会自己跑去墓地,不给别人添麻烦。”
“我楚天极怎么也不会不如野兽。”
“你走吧,时局紧张,你去忙你自己的。”
他赶人道。
黄怀玉闻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天极老哥,请珍重。”
他轻吐口气,起身朝门外走去,只是步子略有踌躇。
这时候,楚天极突然又把他叫住:“旅者……”
黄怀玉回头,看见对方挺起脊背,定定与他注视。
那混浊双目里,失去感情,带有意味不明的讯号。
“无漏狻猊李百辟三年前就抵达极限了。”
“但我听说,他现在还很活跃,丝毫没有异化迹象。”
“烛龙,你有办法救我吗?”
听闻蚩尤此言,黄怀玉寒意遍身、顶发如揪。
就像隔着薄冰,踩在万丈深渊之上。
刹那间,无数念头在他心中流转,要罗织为天衣无缝的谎言。
最后,黄怀玉选择少说少错,只是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那你能救步正吗?他只走了数日……”
楚天极好似没见到他摇头,再度怔怔然问道。
“我不能。”
黄怀玉强自镇定心神,出声回道。
“啊,果然,天命难逆啊……”
楚天极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他伸手从裤兜里掏了掏,取出一个小塑料包。
“
楚天极把塑料包抛给黄怀玉。
后者定睛一看,竟是一包平价鱼食。
“替我去西湖边喂喂鱼吧,就是我们上次会面的地方。”
静室中再无言语。
访客转过身,头也不回地下楼离开。
凶神的六层总部,比来时还要空旷。
半小时后,西湖的同一片岸。
黄怀玉出神望着水面。
鱼食抛洒,就像无数落入大地的种子。
水体青碧,其中万点红鳞集聚,譬如一朵盛开的红花。
等到嗟来之食吃尽,那些刚刚还争抢不止的鱼儿们便三五成群各自散去。
从头到尾,它们都没有注意到来喂鱼的人竟换了一个。
金红锦簇沉入碧色,像花瓣落在叶中。
从鱼来到鱼去,不过是一阵风吹过西湖的时间。
PS:兄弟们,不好意思,今天只能一更了。
右手大拇指(应该是腱鞘)和肩三角肌中束痛得厉害……
明天六点多下去做核酸,希望上海能够应收应治,尽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