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保温杯

“韩主任,我觉得如果把你劈开,里面会钻出来一个六十岁的老头。”办公室的一位大姐说。

单位老办公楼已经拆掉,老杨他们搬到后面一栋宿舍楼一楼。

再加上还有几栋老房子一并拆迁,房屋不够,顿时显得又黑又挤,空气也不太好。

韩路一楞:“怎么说?”

大姐:“大早上的你又是浓茶又是烟不离手,还像是清爽少年吗?”

这几天办公室积压的工作实在太多,韩路忙得要命。手头有几个材料要写,有几张报表要填,另外还有几个会议要代替杨光去开。至于财务室那边的活儿,更是让人头大如斗。

脑力有点跟不上,他就拆了一包烟吞云吐雾,又泡了一缸子浓茶。

听到大姐的话,韩路有点不好意思,把烟头灭了。

大姐:“韩主任你不用多心,我不是说你熏着我了。你以前不抽烟的,这么下去对身体可不好。”

她喜欢麻将,每晚都去。本地人打牌抽烟都不避人。一场麻将几个小时被三杆烟枪熏陶,都腌入味了。

韩路随口道:“最近没空,过阵子看看能不能戒。”

在听父亲说母亲罹患绝症的那天晚上,他抽了一包烟。

内心实在太痛苦了,韩路靠烟和浓茶撑着,便染上了这种不良嗜好,那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姐一脸的同情:“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还是得保重身体。”

“你说的啥啊,没头没脑的。”

“咚!”大姐一颗干红枣放进他的茶杯里:“韩主任,红枣生血。”

韩路:“谢谢谢谢。”

继续低头工作。

……

“小韩,这个给你。”黄头发走了进来,手里捏着一个信封。

韩路:“什么玩意儿,茶叶吗?”

黄头发是豫省信阳人,家乡的信阳毛尖很不错,每年清明前十天到谷雨,老家亲戚都会给他寄上一些,数量不多,也就一斤半斤的。每次出去演出,他都会用信封装上一两带上,演出时含在口中片刻,又吐掉。

当时还送过韩路一小包,让他尝尝鲜。

韩路当时很不以为然,西南省本就产好茶,我需要喝你信阳的吗?不料一喝,顿时惊为天人——实在是不错啊!尤其是新茶,感觉在所有名优绿茶中也算是能排进前十。

黄头发也不多说,敞开信封口,就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倒进韩路茶杯

却见,里面红艳艳一片,竟然是枸杞。

韩路喝的茶也不错,是蒙顶春绿,是华西的同学送的。今天先是被办公室阿姨扔进去一颗大枣,现在有被黄头发倒进去差不多二两枸杞,把味道都给破坏。

顿时不快:“黄头发你搞什么鬼,这么多枸杞,那不是成凉拌菜了吗……等等,你弄这玩意儿给我做什么?”

黄头发忸怩地看了看办公室那位阿姨,才吞吞吐吐道:“韩主任,听说你和陶老板闹矛盾了,已经分居了。这……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是已婚男人……你对我那是真的不错,就直说了吧。咱们男人那事也就是最后几秒钟的事,其过程并不要紧。但女的……却不同……必要的保养还是要注意的……”

旁边阿姨捂着嘴憋笑,身体颤个不停。

韩路愕然:“你究竟想说什么?”

黄头发额上全是汗水:“我我我……韩主任我跟你提个意见,你的最大缺点就是工作太辛苦,不爱护自己的身体。”

韩路好象明白点什么了,铁青着脸指着办公室大门,喝道:“大早上听你说半天屁话,给我出去!”

“是是是,我出去,我出去!”黄头发如蒙大赦,抱头而逃。

听到韩路的咆哮声,隔壁一位副主任走了过来:“小韩,怎么了?”

韩路:“黄头发犯神经。”

副主任看了看韩路一大杯枸杞,若有所思地点头头,语重心长:“小韩,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同。如果你身体不舒服,大可跟组织上讲,单位不会不准假的,不能讳疾忌医。”

韩路:“我……”

旁边的阿姨终于忍不住咯咯笑起来。

韩路不好对按副主任发火,看着满杯枸杞,顿时没有了胃口。

……

事情变得越发邪性,整整一天,韩路感觉自己无论走到哪里,背后都有同事在指指点点。等他转过身去,正在说话的几人立即装出没事人似的,面上的表情也各不相同,同情、遗憾、无奈、好笑……

韩路憋屈,信步朝山上走去。、

刚在石阶梯上走不了几步,拐角有几个女演员在一丛两米高的三角梅后面说着什么,聊得热火朝天,隐约有“韩路”“小韩”“韩主任”等字眼传来。

韩路好奇,就站在那丛花后面听去。

聊天的是三个女人。

一人道:“听说了吗,听说了吗,韩路他萎了。”

“什么猥了,猥亵哪个女同志了?”另外一女惊讶地说;“不对啊,你看小韩主任身体那么健康,他皮肤也好,又白又亮,说话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废话,男子汉身上那东西是个宝,如果夫妻生活无节,操劳过度,无论是精神还是气色都会差。如果长期不那啥,看东西眼睛都绿的。”

“原来韩主任现在精神那么好是在养精蓄锐啊!”

“养啥,得有啊!”

“扑哧。”三女同时咯咯笑起来。

又有一人说:“上次韩路和陶桃结婚后,不两天,桃子就搬回自己宿舍去和韩主任分居。韩路也不去找,显然是有事。说不定,新婚那天晚上,韩路把陶老板那啥的时候那啥了……”

“什么那啥了?”另外一女听得入巷,催促。

“就是那啥的时候,简单粗暴而有短暂,甚至软弱,桃子不开心,两人一通掐,翻了脸。”

“肯定是的,桃子可怜啊,守活寡啊!”

“不对,韩路不是说陶桃要排练新戏,需要安静,怎么扯到不举上面了?”

“这男人的旗帜飘扬不起来,他好意思说吗?”

韩路忍无可忍,骂:“你们胡说什么,混帐啊!”

三女这才愕然发现韩路一直在后面,咯咯一声跑了。

其中一人甚是可恶,跑不了几步突然回头喊:“韩主任,偷听妇女谈话,你不爷们儿。”

韩路有事,钟小琴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她把韩路拖到僻静角落,径直问:“什么时候离?”

我们的小韩主任愕然:“离啥?”

钟小琴:“弟弟,你身上有残疾,姐姐一直不知道,是我的错。”

韩路大怒:“谁身上有残疾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有那毛病,以前你怎么可能知道?没有没有没有!”

“别这么激动。”钟小琴忽然红了眼圈:“弟弟,我算是明白了,你之所以不愿意和我在一起,那是不想害我,如今像你这样有责任心的好男儿不多了。你也不要怕,得去医院看病啊!我永远支持你。”

“哪个要你支持,你支持得了吗?”韩路气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

单位每月会有给全体员工发一次福利,通常是用来润喉的含片、水果;另外天气热,还会发点胖大海、金银花、菊花冰糖什么的。

今天的福利很怪,是劳保服、翻毛皮鞋、线手套。

韩路感到不可思议,这玩意儿是重工业工人的劳保,发给演员也派不上用场。

办公室的人解释说,单位不是没钱吗,水果什么的买不起。上周我们去一家轧钢厂慰问演出,老杨和钢厂领导磨了半天,说咱们这次过来又不问你们要演出费,大热天的,能不能给点表示。

厂里的人把后勤仓库一开,说,老杨你看上什么拿就是了,盘园要不要,螺纹钢要不要,还有点废玻璃要不要?

杨光看了半天,唯一有点价值就是傻大黑粗的劳保用品,他也不嫌弃,装了一车。最后他还后悔来迟了,如果早两天,说不定还能弄点肥皂洗衣粉。

韩路不觉感慨:“这杨主任混的,堂堂正处级领导跟叫花儿一样。他是大叫化,我是小叫化。”

办公室那妇女道:“韩主任你这么说我倒是忘记了,上周河西区玻璃厂送了单位领导几个保温杯,你是副科,有享受资格的。”

说罢,就打开柜子,拿了出一口粗糙的玻璃保温杯递过去:“你用得上的。”

前头说过,何西区是金沙的中小型企业基地,以往是给矿区配套的,那边的小企业非常多。

玻璃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末的乡镇企业,后来规模越来越大。不过,新世纪以来,生意却不成。他们先是生产汽水瓶儿,卖不脱,又转产输液瓶,乏人问津津。现在转而生产保温杯,看那工业,估计也够戗。

韩路拿着杯子不觉愣住:“我才二十八岁,就用这玩意儿?”

办公室大姐:“拣来的娃儿当脚踢,不要白不要。韩主任你还年轻,还是有办法的。”

韩路想发火,半天才丧气道:“大姐你这是让我死马当成活马医?”

“祝主任龙马精神。”

韩路:“得,我就收着吧。”

从那天开始,我们的小韩主任使起了保温杯,他也被大伙儿背后议论得疲劳了。

周一上午,中心党组照例开会,会议的中心思想就一个字“钱。”

办公室主任韩路主持会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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